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有左啟安，他到底是現在左家明麵上的掌權人，比左啟傑眼明心亮多了。
    他頗有些震驚地道：“口頭上的協商你也信？而且就算趙初真的履行承諾，不動以往的那些合作，他也有大把手段，不露痕跡地給我們挖坑啊。”
    他無法想象，自己竟跟這麼一個蠢貨鬥了這麼多年。
    哦不，他忘了，不是一個蠢貨，是一群……
    他心累地環視一群兄弟，覺得自己也跟老爹一樣，急需一根拐棍，不然非得氣得當場躺下不可！
    左家的祖宅很大，從主樓到大門之間，左暢三人走了五分鍾，也不過才走了一半。
    走在最前麵引路的管家，腳步不自覺地加快了些許，因為哪怕不回頭看，他也能明顯地感覺到，從背後傳來的，莫名的刺骨寒意。
    他並不知曉這場談判的結果如何，但從這三人自從出門以來就沉默不言的低氣壓看來，他猜對方可能並未如願。
    也是，就左暢這懦弱至極的爛泥性子，就算憑借一時勇氣敢高聲兩句，又怎麼可能真的有那個決心跟老爺子對抗呢？
    管家正充滿輕蔑地這麼想著，就聽身後忽然傳來一聲巨大的撞擊聲。
    他急忙回頭，就見剛剛用力踹翻他們垃圾桶的錢多多正破口大罵，“無恥的老王八！”
    管家臉色一青，也顧不上害怕了，高聲斥道：“錢先生，還請您慎言！”
    “慎言？”錢多多冷笑一聲，捏起拳頭就要去拎他的衣領。
    那個老王八不能揍，先揍這個過過手癮他也不介意！
    “你你你……”老管家被嚇得連連後退。
    趙初冷眼看著，等錢多多的拳頭差一秒就要吻上管家的臉時，才出手架住了自己憤怒的伴侶。
    但是哪怕沒有真的挨打，管家也在掙紮中，“嘭”的一下狠狠摔在了地上。
    看著倒在地上驚怒交加、冷汗直流的人，趙初無比冷漠地道：“出去的路我們都認得，就不勞煩管家帶路了。”
    說罷，他拉著滿臉不甘的錢多多，帶著左暢兀自離開了。
    “幹嘛不讓我揍他？”走出去一段距離後，錢多多氣咻咻地質問，還忍不住推了一下趙初的手臂。
    他實在是對左老王八最後的那句話惡心透了！
    十一年前，他們的好友兼恩人左啟鳴去世前，曾經明確叮囑他們，讓他們把他和妻子合葬在一起。
    但等他們處理好遺囑的股權交接問題，匆匆忙忙地去醫院領遺體準備下葬時，卻得知，左家早已憑借親屬身份，把遺體給名正言順地領走了。
    左家那群人，一邊跟他們扯皮，想要搶奪股權，一邊趁他們分身乏術之時，搞這種小動作。
    最可氣的是，他們隻領了左大哥的遺體，卻對左暢母親的遺體置之不理。
    對於他們提出的合葬請求，左家人更是油鹽不進，嚴詞拒絕。
    對於他們堅持不讓左暢母親進左家族墓，也不肯讓他們把左大哥的墓遷出來的行為，他們一直以為是因為左家對左暢母親的不待見。
    卻不想，那老畜牲竟然把雷埋在了這裏！
    以前拿自己的親孫子當籌碼，失去這個籌碼後，又立刻轉身拿起了自己親兒子的骨灰，老天怎麼不降一道雷劈死他！
    為了保住日薄西山的左家，那老匹夫簡直是瘋了。
    趙初抱住氣得發抖的愛人，連連親吻他的發頂，正要出言安慰，就聽左暢忽然出了聲。
    “叔，咱們去把我爸的骨灰和牌位偷出來吧？”
    趙初：“……”
    錢多多：“……”
    錢多多：“！！！”
    “就這麼幹！”錢多多一拍手掌，眼冒賊光，“我馬上去準備工具，今晚咱們就去！”
    趙初扶額，不輕不重地拍了一下他的腦袋，斥道：“孩子不懂事也就算了，你瞎摻和什麼呢？那是左家的祖墓，日夜都是有人守著的。而且不經任何儀式，就擅自刨墓，對墓主人恐怕也不好。”
    這說法多少有些迷信了，但至親之人，卻通常都是寧可信其有的。
    所以蠢蠢欲動的錢多多和左暢二人，咬了咬牙，最終還是放棄了這個誘人的想法。
    趙初看著語出驚人的左暢，心裏思緒萬千。
    苦難，真的是最烈的催熟劑。
    在此之前，這個孩子還是一副過分溫和的樣子，像極了他那溫柔如水的母親，親人的一場背叛，卻讓他隱隱有了屬於他父親的傲骨。
    小暢在自己爺爺麵前毫不退縮的姿態，不僅是讓左老爺子想起了早逝的兒子，也讓他們，想起了他們溫和，卻堅韌包容的左大哥。
