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嵇送走黃昏後，三人再次坐下喝酒。
    酒壇，和他們身上的襯衣禮服完全不搭調，可是偏偏覺得極為順眼，甚至有一種豪氣衝天的感覺。
    他們才喝兩口，便被打斷，“報——賀蘭軍再次來犯，預計一刻鍾後將抵達我軍陣前，請……”那人看見鍾離熹好端端地喝酒，顯然呆了一呆，旋即回神大聲道：“請將軍下令。”
    鍾離熹拋下酒壇，笑道：“自己倒送上門來了，大約多少人馬？”
    “最少五千，多則七千。”
    鍾離熹起身，“你們準備好了沒？”
    宇文嵇淡淡答道：“隨時。”
    南宮澈看穿我的欲望，斷然拒絕，“不能帶你去。”
    我剛想重施故技，鍾離熹卻傲然地說，“沒關係，讓她跟在我身後，沒有誰能碰到她一根頭發。”
    “既然熹這麼說，那就走吧。”南宮澈綻出一個笑顏，向我伸出手。
    “去，讓負責守夜的將領領五千兵，隨時待命。”鍾離熹回身交代。
    “是。”那人領命而去，神色竟是歡天喜地，看來鍾離熹這個將軍倒是大得人心。
    “我們走。”
    我跟在他們身後，出了帳篷。
    長期的戰亂踐踏，使得這裏原本豐腴的草原隻餘下疏疏落落的一些頑強的草根。
    月色清朗，照得滿地銀白。
    士兵皆驚異地注視著我，並非是兵士無女性，而是，我在大將軍之側，被大法師牽在手中。
    宇文嵇在一邊咬牙切齒，至於為什麼，那大概就隻有他自己才知道了。
    鍾離熹迅速調兵遣將，布好軍陣，然後徑直向前走。
    三人對五千？我望著他們自信滿滿的樣子，不可能三人對五千這麼恐怖吧？叫陣一對一單挑？
    我心裏開始激動起來，除了在密林遇襲和師傅們的“小打小鬧”，我還不曾真正見識過激戰。
    鍾離熹停下，立於最前方，南宮澈與宇文嵇分立兩邊，把我擋在身後。
    遠處沙塵滾滾，顯出行軍的聲勢浩大。
    至半裏外，賀蘭軍停止了行進，瞬時擺好陣勢。
    刹那間，四周隻餘呼嘯的風聲。
    鍾離熹緩緩地把長刀拔出，刀鋒磨擦著鞘壁的聲音竟清晰地隨風傳開，他執刀直指賀蘭軍。
    宇文嵇的右手也從褲袋裏伸了出來，蓄勢待發。淩厲的眼神，掛在嘴邊若有若無的笑意，帶著幾分殘酷的嗜血。
    “殺。”南宮澈清淡描寫地說出這個字，三人同時爆發出強烈的殺氣，像火一樣蔓延開來的氣勢，目空一切的姿態如出一轍，看上去竟有如天神降臨。
    我的心，幾乎停止了跳動。
    鍾離熹揮刀劃出，一道光屏激射而出，他立即回刀橫擋在身前。
    宇文嵇右拳憑空擊出，火光四溢，一條火龍張口嘶吼著向前撲去，張牙舞爪氣勢洶洶，漸自巨大，至賀蘭軍前龍頭竟像張口便能把整個陣隊吞噬……南宮澈五指向上張開，托在半空，突然攥拳，空中爆破聲不絕，無數火球像雨一樣砸向賀蘭軍。
    鍾離熹揮刀畫圓，劃出一麵風牆，擋下對方的攻擊。
    “砰——”震耳欲聾的巨響，我伸手捂住自己劇烈的心跳，這三人，是神？還是魔？戰場上我仿佛已經失聰，隻能夠雙眼圓睜努力盯住眼前這場精彩絕倫的好戲，不放過每一個瞬間。
    火光電光，月光黯然。
    鍾離熹與長刀渾然一體，靈活地揮舞著長刀，劍氣迸發，將他的防禦範圍擴大了幾倍，他竟一人擋下了所有攻擊。
    宇文嵇與南宮澈後顧無憂，全力向賀蘭軍出擊，二人天衣無縫的配合攻擊，讓賀蘭軍疲於防備以至攻勢越來越弱。
    宇文嵇手掌向上，突然手腕一轉，化掌拍出，賀蘭軍陣內地麵突然四分五裂，地動石滾，無數裂縫在地表蔓延，似是要把人扯進地底，南宮澈掌成刀狀虛空劈落，帶著烈焰的隕石自天而落，上下夾擊。
