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柔不行，左老爺子也沒覺得多可惜，果斷便放棄了那個計劃，轉而開始釋放威壓，進行心理上的操控，精神上的威逼。
    也是因此，原主心裏打小就被他埋下了恐懼的種子。
    同樣因此，整個左家，左暢最討厭的人，就是左老爺子，和本該保護原主的王玉蘭。
    原主會因為一場算計，便輕而易舉地放棄自己的生命，顯而易見，他是有非常嚴重的心理疾病的。
    這些心理疾病，來自對父母的思念，來自左家集體的冷待嘲諷，來自學習生活中無處不在的排擠孤立，來自每次被左家當作工具，向兩位幹爹索取好處的自我厭惡，也來自親爺爺施加的畏懼，以及親奶奶唯利是圖的利用。
    原主早就不想活了，隻是他不舍得放棄自己這條被爸爸拚死護下的命，也不想讓兩位幹爹愧疚痛苦，所以才苦苦掙紮了這麼久。
    可以說，左希的算計，給了他放棄生命的借口，而係統的出現，則斷了他所有的後顧之憂。
    他可以去找爸爸媽媽，重新成為他們的孩子，幹爹們也不會失去自己的幹兒子，不會辜負好友的囑托。
    皆大歡喜，不是嗎。
    “爺爺，這不是逼迫，因為我知道，我和堂姐在你心裏的分量，根本沒有絲毫相提並論的可能。而正因為我清楚自己的斤兩，才不想讓您為難，也不想自取其辱啊。我主動離開，從此左家家和萬事興。”
    也是皆大歡喜，不是嗎？
    他的語氣中，仿佛是在疑惑，為什麼我都這麼懂事了，你們還不高興。
    “剛鬧出婚約的風波，你就搬離左家，這讓別人怎麼想？”左啟安不滿地提出這個問題。
    錢多多簡直要被這不要臉的一家人氣笑了，“愛怎麼想怎麼想，怎麼，受害者還得幫凶手善後擦屁股嗎？真就普天之下皆你媽，宇宙之下你最大唄？”
    左暢回頭，乖巧地對錢多多笑了一下安撫他的怒氣，然後轉身繼續說道：“我今年十六歲了，腿長在我身上，我不想回左家，你們也無法強迫於我，所以討論我能不能離開這個問題，其實沒什麼意義。真正值得我們談一談的，應該是你們希望我用什麼樣的理由離開。”
    他的語氣堅定無比，在場但凡腦子正常一點清醒一點的，都明白事情已經無法轉圜。
    想想啟鳳集團那隻日益肥美的大肥羊，眾人心裏無不惋惜。
    這小崽子真的是太敏感，也太固執了。
    他們之中，不是沒有人打著趁他被虐待排擠，關懷施恩於他，好籠絡人心的如意算盤，但這兔崽子懦弱歸懦弱，對別人的善意和惡意卻感知得異常清楚。
    過得再苦，也死活不願意咬下甜美的魚餌。
    “看來，你是早有準備。”左老爺子老邁的臉上鬱氣堆疊，一時竟顯得有些駭人，“但你要知道，背離家族的人，在這個圈子裏是沒有人瞧得起的。”
    “背離家族會被人瞧不起，那不知陷害家人的人，又如何呢？”趙初淡笑著，漫不經心地翻開了文件夾。
    左啟安眼皮一跳，迅速拿起攤在桌上的幾張紙，粗略一看，便發現，那全是左希買通人製造輿論，陷害左暢的證據。
    趙初交疊雙腿，身子微微後靠，不顧左啟安難看的臉色，十分放鬆地繼續道：
    “陷害小暢這件事，秦家的人應該也是知情的吧，所以我猜，他們大抵是不介意迎娶一位薄情寡義、人品敗壞的兒媳婦的，不過，如果這位兒媳婦不僅陷害家人，還私生活混亂，情史豐富呢？”
    說著，錢多多便配合著他，非常得意地從提包裏拿出一疊照片，“啪”的一下大力甩在桌麵上。
    照片四處散落，一個打扮入時的女孩跟各色男孩接吻、相擁、親昵談笑的畫麵，瞬間便印入了所有人眼中。
    左希尖叫著撲到桌前，想要把照片全部藏起，但仍有眼疾手快的人搶到了幾張，然後跟其他人一起，嘖嘖稱奇、幸災樂禍地欣賞討論了起來。
    看著大廳裏的一片混亂，趙初氣定神閑地坐著。
    左老爺子用力閉了閉眼，再睜開時，他的目光犀利許多，但趙初仍能看出，他深壓在眼底的疲憊。
    因為一旦這些照片散出去，那就不是秦家能不能接受左希的問題了，是在秦家眼裏，究竟是與左家的聯姻重要，還是家族顏麵更重要的問題了。
    秦家的選擇不隻一個左家，但左家卻無法再找到比秦家更好的親家。
    感受到左老爺子身上散發出來的低氣壓，屋子裏原本還在嘰嘰喳喳的聲音很快安靜下來，左暢也坐回了錢多多身邊。
