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
    眾人順著昭的目光望去，長公主遲疑問：“他！鮮卑王子侍從！”
    慕容皝攏住折扇，徐徐淡笑，凝視著昭，懶洋洋道：“美人又何必自謙。”
    昭還未作回應，主榻側一錦衣女子沉吟聲起：“昆侖虛……好熟悉。”
    高灩筆直的上身微側，沉聲問她：“你知道什麼？”
    錦衣女子眉頻蹙，沉思良久，徐徐搖頭。
    高灩冷哼一聲，複又坐正，輕輕搖著牙扇：“昆侖虛！舞刀弄棒之輩，武功冠絕天下又如何！”睨了一眼坐於大殿中的昭與宇文婷處，冷聲道：“且孔武有力的莽夫向來粗鄙，淑女又怎會習武！”
    “郡主此言甚是，”近旁盛裝女子忙附和，仔細觀察高灩神色，見其容色漸緩，遂微微側身，自上而下俯視著昭，眼露不屑，盛氣淩人道：“你既會武，便耍套劍法，也讓眾人樂樂，如此倒不枉你習得。”
    “你！”宇文婷直起上身，惱其無禮，欲上前理論，昭拽其袍袖，勸其毋須在意，不屑為之。
    “啊！”錦衣女子忽大聲道：“我記起來了。”
    高灩瞥其一眼，臉有慍色，錦衣女子忙端坐噤聲。
    見狀一臉貼花鈿女子斜了眼昭，緩緩朗聲道：“妹妹你要謹記，你乃世家女子，大家千金，需知進退有度，勿象江湖術士般行事荒唐無禮。”
    錦衣女子瞅了眼主榻上端坐的高灩，儀態萬千地伏低身子行禮，朗聲道：“啟稟長公主，麗陽郡主，請恕我適才無禮，剛憶起家兄曾提起過昆侖虛，故殿前失儀。”
    高灩目不斜視，輕搖牙扇，沉聲問：“他說什麼了？”
    錦衣女子瞥了眼昭，冷冷一笑，揚聲道：“曾聽家兄提及，二十年前也有昆侖虛門人來到長安，雖是男子，卻美麗的讓女子也不能及，有人說他是仙，你們猜怎麼著？”掃視眾人一眼，見其均感了興趣，徐徐道：“誰知竟是狐妖，專門蠱惑人心！”
    “啊！”一幹人等大驚失聲。
    “嗬！”臉貼花鈿女子用寬大的衣袖輕輕掩著嘴角，瞥了一眼昭與宇文婷，對盛裝女子道：“人妖殊途，如此說來，姐姐，我們不似某些人，倒要小心些。”
    “狐妖！真的麼！”高灩千年不變的坐姿微微前傾，牙扇遮麵，眼望著昭，故作驚訝：“如此說來，那她也……”
    “正是，”錦衣女子譏笑道：“狐妖非人類，其心必誅，所以還是小心些好。”
    昭坐得筆直，綴滿淡紫花紋的外袍披散開來，寬闊的腰帶勾勒出曼妙身姿，如雲的長發被精致的發帶係著，墜在身後，姿容端莊得無懈可擊，內心卻波濤咆哮，怒不可遏，她犀利的目光直盯著錦衣女子，若眼神能殺人，那女子早屍骨無存。
    女子在其目光下故作輕鬆，卻總覺膽顫心寒，強自鎮靜，聲音卻頻頻發顫：“你……你盯著我作甚……這又不是我一人說的。”
    昭冷眼旁觀，輕哼一聲：“色厲內荏。”再不理會。
    在座眾人皆靜默，棲鳳殿內一時隻聞風吹簾動。
    已方氣勢竟被昭所迫，高灩甚為惱怒：“自己身份何等尊貴，大晉除了胞姐中宮，高貴如長公主也未曾放在眼裏，今日卻頻頻被人拿來與這小小女子一較高低，任其忤逆，實在可恨。”
    她緩緩將牙扇置於榻上，微側身，麵向長公主，徐徐道：“此女來曆不明，是人是妖，實有古怪，若不查明，恐對我大晉不利，望長公主以國家社稷安危為重，將此女押入大牢，嚴加審問。”
    聞言宇文婷不由大怒，急道：“什麼狐仙妖怪皆乃一派胡言，你明明知道，卻忌恨別人比你美貌，如此行徑，與小人何異！”
