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場風暴沒有持續太久，很快就如風卷殘雲般地消失了。諾曼的船並沒有受到太大的損失，船員們也隻是受了些司空見慣的小傷。
    反而是韓啟，被舷側的盾牌壓傷了右手，有些輕微的骨裂，好多天都不能活動。
    抬了抬受傷的右手，韓啟有些無奈地看向身旁的索斯，淺笑：“我真的沒什麼大礙，隻是些小傷而已，你不用天天都來照顧我。”
    眼看索斯為了照顧他顯得越發清瘦了，每晚隻要他不入睡，她就不會離開。這份昭然若揭的關心，讓韓啟心生愧疚。
    “沒事的，看著你康複我會覺得比較安心。”
    索斯羞赧地低下頭，恰好看見了手中的粥，連忙轉開了話題。
    “對了，這是比菜煮的，說你應該會喜歡吃，讓你趁熱喝了，涼了就不好喝了。”
    “粥？”韓啟這才注意到碗裏的東西，不免有些驚訝。利加達是一個以肉為主食的地方，這裏的人甚至不知道大米是什麼，他沒料到居然能在這裏喝到粥。
    “諾曼喜歡東方，船上有很多東方的舶來品。船員們一直把大米撒在甲板上用來防滑，比菜看到後笑了好久。嗬嗬，沒想到它居然能煮出那麼好吃的東西。比菜說這個叫‘粥’，是你們家鄉的東西，很清淡，比較適合受傷的人吃。”索斯輕輕舀起一口粥，吹了吹，確認不燙了後才送到韓啟嘴邊。
    稀薄正好的粥入口即化，清淡的味道直入心脾，讓他抑製不住地開始想念起從前的日子，由衷地感歎了一句：“沒想到，那個笨蛋煮的粥還挺好喝的。”
    韓啟分不清到底是因為比菜煮得好喝，還是因為他太久沒有喝到過了，隻是覺得心口不止暖暖的，還有些酸澀。
    “你真的喜歡？那多喝些吧，廚房還有好多，比菜煮了一鍋呢。等喝完了，我讓比菜教我怎麼煮，親手煮給你喝。”
    “你真的不用為我做那麼多事……”
    韓啟抬起眸，索斯含羞淺笑的模樣讓他心頭一震，那是和夏茉如出一轍的表情，然而……
    她終究取代不了夏茉。也許，有些話他必須得說清楚。
    “索斯，我不想騙你。每次我看著你都會走神、會情不自禁地想對你好，但其實那並不是愛情，而是因為……你和我的未婚妻長得一模一樣……她叫夏茉。”
    韓啟的話猶如晴空霹靂，讓一味沉浸在幻想中的索斯猛然驚醒。她難以置信地凝視著韓啟，恍惚地重複著：“未婚妻？”
    “你很愛她嗎？”見韓啟點頭後，索斯強忍住鼻腔的酸楚感，艱澀地詢問。
    “很愛。”韓啟脫口而出，幾乎沒有一絲猶豫。
    那份愛，現在回想起來仿佛已經是很遙遠的事了，但是對韓啟來說，卻曆久彌新。
    “那……她現在在哪？”
    淚水在索斯的眼眶中打轉。她不明白，為什麼那個幸運的女孩沒留在韓啟的身邊。
    韓啟遲疑了片刻，眼眸中蒙上了一層傷痛，許久後，他終於開口，聲音沙啞異常：“死了。”
    “死了……”出乎索斯意料的答案。
    她兀自囈語著，有那麼一刹那，腦中甚至浮現出了欣喜的念頭。沉默了許久後，她直視著韓啟，情不自禁地嗤笑出聲，似在嘲笑自己的多情，也似在嘲笑命運的愚弄。
    “對不起，你真的不用再這樣照顧我了。”除了這句話，韓啟不知道還能說些什麼。
    他很清楚，自己永遠都給不了索斯想要的東西。或許在這個時候告訴索斯一切，有些過於殘忍了，但他不願使誤會越來越深，更不希望因為自己的自私而耽誤了索斯。
    索斯垂著頭，依舊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這一刻，她不知道是該去慶幸還是該去哀怨。
    那個韓啟深愛的女子已經死了，那是不是代表，她還沒有被徹底地宣判死刑？
    即便他現在依舊沉溺在過去的回憶中，但索斯相信，時間能夠撫平一切。也許終有一天，韓啟會淡忘過去，停駐下腳步，看一眼身旁的她。
    有了這層信念後，索斯抬起頭，勉強扯出一道燦爛的笑容，故作輕鬆地聳了下肩。
    “不用說對不起，我所做的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選擇，與你無關，你沒有對不起我。也不要趕我走，在你傷愈之前，我還是會一直照顧你的。畢竟我們還是能做朋友嘛，就像你和比菜那樣，很好很好的朋友。你想念未婚妻的時候，見到我應該也能舒服一些。何況……船上隻有我一個女的，那些船員們都粗手粗腳慣了，照顧不來人。”
    索斯的眼底有著傷懷，笑容卻依舊很溫暖。麵對索斯的大度，韓啟也無法再去忸怩地拒絕什麼。
    她就像夏茉一樣，是個讓人不舍得去傷害的女孩，明豔動人、善解人意。麵對這樣的她，韓啟隻能自責地苦笑。
    “謝謝。”
    這份苦澀到心底的笑，透過虛掩的門，一直蔓延到了船艙外的甬道上。比菜呆滯地看著眼前的畫麵，艙房裏的兩人看起來是那樣地契合。
    王子注定是屬於公主的，無論是在幾百年年後的中國，還是在十七世紀的利加達。
    比菜緩緩轉身，悄無聲息地離開，每一步都顯得萬分沉重，心也不受控製地沉到了穀底。
    等她回過神時，已經走回了廚房，看著眼前那鍋還在冒著熱氣的粥，韓啟和索斯剛才的對話又一次回響在她的耳邊。
    熱氣熏紅了她的臉，也熏紅了她的眼，視線因為水汽而模糊。比菜堅信自己沒有哭，眼中的濕潤感隻是因為霧氣。一直以來，她都不允許自己哭，因為沒人會替她擦眼淚。
    比菜回想起了那張報紙上的內容，那是她第一次看見韓啟，當時的她隻是注意著報紙彩照上那個談笑間有著王者氣質的男人，卻根本忘記了，那是一則關於他未婚妻死亡消息的報道。
    比菜終於知道了，韓啟為什麼會在見到索斯時恍惚了。
    原來，不是因為一見鍾情，而是因為另一個深深烙刻在他心底的女人。
    原來，那個讓他改變決定、答應跟隨諾曼一起去尋找寶藏的人，真的是索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