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秋卷 第三十八章 釵鈿有約竟拋棄(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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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大人……雲先生遇刺?!”嘩啦一聲,案幾上的所有折子被這一個拂袖的動作接二連三地掉在了地上,案幾後麵帝王服色的男子年輕而疲憊的臉上驀然就迸發出了憤怒,“在軒京!雲先生遇刺!!”
顯然沒有人關心這個消息是怎麼來的——雲徽清由慕容謙益送回府中,途中遇刺,這本來是天知地知,除了慕雲二人和那死去的刺客之外再沒有人可以知道的消息,怎麼就能在一夜之間傳到帝王的案頭——他們隻在乎這個消息裏所傳達的含義,細枝末節都不重要,對於這年輕的帝王而言似乎一切都不重要,隻除了那一句話,“雲氏遇刺”。
“現下狀況怎麼樣?刺客抓到沒有?就是死了你們也要讓他開口!雲府,雲府派禦醫過去沒有?雲先生的身子現在怎麼樣了?……”他連珠炮一般地問出一打問題,字字不離他的雲先生,玉階下跪著的刑部和兵部尚書都是尷尬,路遙最終咬了咬牙,拱手回話道:“陛下,慕容相爺據說當時也在車上,如今不如……”
“召……”淵澤風一拍桌子就要傳旨。
“皇上。”路遙一舉笏板,突然間橫刀截斷皇帝的旨意,麵容沉靜得像是什麼都沒發生過一般,“朝中重臣遇刺,皇上憂心,是臣子的福分卻也是臣子的禍事,人道是‘主憂臣辱’,慕容相爺和雲大人都不是這樣不知道輕重緩急的人,請皇上三思。”
臣子?她雲徽清如何能隻是一個臣子?!他心裏不是沒看出些端倪,隻怕她從來都不是個“臣子”那麼簡單!
淵澤風這樣想著,卻看麵前另一位緋衣男子舉起笏板來:“是啊,皇上,”兵部尚書淩倚天,這還是女帝時代得到提拔的官員,年紀雖輕卻極其穩重,“皇上,現下上朝的時辰也要到了,不如看慕容相爺今日的反應,或是下了朝會再問詢,這法子不少,何況也不能急在一時,若是因為這等事情動亂了臣子之心,朝綱難免便是要出問題的了。”
一口一個為臣之道,淵澤風聽得這一大套,頭疼得更加厲害,然而這一席話終究是有些作用:他雖然方才心下確實是亂了章法,但漸漸也緩過勁兒來,他淵澤風這許多年畢竟是受皇室的教育長大,知道很多事情雖然自己是有權的,但是臣下字字在理,他也不得不給彼此一個台階。
“先上朝吧。”淵澤風靠回禦座之內,抬手吩咐道,“將這些折子收了,該上朝自然還是上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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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不知。”答了這樣一句話,素來麵不改色的數朝之臣慕容謙益嗓音也有些沙啞了,“臣確實是不知,不知雲大人的事情。”
“那昨天晚上你們到底是怎麼回事!”淵澤風麵帶厲色,再藏不住分毫。
“臣送雲大人回府,途中遇刺……”慕容謙益咬著牙,不看麵前的王者,聲音竟然罕見地微微有些顫抖,“刺客身份不明,雲大人……雲大人為臣擋了一箭……”這話說得他臉色都白了,多少時候都好像該是英雄救美,他雖然不信戲文,卻總覺得讓個女人為自己受傷是太罪過的事情,然而昨夜之事不如實稟告又終究是有禍患,他隻能硬了頭皮,連眉間都是深深得一道川字。
“雲先生為卿家擋箭?!”皇上的這一句話問得很不是個滋味,似乎是指責,卻又帶了某種複雜的情緒,像是怨恨,卻沒有道理;像是不甘,卻不通情理。
“回皇上,是的。”慕容謙益眉間皺得更緊,“但是當時,容微臣稟告,雲大人似乎隻是割破了手,並沒見到更深的傷痕……”
隻是傷了手麼?慕容謙益說完這一句話心下大是不安,忍不住就是疑竇叢生,昨夜她最後的動作自己已然想不清楚,卻總覺得那裏麵有些細節十分詭異,某種直覺告訴他,昨夜遇刺自然不簡單,她的反應也絕對是有某些問題的,隻是肯定她與那刺客沒有什麼牽連,卻不能肯定更多的東西。
“皇上,臣願前去探望……”慕容謙益臉色慘白地說出這樣一句話,誰知道皇帝卻隻是冷了臉:“不用,卿家不需要。朕自有算計,卿家傳朕一句話吧,去告訴兵部淩倚天,給朕盯著京畿司,讓他們先把刺客的事情給搞明白了,雲先生那裏自有朕去處理,用不著卿家操心。”
慕容謙益心中有些空落更有些不安,但是卻不能說出口去,隻好深深吸了一口氣:“臣遵旨,告退。”
慕容謙益正在俯身行禮,準備退去,忽然就聽得門外一聲略呈尖細的太監嗓子——“皇上!”一個內監下一刻已經小跑著進了書房,略略有些喘息著稟報,“皇上,皇上,雲相雲先生來了!”
