第七回 一片赤血千般柔腸  壹 滿月的水滴是媚藥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45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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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彩錦緞鋪在軟榻上,軟榻央心放著一張鏤空的黑色楠木矮腳桌。桌上隻有一隻已倒的翠玉夜光杯,杯裏琥珀色的酒灑出了大片。
    這個房間不大,充滿了溫暖的玫瑰色的光,屋裏隻有兩個人,一個已經伏倒在軟榻下的波斯毛氈上。
    “雩雩,你醉了。”一個慵懶卻極動聽的男聲道。
    “亂說。。。亂。。。說。。。”少女的臉已是一朵桃花,殷紅殷紅的。半睜半閉,一對剪水雙瞳直直地瞧著坐在軟榻之上的那個笑意彌彌的英俊男子。雪白的露肩紗衣下赤著的一雙玲瓏玉足,輕點著榻階,時時發出嗒嗒聲。散亂的青絲遮住了她裸露的雙肩,頭枕著右臂,左手撫著臉,整個人已伏在了地上,口中囈語不止。即便是這般形態,此女卻仍可讓人感歎:“謫仙降凡,萬華齊殺。”
    “這福建武夷來的岩茶滋味妙極。”軟榻上的男子放下了手中精致的紫陶茶杯。他的長相甚是特別,非一般俊美之詞可喻。麵如冠玉,卻給人一種極強的英凜果決之感。突出的眉骨下,目如朗星,泛著淡淡的神秘藍色。高挺的鼻梁,嘴唇非略,可卻是有讓人迷戀的軒顏。此刻他笑著走下軟榻,麻利地清走了榻上的矮腳桌和杯子。他柔聲道:“雩雩,你可是醉了。”話音未落,他已走到了那少女的身邊,躬身凝睇著她。少女瞪圓了眼又閉上,喃道:“我。。。沒醉。。。我。。。”她聲如蓊音。
    那男子無奈地笑著,迅即抱起了她,少女嚶嚀了一聲,口中道著:“別走。。。別走。。。”男子把她輕輕放在榻上,拉過一旁的雪白的蠶絲被為她蓋上。那少女忽地大聲道:“你莫走。。。”纖手已牢牢握著那男子不鬆,男子微微地一縮手,將那少女的手撩進了被裏,又用食指和中指輕輕點了點那少女櫻色的唇,輕聲道:“雩雩,乖,先好好睡會兒,我很快就會回來的。”雩雩不說話了,隻因她已經睡著了。
    這時門外有人喊道:“尚書大人。”
    男子展開了一直別在腰間的折扇,那把折扇繪的是數隻細膩的紅梅,他大步走出房間。
    約摸一盞茶的時間後,他便回到了房裏。
    那個少女已醒來,正坐在榻上,頭發已經梳好了,前額的頭發掃到了腦後,別成一個扇型的髻,髻上係著一根雪白的絲帶,白的如她的臉一般。她正端詳著自己的赤足,見那男子回來,迅即抬起了頭,道:“是朝庭來的人?”她的右頰眼下些許處還畫著一朵小巧緋紅的梅花咧。
    男子在她對麵的檀木椅上坐下,右手握著已合上的扇子,有節奏地拍著左掌心。他緩緩道:“雩雩你此番可料錯了,是七星呢,帶了黎堂主的命令來。”
    雩雩歎了口氣,忽怒聲道:“那個該死的小鬼,自己直拗不用你出手的,看別人都有所行動,才曉自己何事都未做成,才想到上官岩。”
    上官岩笑道:“我全無本事,隻是個當官的。”
    雩雩站起身來,跺了跺腳,道:“你可以不在意,芮雩我不能!我去找那個小朋友,告訴上官大人不奉陪他。”
    上官岩苦笑道:“你去哪裏找他?”他頓了頓,又笑道:“這並非堂主他的強令,隻是我本就不能置身事外,更何況我從未置身事外。”
    芮雩巧笑了一聲,道:“我怎又動氣了。”她瞟了上官岩一眼,臉一紅,又像一朵桃花了。
    上官岩道:“哎,說來青龍堂實力最不濟,抓著了佟家族長,可竟又讓他逃了,不過‘卻冥姬’了塵娘娘尚未親自出馬,果不可量。白虎堂嘛,嗬嗬,倒是少年出英豪,能聲色未動的與他們同行,占盡先機啊,怕隻怕那假麵怕已戴不久了,話說前幾日見到的那個名叫照碧的姑娘確實美甚。。。”
    芮雩的臉色一沉,悻悻道:“前番你惦念的不還是凝煙麼。。。”
    上官岩朗笑道:“雩雩可又翻了醋壇。”芮雩低了下了頭,喃道:“你又到底惦念幾多人。。。”
    上官岩接著道:“接著嘛……莫叔叔心機甚重,朱雀堂雖明未行動,但料他也早已安排妥當了,哎呀,想來好久沒見拂霜妹妹。。。”
