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來時天已大亮，我身在南宮澈之前睡的床鋪上，他沒事了？我掀簾，隻有宇文嵇獨自守在外麵。
    “澈呢？熹呢？”
    宇文嵇用頭向外示意，答：“熹骨頭癢，又上陣了。澈和迷裳郡主在外麵。”
    “迷裳？！”我驚訝極了，迷裳為什麼會在這裏？
    宇文嵇瞥了我一眼，“你那麼驚訝幹什麼？”
    “我，奇怪她為什麼會上前線，不行？”我撓撓頭。
    “你自己不是更奇怪？！”宇文嵇沒好氣地說，突然又補充解釋，“郡主是南宮本家未來的媳婦，南宮爺爺讓她來看看澈，這有什麼不對？”
    我震驚得說不出話，她，為什麼從來都沒提起？
    “迷裳郡主來了。”突然傳來南宮澈的聲音。
    我轉頭，便見迷裳，依然一身白色小禮服，清麗脫俗。
    “郡主。”宇文嵇行禮問好。
    “不用多禮，我不是什麼郡主，隻是個普通老百姓。”迷裳調皮地笑，“你們才是大人物呢，三人上陣，殺得敵軍落花流水，軍營裏都傳開了。”
    南宮澈的視線轉到我身上，正欲開口，我已經撲到迷裳身上去了，“迷裳，你也來了，我是了了呐~”
    “了了？！你？不是在宮裏？”迷裳的聲音震驚萬分。
    我得意地說：“沒想到吧？宮裏那個是筠~”
    她嗔怒，向我拋來一連串的問題，“你怎麼跑到這來？什麼時候跑出來的？怎麼也不和我們說一聲？”
    “也是昨夜才到的。為什麼跑到這裏這個說來就話長啦，總之，我在哪都一樣危險，幹脆就來虎穴了，說不定還能誘拐隻老虎回去……”
    “真是胡鬧，我們會擔心的。”
    “不用擔心，你不也知道嗎？這三人的英勇事跡。”我驕傲地昂頭笑著。（=__=|||你驕傲什麼？又不是你……）
    “好啦，好啦，你有理，我無語，”迷裳拍拍我，“我要回去了，時間不早了，我還要回去交差呢。你要小心，不要讓我們擔心。”
    “留下來嘛。”我粘著她。
    “不好，這不合禮數。”她無奈地說。
    “噢，那你小心點，什麼時候再來找我玩，我嗷——”我慘叫，抬頭看，剛剛是南宮澈伸出手指彈了一下我的腦門，他不滿地警告我：“玩？”
    “了了，這裏很危險，你千萬不要亂來，過幾天還是回宮去吧。”迷裳捏捏我的肩膀，晃了我兩下，“別讓我們擔心，知道吧？”
    “知道了。”我低聲說。
    “那就好，我回去了。”她揮揮手，消失了。
    我捂著頭上那新鮮出爐熱氣騰騰的包子，“哼！”我狠狠地瞪了南宮澈一眼，竟敢打我，他無辜地看著我，露出他的招牌笑容，酒窩深深，“幹嘛？澈哥哥這是為你好~”
    我突然泄氣，垂頭走到宇文嵇身邊坐下，無視他一臉防備的表情。
    人界二十年的記憶，不是白裝的。我知道自己心裏有異樣的情緒，然而，也許是當局者迷，我理不出頭緒。
    迷裳為什麼不告訴我她是南宮家的未來媳婦？澈，為什麼你也從來不說？
    “了了？”南宮澈的手在我眼前晃著，“想不想吃糖？叫聲‘澈哥哥’我就分一半給你，是剛剛郡主給我送來的哦~很好吃的哦~”他的大眼睛撲閃著，水汪汪，“就當是賠禮，來來來，乖乖笑一個澈哥哥就給你糖吃~”
    我失去了說話的欲望，隻是垂頭，把頭埋進宇文嵇懷裏，溫暖的氣息和熟悉的味道頓時讓我覺得依戀，我深吸一口氣，酒的香氣鑽進肺裏。如果酒香也能讓人醉，那該多好。
    我微微歎息，迷裳知道南宮澈的身世嗎？她能撫慰他吧？
    突然宇文嵇伸手撫著我的頭，順著頭發，像撫摸貓一樣，動作輕柔。