    高灩挺直身子，仰起脖頸，一臉倨傲，毫不理會。
    說昭是狐妖，誰也不信，但高歡淫威日久，無人敢逆之，眾人靜默。
    宇文婷轉向長公主，急急道：“長公主明察，妖怪之說實屬無稽之談，且昭是我太師府貴客。”
    情勢陡轉，長公主也沒料到玩笑間竟會如此，一方是大丞相，一方是當朝太師，誰也不欲得罪，望著二人，不由為難：“這，這，勿要傷了和氣……”
    高灩身微測，也轉向長公主，正色道：“望長公主以國家社稷安危為重，收押此妖女，是人是妖，一審便知。”
    錦衣女子也緩過神來，深為適才勢弱氣惱，揚聲道：“郡主所言甚是，長公主雖仁厚，然妖女不除，非我大晉之福，長公主應快快收押此女。”
    盛裝女子亦點頭附和，恭聲道：“小女也向長公主大膽進言，收押此妖女，嚴審之。”
    宇文婷氣極，身子不由微顫：“你們，你們眼裏還有無王法，指鹿為馬，嚴刑酷吏，一旦被抓還出得來麼！長公主明察……”
    高灩冷哼，頗不耐煩地搖著牙扇。
    錦衣女子見狀，轉首向府內護衛，沉聲道：“你們還需長公主親至嗎？愣著作甚。”
    宇文婷護在昭身前，大聲喝斥：“她是我太師府的客人，誰敢？”
    高灩挑釁地望著宇文婷，冷笑一聲，拿起牙扇，展開輕輕搖動。
    長公主以手撫額，沉吟聲起：“這，這……”
    慕容皝也沒想到情勢急轉至此，右手執扇輕輕敲擊掌心，一派從容，饒有興趣地望著昭，嘴角似笑非笑。
    昭徐徐起身，宇文婷仰首望她，昭對她微微一笑，遂緩緩邁步，走動處衣間環佩發出“叮咚”脆響，空氣中彌漫著似蘭非蘭香氣，寬大的衣袖被風輕拂搖曳。
    眾人見她舉止婀娜，眉目如畫，徐徐走近，仿似畫中人。
    及進主榻，昭站定，俯視坐於榻上的高灩，緩緩輕聲問：“你平日便如此作威作福麼？”
    高灩聞言，雙眉高高挑起，氣惱道：“反了，反了，怎容她如此放肆，還不速速將其拿下。”
    聲落，一幹衣著鮮亮甲胄的護衛奔進殿來，昭側首視之，一揚衣袖，悶哼聲起，護衛皆齊齊定住，無人能移動半分，十數枚果核落在地上，兀自滾動。
    昭淡定從容，重新理了理袍袖，俯視高灩，緩緩彎身，在其耳邊輕聲道：“人，妖，亦或是仙，在我一念間，你……當心些。”
    高灩身子連顫，雙眼圓睜，目眥欲裂，甚是駭人，不複端莊模樣，喁喁道：“反了，反了，你敢恐嚇我！”
    不知是氣極，亦或受了驚嚇，昭見她全身顫個不停，手中牙扇亦不能握穩，望著昭，半晌說不出話來，見她如此，昭輕哼一聲，淡淡道：“不過如此。”轉身，從容邁步，行至宇文婷身畔，緩緩坐下，撞見其關切目光，露齒一笑，豔如桃李。
    “郡主，郡主，”盛裝女子低呼數聲。
    良久高灩方緩過神來，她何曾受過這等羞辱，惱怒非常，身體兀自抖動不歇，舉起牙扇遙指向昭：“你，你……”
    昭靜坐微笑，從容舉杯，與宇文婷相視對飲，二人再不理會其。
    慕容皝緩緩坐正，向長公主頷首示意，微笑道：“大晉風土果然與眾不同，”輕抬酒樽，看著主榻上高灩渾身繃得筆直，骨質牙扇被死死攥緊，幾欲折斷，笑容更熾，朗朗道：“長公主府內飲食果然精致，特別是這酒，小王亦從不曾嚐過，越喝越醇。”
    （明天就是2009年了，各位親位新年好(*^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