慕容謙益聽得腰身一挺,驀然間就回了頭,淵澤風應聲而起,疾步就走到了禦書房門口,聲音都微微顫抖了:“傳,傳雲先生來!”
一襲紫衣緩緩行來,白玉的麵具依舊雍容沉靜,白發如銀,發間卻似乎不再是曾經的玉釵。
雲徽清手持笏板走過來,抬手,便準備下拜行禮。淵澤風一個箭步迎上去,實打實地扶住了她的手臂:“先生安好?”
雲徽清借著這一扶的力道站起身來,略略頷首。廣袖低垂,她伸出左手來做了個“請”的手勢,示意年輕的君主不該在眾目睽睽之下如此失態。
淵澤風也不辯解,依舊扶著她,她也不做更多的動作來推辭,倒像是這樣本就理所當然。二人走進禦書房來,慕容謙益早已不等旨意就站了起來,淵澤風也沒有追究,隻是淡淡一句:“慕容卿家坐吧。”
慕容謙益看見皇帝的麵容在轉向雲徽清的時候變得有些奇怪,卻不好插言,隻聽得他一句有些不安的問話:“雲先生,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雲徽清略略揚了揚頭,將垂下的長發晃到了肩上,隨即從麵前的禦案上取過一支毛筆,展開宣紙:“清之微命,區區五尺,死不足惜。刺客呼臣等為昏官,可見其意為民請命,雖手段過激,然其情可勉。毓寧天下如此,臣子當自責,以求為此民生社稷,鞠躬盡瘁,死而後已。清不才,請皇上毋負天下,善待萬民。”
這一通遇刺的案件,有人是高高舉起,她卻是輕輕放下,憑那刺客一句“狗官,拿命來”,她如此解釋,也不算是糊塗。更何況最終還是為民請命,心思細密,絲絲入扣。
淵澤風開口,似乎想要駁斥她這般包庇謀逆之人罪行的心慈手軟,但是雲徽清隻是抬起頭來,略略看他一眼,眼神中分明洞察先機,意在不言。於是這九五之尊的一番話也就卡在了喉嚨裏,沉沉地咽下去,換了溫和的言語:“既然是這樣,雲先生替朕想得如此周全,果然是一心為國,碧血丹心——那就依了先生的意思吧,京畿司隻怕也追查不出什麼,存疑就是了。”
雲徽清自然清楚,如果自己不是如此一番話,那樣他這帝王的雷霆之怒會招來什麼結果。如果皇帝真是一根筋下去,隻怕京畿司所有查不出所以然的臣子,都要做了刀下之鬼。她回去細看那箭的時候便有了算計,雖然想到那個答案就讓她後背一陣陣發涼,但是她更明白如果自己的猜測是真,隻怕京畿司上上下下,就算是刑部尚書路遙和兵部尚書淩倚天親自出馬,也難有絲毫斬獲。
“告訴京畿司,他們的腦袋,可是雲先生給他們保下來的。”淵澤風猜出了雲徽清的意思,冷冷向身邊的內侍撂下一句。
雲徽清安撫似的看他一眼,再略略側身看著身邊的慕容謙益,慕容謙益初時有些迷惑,卻很快轉了清明神色,對她感激地點了點頭。
雲徽清略略頷首回禮,二人目光默契,依舊是彼此相知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