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第二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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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
崔盈最後終是沒走,無論李毅如何勸說,她就是不肯離去,話稍重些,她便淚眼朦朧,泫然欲泣,李毅無法,隻得由她。有意讓她跟隨公主女眷,崔盈死活不願,軍中不便,李毅隻得讓她扮作親衛與自己一處。時間一長,滿營上下都知道這小崔是李毅親信,衣食住行,事關李毅,她必親曆親為。
昭與李毅之間的不快,宇文婷不久便察覺,她詢問昭,旁敲側擊了半晌一無所獲,又著人尋來李毅,一番威逼利誘,好言相勸後,隻換來李毅一句:“公主莫再問了,此乃私事,末將與昭均需仔細想想。”
“想什麼?有什麼好想的。”宇文婷有些著急。
李毅起身告辭:“末將有事,先行告退。”
李毅走後,宇文婷對他適才所言不免有些擔心,這二人一文一武,一內一外,若非有意,怕到了大棘城也見不到麵,自己有意勸和,誰知二人如此倔強,忙了一通連緣由也未弄清,對二人未來微微有些擔心,眼前卻無法可想,隻得作罷。
浩浩蕩蕩,綿延數裏的車隊一路向東北行進,越過義縣,翻過號稱一線天的最後一個山穀,便進入茫茫大草原,正式進入鮮卑的領地。鮮卑地廣人稀,大晉朝庭鞭長莫及,義縣附近的一線天等峽穀便成了餉馬的聚集地,他們時不時打劫過往商旅,常常襲攏邊境百姓。
浩大的車隊在一線天外停住,李毅帶小隊親兵緩緩駛入山穀,穀內陰森,雖是白日仍覺可怖。崔盈抬頭,隻見兩邊山勢如刀削般筆直陡峭,深深的穀底狹窄陰暗。
李毅行在最前,不住打量四周環境,日當正午,狹深的穀底卻全無陽光,萬籟俱靜,連風也不聞,隻有身下坐騎時不時打一兩下響鼻。李毅暗自思量:“這種地形,若有人埋伏於山頂,待全軍行至山穀中,將兩頭堵死,放火箭或大石襲之,穀中之人絕無生還可能。”
又向前行了一會,山穀越顯狹窄,將將能容一輛馬車通過。李毅勒馬揮手,身後軍士亦忙拉緊疆繩,身下座騎嘶鳴聲起,高大的戰馬上李毅揚聲道:“傳我命令,派先鋒出穀查探,仔細觀察有無埋伏,速速回報。其他人留在原地,沒我命令,嚴禁移動。”
一隊軍士騎馬出列,大聲道:“得令!”齊齊縱馬向深穀處奔去。
碧藍的天空中一隻蒼鷹盤旋翱翔,乘風馳騁萬裏,睥睨一切,不時發出幾聲銳曆的嘯叫,
高高的山頂,陸正疾布衣長衫,臨崖背劍而立,他的身後站著一眾峨眉親隨。
從山頂往下望,穀中情況一目了然,眼看公主車隊緩緩駛入一線天,身旁的裴煥輕聲問:“掌門師兄,就這麼白白地放走他們?”
陸正疾紋絲不動:“不然怎樣?”
裴煥:“慕容皝不是讓我們暗殺公主,阻止和親。”
陸正疾:“於我們有甚好處?我們為何要淌這渾水?”
裴煥不解:“啟風還在慕容皝手裏,他……”
陸正疾:“啟風已經長大,若他連自己也保護不了,留他何用?”
裴煥遲疑問:“掌門的意思,便是放了他們。”
陸正疾:“李毅武功不弱,這些軍士皆從大晉精銳黑羽軍選出,不好對付,何況還有昭,我們現在不欲與他們衝突,無畏損失人手。”
裴煥:“掌門所言極是,隻是我們有求慕容皝,他若問起怎麼回他?”
陸正疾唇邊溢出一絲冷笑:“慕容皝為人謹慎,絕不會隻安排我們這一處殺著。”
裴煥點頭:“掌門智慧。”
陸正疾瞥他一眼,緩緩問:“齊萬年那裏怎樣了?”
裴煥恭敬道:“袁師兄早已安排妥當。”
陸正疾讚許地點了點頭,問:“袁逸塵現在如何?監視的人怎麼說?”
裴煥:“還是老樣子,未見有何異常。”
陸正疾冷笑:“他不懷疑?誰信?你信嗎?”
裴煥臉色一正:“小人誓死追隨掌門,絕無二心。”
陸正疾微頷首:“那藥停了嗎?”
裴煥:“混在飲食裏,不易察覺,未曾停用。”
盤旋的蒼鷹似發現了目標,它於空中扇動著翅膀調校距離,然後倏地向下俯衝而去,速度極快,去勢極猛,如離弦的箭湮沒於對麵山巒中。
出了一線天,眾人繃緊的神經放鬆下來,感覺才能平穩呼吸,趁著天光又趕了兩個時辰路,傍晚車隊在一處水草豐茂地停住,安營紮寨。
營寨附近有條小溪,水質清澈,口感甘冽,昭被近侍喚來,在此等候公主。
等了一會,不見人來,昭屈身用手掬起溪水喝了口,純淨甘甜。身後有人慢慢走近,昭微笑轉身:“婷姐姐,這麼久才來……”望見來人不由怔住:“李毅。”
李毅似也一怔,目中有片刻欣喜,複又恢複了冷靜:“是你,昭!”
昭細細打量他,他那張俊朗又輪廓鮮明的臉因連日的風吹日曬,已顯黝黑,卻更添性感,目光炯炯,不由開口喚:“李毅!”