    “別想太多，能離開左家就是最好的，其他的都可以以後再說。”趙初輕輕拍了拍左暢的頭。
    左暢腳步不停，臉上卻逐漸浮上了懷念，又悵惘的神色。
    良久，他牽強地扯了扯嘴角，低聲道：“叔，我一直以為，爸爸把我交給他們，是因為信任他們，是因為，這個家可以給我提供一個暫時安全的港灣，所以我也信任他們。哪怕在這裏待得再難受，哪怕他們看重利益多過於我這個人，我也想忍著，一直忍到我成年，再跟這些親人劃清界線。”
    “可是明明還有兩年多，我就成年了……”左暢輕聲說著，恍若呢喃。
    剛剛在大廳裏，是他第一次當著這麼多人的麵，進行表演。
    就眾人的反應來看，他的表演應該是成功的。
    在一個孩子身上，出現類似母親，或者類似父親的性格特征，都是合理的。
    於是，他憑借著原主模糊的記憶，刻意地模仿了左父的姿態、言行，乃至氣質。
    從母親的柔弱，到父親雖然溫和，卻暗藏強硬的堅韌，總有一天，他會完全做回曾經的自己。
    他會盡量讓這個過程，顯得合理，且合情。
    錢多多心疼地攬住左暢的肩，“傻孩子，怎麼能這麼委屈自己！”
    趙初也輕輕歎息一聲，溫聲說：“以後有我們，左大哥和嫂子合葬的事，也交給幹爹來想辦法，你隻要好好生活，安心讀書就夠了。”
    “我知道的。”左暢在錢多多的懷裏，露出一個淺笑，充滿著對未來的期待。
    看到他的笑容，錢趙二人的心情瞬間放晴。
    他們一左一右陪著他往外走，走到門口，看到他們那輛黑色的車，還有在車裏衝他們招手的秦典時，錢多多卻忽然記憶回籠。
    “小暢，你之前說要搬去跟秦典住是怎麼回事？”
    左暢對招手的秦典笑了一下，才帶著點小興奮，不慌不忙地說：“不這樣的話，左家怎麼會鬆口鬆得這麼快呢，而且我覺得秦典很厲害，所以想離他近一點，好向他學習。”
    “厲害？”兩個大人兩臉懵逼，錢多多尤其不爽，“他哪兒厲害了？”
    聽說孩子總會下意識模仿身邊最厲害的人，這他完全理解，但小暢要學習的話，對象怎麼也應該是他才對啊！
    秦典一個小屁孩，毛都沒長齊呢。
    錢多多不無嫉妒地想著。
    “我聽說他把秦楓揍成了豬頭，可厲害了！我也想揍左希，可是……我就不敢。”左暢失落地垂下頭，又默默地補充了一句，“而且左希身邊護花使者多，我可能也打不過……”
    錢多多＆趙初：“……”
    錢多多語塞地看向趙初，希望他能用犀利的真理，糾正少年對厲害的定義。
    但趙初卻麵帶笑意地說：“你像小暢這麼大的時候，也最崇拜打架厲害的人。”
    最厲害的，當然就是他。
    少年人，最是執著不過，嘴上講的道理，他們是不信的，等生活經曆慢慢增長，該懂的自然懂，該變化的，也自然會變化。
    趙初其實並不覺得，讓小暢跟秦典相處是一件壞事。
    他不認為小暢過分柔和的性格是缺點，但如果可以的話，他還是希望對方能變得更強硬一點，這樣才能更好地保護自己。
    而在青少年時期，來自同齡人的影響，絕對是要比長輩大的。
    “可是……”
    這一強一弱的兩個人相處，錢多多很難不擔心，小暢會不會吃虧。
    趙初握了握他的肩膀，低聲道：“交給我。”
    “你們可算是出來了，再不出來，我就要開車撞進去了。”秦典跳下車，把鑰匙拋回給了錢多多，然後看向左暢，“咦，不是搬家嗎？你的行李呢？”
    “我真正重要的東西，都是放在錢叔家的，留在左家的，隻有一些衣物，還有日常用品，不拿也沒關係。”
    反正他以後肯定還會長個子的，好不容易擁有了男性強健的身軀，他怎麼也要長到秦典那麼高那麼壯才行！
    “那我們快上車，我腿剛剛又疼了，我都忍了好久了。”
    上車後，秦典自覺地交代了自己家的住址，然後便把腿架到了左暢腿上，動作自然得不行。
    左暢先拉過安全帶，給秦大爺係上，自己也係好，才力道適中地給他按揉起來。
    看到他們的相處方式，錢多多欲言又止，趙初卻頓時明白了，為何桀驁不馴的秦典，會願意對剛認識的小暢好臉以待。

    作者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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