    我聽見南宮澈離開的聲音，眼睛突然覺得濕潤，然而終究無淚。
    宇文嵇，你能看出我對誰有心嗎？因為我不知道……
    “文？”鍾離熹的聲音，“殿下在吧？”
    “恩？”我抬頭，“在啊，幹嘛？”
    “很好。過來。”
    “啊？”莫名其妙……不但打斷我享受美男懷抱而且破壞了這麼好的氣氛，還敢命令我……
    “過來啊！”
    “啊？哦。”居然還打斷我冥想……
    “我宣誓啊，不然等會又忘了。”他居然理直氣壯。
    =___=|||什麼人啊這是……
    “宣完了，我走了。”鍾離熹大步離開。
    我瞪著他的背影，這情景，完全就是第一次見麵的情景！那一句“見完了，我走了。”還回蕩在耳邊……
    我呆在原地撓著後腦勺獨自鬱悶，多說幾個字也不行麼？耍酷啊？雖然確實很酷……那也不該酷給我看嘛！
    “熹是最後一個宣誓吧？”宇文嵇在身後問，語帶試探。
    我回神，轉頭答，“是啊，澈第一你第二，宏第三，筠昨夜。”
    “我還以為宏鬧別扭撂了狠話會是最後一個呢……果然隻是嘴硬。”宇文嵇笑著說。
    “還記得他吐血那次吧？後來毒解了就來找我了……”
    宇文嵇了然地笑，我受他的笑容感染，也笑了，走過去依然坐在他旁邊。
    “宏是我們五人中最口是心非的人。”宇文嵇笑著說。
    突然想起南宮澈曾說過的一句，“你別看宏老是這個冷冰冰的樣子，其實他是熱心腸的人唷~”果然是生死之交，默契，相知相惜。
    “那你呢？你是五人中最什麼的人？”我故意問他。
    “最強的人。”他麵不改色。
    “是臉皮最厚吧！”我給他兜頭潑了一桶冷水，他隻笑不答。
    我望著他的側臉，昨夜戰場上的畫麵還深刻在我腦裏，那種王者的霸氣，連我也被震懾了，而那目空一切的狂傲……
    “不要用這張臉用這種表情看我。”他突然伸手推著我的頭，把我的視線轉開，“該死的筠。”他又罵開了，“真想殺掉他。”
    我笑起來，想起“我”調戲上官宏的情形，安慰他，“沒事沒事，宏會替你殺掉他的。”
    “哼！”他依然怒氣衝衝。
    我轉移話題，“不是今天要北上嗎？什麼時候？”
    “我們現在已經在漢郡了。”
    “什麼？！我怎麼不知道？”
    “在你睡得像豬一樣的時候我們就移過來了。”
    呃——“你才是豬！”
    “說真的，你打算什麼時候回宮？”
    “不知道。看看在這裏能不能做點什麼。對了，宮裏情況怎麼樣？”
    “周賦平了閔州的亂。”
    這麼快就平了一個地方？後媽想化整為零？“然後呢？”
    “向‘你’邀功，要求給競爭機會。因為條件未達到，所以筠拒絕了。”
    “很好，太後還沒出麵吧？”
    “暫時沒有。”
    “那還可以拖下去，即使太後出麵，也還可以用宏擋的。”
    “用宏擋不了多久的。”
    “為什麼？”
    他回頭看著我，“你想和宏結婚？”
    我突然笑笑，“那也沒關係啊。”反正，我要選的人也是在你們之中了，隻不過希望上官宏喜歡南宮澈隻是一個魘，而不是預言。
    “可是上官家可不一定肯哦，若是太後出麵交涉，反倒還有幾分可能。”他悠悠地潑了我一頭冷水。
    “咦？”不是吧？我是堂堂夢界女王，他上官家還不願意？！那我也太沒麵子了吧？！“哼，那我就用你擋吧，文文~來，讓我親個~！”我張開雙臂摟著他的脖子，嘟嘴就親上他的臉……什麼？！居然沒躲開？！