李毅上前一步,停住。昭也不再出聲,倆人站在溪邊,遠處山巒疊嶂,巍峨雄渾,高高的峰頂,皚皚白雪被夕陽映照,反射出七彩光芒。
昭望著日落方向,依然強烈的光線刺得她不由眯住眼睛:“那裏,山後麵,再往後,便是西昆侖。”
李毅:“我知道,西昆侖一向是神仙洞府,昭便住在那裏。”
昭自嘲一笑:“可惜我不是神仙,隻是個普通人,有很多煩惱,許多事情都處理不好。”
李毅又上前一步,神情緊張:“昭,你遇到什麼事?告訴我,別擔心,一切有我。”
昭逼視著他,沉吟良久:“李毅……你還愛我嗎?”
李毅毫不顧忌,麵向遠山,單膝拜倒,以手明誓:“今生今世,李毅隻愛昭一人。”
昭抬眸,雙目反射著夕陽,熠熠閃光:“在我對你大發雷霆,任性賭氣後?”
李毅一把摟住她肩,激動道:“我們別再吵架了,永遠也不要吵架了,無論發生什麼事,我們都要信任對方,再也不要傷害彼此了。”
崔盈一身親兵服飾,臉上黑灰未被抹淨,手中提著一個食盒,怔怔站著營寨邊,遙望溪邊二人。
夕陽西下,漫天的晚霞,倦鳥歸巢,炊煙嫋嫋,溪邊的昭與李毅旁若無人,連日來的不快,猜忌煙消雲散,倆人相擁,享受著這難得的恬靜與安適。
崔盈慢慢往回走,眉頭緊蹙,心緒繁亂,手中的食盒越來越沉,再不複來時的步履輕快。
轉過拐角,前麵便是小廚房,近來與崔盈已熟悉的宮女寧兒神色慌張,鬼崇地躥了進去。
崔盈輕身走近,於幕布縫隙間望去,寧兒自懷中取出一個紙包,來到案邊,將紙包中的白沫細細灑在一盤食物中。
崔盈一掀帳簾,走了進去:“你做什麼?”
寧兒未料有人,大吃一驚:“沒,沒什麼?”
崔盈望她:“你身後藏了什麼?”
寧兒不住後退:“什麼也沒有,你莫管閑事。”
崔盈:“你是公主近侍,你剛剛在食盤中灑了什麼?難道你想毒害公主?”
寧兒連連搖頭:“你胡說什麼?公主若死了,我們都得陪葬,我怎會毒害公主?”
崔盈:“我明明見你在食物中下藥,你還狡辯,走,到都尉麵前說去。”
聞言寧兒雙腿一軟,跪倒在地:“小崔哥,我不能去見都尉,求求你!我也是迫不得已,行前大丞相交待,伺機對昭下毒,我也沒有辦法?”拉緊崔盈衣裳,淚痕滿麵。
崔盈遲疑了一下:“昭?大丞相要殺昭?”
寧兒坐在地上,抽泣不止:“小崔哥你可憐可憐我,公主和都尉,不管誰知道,我便死定了。”
“李毅,昭,大丞相……”崔盈隻覺思緒紛亂,無數的人影向她腦中襲來。
有宮女掀簾而入,看見崔盈呆立,寧兒跪在地上哭泣,奇道:“咦!你們這是怎麼了?”
崔盈一愣,回道:“寧兒摔了一跤,可能摔疼了,所以……”
宮女一笑:“公主傳膳,預備好了嗎?”
寧兒起身試幹眼淚:“啊……好了,好了,早準備好了。”望了一眼崔盈對來人道:“煩勞姐姐,灶上熱著的是公主的,這案上的是昭的。”
一眾宮女入內,各自端起食盤,又魚貫而出,幕帳裏剩下崔盈與寧兒相對而立。
崔盈隻覺手腳冰涼,渾身冷汗,緩緩轉身向外走,將及門口,寧兒低聲道:“謝謝。”
“我什麼也不知道。”崔盈一掀布簾,大步走出了小廚房。
行路途中一切從簡,但公主的營帳依然布置的奢華舒適,厚厚的毛毯,高大的燈架,處處均鐫刻著皇室尊貴的烙印。鋪著錦墊的榻上端坐著昭,她深色的裙裾華麗地鋪散開,頭上的發簪於燭火中搖曳閃光,泛著粉紅光澤的唇邊漾著一絲甜甜的微笑。
宇文婷觀察她良久,開口問:“想什麼呢?這麼入神,昭自溪邊回來後,心情便不一樣了,想是遇上什麼好事,說出來聽聽,讓我也能樂樂。”
昭似沒有聽到,依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
“昭!昭!”宇文婷不由提高聲音。
“啊?”
宇文婷打趣她:“你的魂回來了嗎?莫不是丟在了溪邊?”
昭不回話,對她展顏一笑,柔和的燭光裏,宇文婷隻覺這一笑百媚叢生,萬千粉黛再無顏色,不由感歎:“美人計!難怪,李毅如何能抵擋!”
昭輕叱:“婷姐姐,你又亂說。”
帳外突然傳來一片嘈雜聲,有宮人矢聲驚叫,遠處軍士吹起號角,刀槍碰撞聲頻頻響起。
五六個宮女衝進營帳,一人慌道:“不好了,公主,有人襲營。”
宇文婷張大眼睛,驚訝問:“你剛說什麼?”
一宮女戰戰兢兢:“有人襲營……來勢凶猛,殺了無數人。”
昭倏地站起:“婷姐姐別怕,有我在,我出去看看。”飄至架前,取下寶劍:“你們守護公主。”
宮女們慌忙點頭,望著昭縱身躥出賬去。
才出營帳,便見不遠一處帳篷被火點燃,火光衝天,無數黑影一路砍殺,向這裏奔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