    風吹拂起南宮澈淡紫色的頭發，他身上那壓倒性的氣勢竟讓人不敢逼視；鍾離熹人刀合一，賀蘭軍的攻擊對他竟如同兒戲；宇文嵇的左手依然插在褲袋中，臉上帶著樂在其中的笑，完全是目中無人的架勢。
    宇文嵇伸出手掌，五指成爪指向前方，五道暗影像蛇一般從他手指上蜿蜒而出，扭曲著交叉著向前飛出。南宮澈五指張開，掌麵浮著一個流光異彩的球體。蛇影越來越粗，像蟒蛇一樣張開大嘴，降落沿著地麵飛速向前遊去，頓時地麵黑影連成一片，黑影吸附著地麵的所有，使人無法移動，南宮澈揮掌將光球擊出，球體不斷膨脹，飛至賀蘭軍上空，突然爆破，火焰像滔天巨浪般拍下，又似瀑布飛流直下。
    突然，一道銀色箭矢從火海中急速飛來，鍾離熹揮刀劃出，劍氣在中途擊中箭矢，兩者爆破，箭矢卻化作無數銀針蜂擁而至，鍾離熹右手收刀，左手捏拳舉起，伸出食、中二指，往上一揚，憑空長出片片瑩冰，形成一個冰罩，擋住所有的銀針。
    而戰場的另一邊銀光乍現，飛速旋轉成漩渦將火焰吸附，銀色光下，照見賀蘭軍陣前，一人迎風而立，一身白衣，我還來不及細看，空中忽然驚雷爆裂，聲聲震耳。
    南宮澈太陽穴間青筋突現，另一邊傳來宇文嵇低沉的聲音，“我們速戰速決，餘下由士兵推進。”他話音剛落，南宮澈早已出手，天地瞬時變色，雷聲轟轟，落雷激起漫天砂土，煙塵滾滾，宇文嵇趁勢而起，當空擊出一掌，黑霧彌漫，像水波一樣向前湧動。
    “你們先撤。”鍾離熹揚手劈出一刀，刀光劍影，火刃紛飛。
    宇文嵇伸手環住我，手指抓住南宮澈，空間轉移，眨眼間我們便回到了帳篷內。
    南宮澈紅眼怒睜，青筋尚在，我咬住牙，上去抱住他，伸手輕拍他的背，“澈，是我，我是了了。”
    背後是宇文嵇在緊張地注視著。
    南宮澈站立原地不動，然而身體卻在發抖，雙手緊握成拳，牙關緊咬，似乎在強忍。
    我手足無措，隻能喃喃地重複，“澈，我是了了，我是了了……”
    “了了……”南宮澈呢喃，“了了你沒逃嗎……”他伸手扶著我的肩膀把我拉開，突然，淚落，怒吼，“你不是了了，她還是逃了是不是？！她也一樣拋下了我……”話未說完，奮力將我推開，身後的宇文嵇瞬時舉手往南宮澈後頸用力一擊……
    屁股被摔成了七、八瓣，我坐在地上齜牙咧嘴地看宇文嵇熟練地抱起南宮澈，放置安穩。
    我鬱悶之餘還不忘打趣宇文嵇，我指著自己身後，向他拋了個媚眼，說：“你看看我都被摔散了，幫我揉揉，好不好嘛~”
    我看見他的牙齒仿佛變成了鋸齒狀，一副恨不得把我生吞活剝的樣子，手指顫抖著指著我，惡狠狠地說：“你活該！”
    “澈呢？”鍾離熹也回來了。
    “舊例，拍暈了扛上床。”宇文嵇恢複平靜。
    舊例……
    =__=|||好可憐的南宮澈……
    “今夜我們會把賀蘭靖逼出漢郡。明日一早驚鴻的物資運到後我們就北上。我去安排後援，你們都去休息一下。”鍾離熹的話，聽上去就像是命令……
    宇文嵇坐下，繼續喝酒，突然向我看來，“澈的事，你知道？”
    “知道，不過我不會告訴你的。”除非他自己告訴你們。我抿嘴還是把後半句省略了。其實告訴他們也無妨吧，他們，早在幾百年前就注定是生死之交了。
    “我也知道。”宇文嵇仰頭喝酒。
    “你知道？！”
    “你忘了我是幹什麼的了？”他垂頭，歎息，沉重地說：“可我不知道怎樣才是幫他，所以隻能這樣看著。”宇文嵇仰頭繼續喝酒，不再說話。
    我又何嚐知道怎樣才是幫他？大概唯一可做的，隻有不離不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