    芮雩皺了皺眉,心中惱怨,不願睬上官岩了,上官岩卻站起身,緩緩地走到了她的麵前,忽彎下了身,兩人的距離不過寸尺,鼻息可聞,芮雩心跳不已,她清澈的眸子此刻隻印著上官岩溫柔的眼波,上官岩忽微托抬起她的下頜,輕聲道:“雩雩你可知否滿月的水滴是媚藥……。”
    即便這句話芮雩不知聽了多少遍,可每每聽著,全身便會麻酥酥的,她現在的臉可比桃花還紅,不知所措地怔在了那裏。她完全不清楚她傾注滿戀慕的這個男人的真心到底在哪裏,但她的心卻早已醉了。
    上官岩挺身笑道:“雩雩,我們該走了呢,客人來了,我早已迫不及待地要會會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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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塘何,鎮小人稀,卻不乏酒樓茶館。
    這家店子名叫:“陽春白雪一片錦。”的確是個拗口的名字,此店不僅為塘何最大,在江寧一片也是出了名的。隻因兩樣東西,許多達官顯貴,富賈大商慕名而來,一樣是初春雨水泡的天尊毛尖,另一樣便是那“陽春白雪一片錦”了。
    穆吟昔早已等不耐煩了,她半個時辰便坐在這裏等著那“陽春白雪一片錦”,可至今連影都沒瞧見,她四下瞧了瞧,已人滿為患的酒樓,又瞥見跑堂滿頭汗水。歎道:“到底是什麼東西這般好味,引來了這許多人。”羿雲笑道:“越不容易吃到的東西可不就越好味。”
    佟雅淵喝著天尊毛尖,皺眉道:“雨茶差強人意,比不上雪茶。”
    步蘅也啐了一口,道:“雖說無根之水最淨,可也不比深種中於地的井水衝沏。”
    照碧捧著茶杯木訥地瞧著,眾人見她這個狀態皆麵有難色,佟雅淵歎了口氣,她最急,隻因她已大概明白照碧為何會變成這般了。此時,小二終於托著一個大盤上來了,六碗麵被麻利擺上桌。雪白的麵上泛著漂亮的油光,照著幾隻可愛的綠鬱蔥花,麵的中心是一片醬黑色無骨豬排肉。陽春白雪一片錦就是一碗陽春麵加一片肉。靳紹音啞然道:“就這。。。”
    “不錯就這,果然是陽春白雪一片錦”羿雲率先動箸,眾人見他臉上隨即而來的幸福之色,也紛紛下筷。穆吟昔這才歎道:“果不其然的陽春白雪一片錦。”
    忽有個聲音笑道:“果不其然的月盈明崳雙連光。”
    穆吟昔怔住之時,這人已到了她麵前,優雅的躬下身注視著她,柔聲道:“可愛的公主可知滿月的水滴是何物?”
    穆吟昔下意識地搖了搖頭,那人又笑道:“滿月的水滴是媚藥,你便是滿月的水滴。”
    穆吟昔驚訥了一陣,抬眼一瞧。眼前的一人,俊修英朗,已無可加,年不過適及弱冠,穿著玄紅色的錦繡華衫,手中的一把梅花折扇甚是惹眼,穆吟昔登時赤霞染玉,粉臉漲得通紅,心道:“世上竟有這般高華俊朗之人。”一時無措。
    那人正是上官岩,他好似無事般,未顧在座眾人驚詫目光,立身笑道:“在下情難自以,唐突佳人,讓姑娘受驚了。”
    穆吟昔這才反應,囁嚅道:“你……你……是何人?”
    上官岩不及答話,一個白衣身影已從鄰桌掠至,微微欠身。
    “姑娘莫見怪,我家主人這又犯毛病了。”芮雩整個人都罩在一方白紗絹中,誰也無法瞧見她的麵貌,可飄若白衣,吟仙聲息,便可讓人知曉這女子的天之芳態,赤足穿著一雙唐時古風的高齒木屐,至時卻幾近無音。
    上官岩無奈道:“雩雩說話可真刻薄啊。”
    穆吟昔已複常態,臉還是一片緋紅,回身道:“這位姊姊言重,我無事。”
    芮雩嫣然道:“我家主人給各位添麻煩了,定要補過的。”
    羿雲起身道:“姑娘莫客氣,這位仁兄並未給我等添任何麻煩。”
    步蘅與佟雅淵對望了一眼,都不出聲。照碧仍是一副神失迷茫的樣子,愣愣地瞧著茶杯,對眼下之事好似無意般感覺。靳紹音兀自喝著茶,斜睨了上官岩一眼,臉上的表情卻有些奇怪。以靳紹音之性,見此情景,怎會默然無語?
    嗉地一聲,上官岩合了扇,緩緩道:“及言甚是冒昧,在下見諸位氣宇不凡,有心結識,不知可否賞光,飲幾盅薄酒,適才冒犯了這位小姐,也作賠罪。”言畢抱拳一揖。
    是想怎會有素未謀麵之人這般殷勤請酒來?眾人心下俱疑,靳紹音忽道:“不知閣下請的是何酒?”