    他任我摟著，突然神色黯淡，“你還不知道吧？曆代嫁給王或入贅的五族，隻有極少數。”
    “為什麼？”我極詫異，與王室聯姻不是常人夢寐以求的嗎？見他神色異常，不像是調侃，我鬆開了手。
    “因為我們的地位無論如何都不會改變，與其把能力出色者融入王室血液裏，不如由我們自己保留，這更能鞏固我們的地位，因此這也是我們五族配偶必須選擇相同能類者的原因。”
    “相同能類……”我頓時明白了高陽瑜的用意，那，究竟是宇文嵇是她的目標，還是她是宇文嵇未來的選擇？
    宇文嵇不理會我的出神，垂眼，苦澀地說：“違背這條族訓的，永遠地從家族中除名，不被承認。”
    “永遠除名……”我重複著這四字，突然覺得一陣沉重，太後果真是不懷好意，原來上官宏背負的包袱竟是這麼沉重。我沉默半晌，卻僥幸地問：“可是，出色的能力一旦在他的後代中蘇醒呢？也不被承認？”
    “沒有可能，因為混合之後，再出色也比不上天生的純正。”宇文嵇歎息，緩緩地說：“世人都覺五族世襲不公，因為他們隻看到一個人一生的艱辛努力被辜負。”
    我不答，在諾言被周賦責罵之後，我也曾這樣想過。
    可他的聲音漸漸淒然，“然而，世人並沒有看到，我們付出的是整個家族世世代代的堅韌冷酷和無情，你永遠無法想象在這榮耀的世襲背後犧牲掉了多少人的愛情和幸福。”
    我張口結舌，他看了我一眼，艱難地開口，“也因此，我們命中注定要為你付出一切，卻惟獨不能對你動情，不能愛你。而你，無論你愛上我們中的誰，也都是無望。”
    他的話像是一個雷在我耳邊炸開，我的呼吸突然停止了。
    無論是誰，都隻是無望……
    無論是誰，都隻是無望。
    朝夕相對的種種突然一一浮現，溫柔的眼神，深情的話語，堅定的懷抱，原來這所有都與情愛無關，究竟是我多心還是我多情？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心跳劇烈疼痛，我隻能捂著胸口，顫抖著大口吸氣，心痛得像是突然被人挖走一般，空蕩蕩地痛……誰能告訴我，我要如何找回自己的心？我甚至還來不及弄清楚它失落在誰人身上……可是，失落在誰身上都無關緊要了，因為無論是誰，都是無望，無望……
    宇文嵇突然轉頭抱我，手依然輕柔地撫著我的頭發，聲音竟帶著幾分哀怨，“對不起，了了，對不起，原本我們不會有太多接觸的，隻是，你這位王，脫離了正常的軌道……”
    我像被丟上岸的魚，張大口拚命吸氣，卻還是覺得缺氧。我慌亂地推開他，站起身隻是迫切地想要逃離，卻茫然，我要去哪？我該去哪？我能去哪？我是脫離軌道的王，我是脫軌的王……這也是我的錯嗎？我的存在究竟有什麼價值？
    “了了……”他拉住我，“你去哪？”
    “你別碰我，別碰我……”我隻能喃喃地重複，既然早知不能，你們又何苦來招惹我，我並非草木，何能無心不動情？為什麼你們不早點告訴我？為什麼無愛卻總是含情脈脈？為什麼無望卻要給我希望？為什麼給了我期待卻不給我奇跡？淚水如珠般滾落，“你別碰我！”我怒吼，甩開宇文嵇的手，落荒而逃。
    我慌不擇路，隻顧一路地跑。
    帳外陽光燦爛，遍地沙礫閃爍金光燦燦，我突然無力地蹲下，抱著膝蓋狼狽地嚎啕大哭。
    曾自尋煩惱，以為花多眼亂，不知誰是真愛，到頭來我卻是一個也得不到。
    原來這天下，最霸道無情的，不是生死，而是權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