    在父母的示意下，左希跪到了左老爺子麵前，哭求道：“爺爺，我知錯了，但我跟秦楓是真心相愛的，我不能失去這樁婚事啊！”
    左老爺子微微垂眸，看著左希的眼淚，不知道在想什麼。
    半晌，他抬眼，啞聲道：“左家和秦家的婚事，不能受到任何影響。”
    趙初微微一笑，直起身子，“稍後，我會讓人把所有備份還有源片都給您送過來。”
    “還有左家的名聲，我不希望在外人口中，聽到我左家人自相殘殺的謠言。”
    言下之意，左希陷害左暢的事不能曝光，左暢也不能以調養身體這麼敷衍的理由，搬離左家，他更不能為過往這十一年所受的委屈，報複任何人。
    趙初眼神一凜，開口就要拒絕。
    他當然是希望，能盡快洗刷掉被潑在小暢身上的，勾引未來堂姐夫的髒水，更希望能盡情地收拾這群傷害小暢的小人。
    但左暢卻先他一步開口了，“您請放心，我已經同秦典說好了，我會以婚約為由，搬去與他同住，到時若有人問起，您大可說是因為我與秦典兩情相悅，才會迫不及待地搬離左家。”
    “小暢？”錢多多驚愕地拉過他的手，皺眉問：“這是什麼時候決定的事？”
    明明之前隻說要拿婚約當個借口，兩情相悅是怎麼回事？同居又是怎麼回事？
    那秦典可不像是個適合談感情的人啊！
    為了日後盡快解除婚約，他和趙初商議過後，連婚約這個借口都沒使用，而是辛辛苦苦去收集了左希生活不檢點的證據，直接進行了強硬的談判。
    左暢卻十分慶幸秦典的先見之明，果然，他這兩位幹爹不會放心讓他在外獨居。
    他安撫地衝錢多多眨眨眼，溫聲回答：“就在來之前，為防萬一，我跟他提了一嘴，他答應了。”
    “哈！我算看出來了，你們兩個賤人分明早就搞到了一起，現在還一副受害者的嘴臉在這裏指責我，我看你才是咬人的狗不叫！”
    左希仿佛終於抓到了左暢的把柄一般，從地上嘩地站起，用怨毒的眼神瞪向他。
    左暢揚眉，“爺爺，姐姐似乎並不同意我這個提議啊，要不，還是對外說我身體不適，左家不適合我休養吧？”
    “左希，注意你的言行！”左老爺子低聲斥了一句。
    他從未如此刻這般清晰地感覺到，家裏孩子太多是一件多麼糟心的事。
    饒是他有百般心計，千般手段，也掌控不了每一個人的心思。
    更何況他已經漸漸老邁。
    他淡淡地掃視過圍在自己四周的，神色各異、各藏心思的妻兒孫輩，心裏的疲憊感和無力感越來越濃。
    他歎了口氣，“就這麼辦吧，另外，我希望左氏和啟鳳集團過往的合作，不會受到影響。”
    趙初嘴角緩緩勾起，然後利落起身，整理了一下西裝扣子，慷慨應諾：“如您所願。”
    左老爺子擺了擺手，閉目不語。
    但在左暢三人即將消失在視線裏時，他卻又忽然開口。
    “別忘了，常去族墓裏看看你父親。”
    對於這句突兀的叮囑，大廳裏的大多數人都不明所以，還以為老爺子是不死心地想勾起左暢的親情，但門口的三人，卻不約而同地僵住了身子。
    良久，左暢按住眼眶猩紅，神色暴怒的錢多多，回過頭。
    正中高位上坐著的那人，頭發花白，皮膚鬆弛，垂垂老矣，依舊閉著眼睛。
    左暢開口：“感謝您的提醒，我去的時候，會記得帶一張母親的照片的。”
    腳步聲再次響起。
    待聲音徹底消失，老人緩緩睜開眼睛，看向幾個兒子。
    “以往同啟鳳集團合作的那些項目，你們盡快抽身。”
    左啟傑皺眉，“剛剛爸你不是已經跟趙初協商好了，合作繼續嗎？”
    左老爺子心累地看他一眼，拄起拐杖就走了。
    啟傑和啟鳴明明都是同一個媽生的，怎麼這差別就這麼大呢……
    左啟傑不懂自己說錯了什麼，求助地看向他媽。
    可是王玉蘭女士也不懂生意上的事，她抓著那張銀行卡，正計劃著找個環境優美的地方，約老姐妹打牌，逛逛街。
    於是他又看向自己其他幾個異母兄弟。
    然後，他的其他兄弟們，臉上的不解也並不比他少，還有嘀咕著老爺子小題大做的。

    作者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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