    上官岩瞧了他一眼,淡笑道:“急力之行,各位好似仆仆風塵,我的酒便是可解乏又生津的白虎骨酒。”
    靳紹音竟微變了臉色,默了一刻,冷聲道:“閣下無事殷勤,實難判定閣下意圖。”
    穆吟昔驚詫地盯著他,這平日弱軟怯疲的表哥竟說出如此之言,讓人大呼意外。
    忽有人厲聲道:“你怎敢這般對尚書大人說話。”一直垂首默立在上官岩身後的男子,箭步便到了靳紹音麵前,目中極怒。他一身黑衣,卻真是武官打扮,腰間掛著一把寬口棕鞘刀。
    “薛疑,退下。”上官岩輕叱道。
    “尊駕是……”羿雲拱手問道。這一“尚書大人”更是讓眾人驚疑。
    上官岩歎了口氣,正聲道:“請諸位莫把下人的無禮放在心上,若各位實難感在下相邀誠意,在下便不再叨擾了。”語畢便要轉身離開。
    步蘅迅即起身深深一揖,拱手道:“原來是工部尚書大人,我等失禮了。”眾人無不側目,盯著上官岩。羿雲驚道:“千霖兄怎知?”
    上官岩已停了步,笑意彌彌,饒有興趣地看著步蘅,道:“哦?”步蘅緩緩道:“我想各位多少都有聽聞九年前本朝出了位最年輕的狀元,而今眼下則已為工部之長的上官岩。又工部尚書大人此刻正奉皇上之命,督工塘何江南別院的修建,這位的年紀與上官大人相近,適才那位大哥也已說過這位是尚書大人,且此地便是江南別院所在塘何。那這位定是工部尚書大人了。”
    羿雲恍然,抱拳道:“失禮,失禮,我等多有得罪。”
    佟雅淵自小生活在深山林間對此類高甌之事全無了解,對步蘅的一句“各位多少都有聽聞”很是不屑,再來她隻覺這上官岩陰陽怪氣得緊,看著不順,冷道:“我對這位工部尚書大人便是一點也不知。”步蘅無奈地瞧了她一眼,心中卻感覺奇妙:“不料這妮子倒也還率真。”上官岩卻又笑的更深了,對佟雅淵道:“區區在下憑姑娘這句話,便一定要請姑娘喝一杯。”
    佟雅淵掃了他一眼,道:“若我不喝,上官大人打算怎辦?”上官岩搖頭道:“姑娘定會喝的。”上官岩頓了頓忽轉到了她身側,速度極快,佟雅淵不及反應,上官岩在她耳邊輕語了幾句,佟雅淵杏眸圓瞠,心中震怒,突抄起了簫猛一著“力排海瀾”就向上官岩擊去,這一著已用上全力,若上官岩實實吃中,定傷的不輕。
    隻聽“喀”一聲巨響,緊接一陣茶碗器皿破碎零落之聲,佟雅淵之側的木梁和鄰比的桌上的茶碗已被簫勁震破。上官岩早已閃立在幾尺外,笑瞧著她。
    突來變故,眾人大驚,羿雲,穆吟昔隻當佟雅淵不繼上官岩這般輕佻行為。步蘅見佟雅淵盛怒,又瞥了上官岩一眼,眉心微蹙,竟一把抓緊了佟雅淵持簫的右手。又對上官岩正聲道:“看來她是不想喝大人的酒了。”
    羿雲關切道:“佟姑娘你這是怎了?”
    佟雅淵隻怒目相對上官岩,緘口不語。
    隻見芮雩走近了上官岩,秋水般的雙眸憂心含情望著他,道:“莫要嚇我了。”後轉頭道:“這位姑娘的火氣也忒大了。”上官岩柔聲道:“我自無事。”
    上官岩又開了扇,歎道:“罷了,罷了,姑娘不願,在下就不再不識好歹了。”上官岩心中無奈得緊,想自己聞惜花柳無算,也可謂得心應手,在女子麵前自是一番蕭逸風度,今日卻實實碰了個釘子,心中暗暗自嘲道:“通吃果也是無法的。”佟雅淵適才的那一著若不是對上官岩使,此刻那人是絕對笑不出了,上官岩卻仍是一副無事,旋身就走,芮雩慢慢地隨其身後,不忘回望佟雅淵一眼,是憎抑或是妒?薛疑走在最後,堅毅的臉龐隻有一種冷峻的神情。
    上官岩眼見走出客棧,忽有回頭神秘地望了佟雅淵一眼,笑著大步出門了。
    店裏的人無不麵露驚懼,佟雅淵的臉上一絲表情都沒有,隻道:“你們吃著,我出去走走。”步蘅已鬆了手,歎了口氣,羿雲見佟雅淵確是要走,忙道:“我和你一同去。”羿雲適才見步蘅握著佟雅淵的手,心中自有種難言的苦澀:佟雅淵與步蘅實比自己親近,想佟雅淵現下發怒定有原因,自告相隨不過為能起開解之用,以拉近自己與她的關係。他此刻卻未瞧見穆吟昔的臉色比佟雅淵還陰鬱,她口裏喃道:“你去瞎湊個啥勁兒。”佟雅淵道:“我自己去,誰都莫要跟來。”語畢,她的人也在眼前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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