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是在這種偏僻的地方，宋村長家卻非常現代。三層的紅頂小樓，還裝了防盜的鐵門，我走近的時候還能聽到裏麵狼狗的吠叫。掏出煙點燃，我從口袋中摸出眼鏡帶上。
    濕冷的空氣裹著煙霧緩慢的彌散開來，隔著透明的鏡片，我眼中的這棟大屋上空也因為停留的不同居住者，開始展現出淺淡卻各異的色彩。
    “我覺得你們家還算幹淨啊，村長，格局也還可以，看不出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屋外屋裏都轉過一圈，我被宋村長讓到客廳坐下。
    “是吧？我當初也是特地找人看了。”宋村長樂嗬嗬的給我遞煙，“不過呢介渠，我不是找你看我的宅子。我吧，前幾年開了個罐頭加工廠，效益還挺好的，你看我這新房就是賺了錢蓋上的。於是今年年初我就打算擴建一下，就把原來的一個小棉紡廠的廠房買了下來。怪事啊，就出在那。”
    這個工廠，前麵是一棟獨棟的二層灰色小樓，後麵院子裏帶著一大間封閉式的廠房，院子裏種著很多樹，雜草依著牆瘋長，在灰白的天空映襯下看起來有點荒涼。
    “就是那個一樓右邊的廁所呀，你不知道，那天把我們廠子那個女會計嚇壞了！嘖嘖！還有，後麵……”宋村長在前邊帶路，邊走邊說。
    “嗯，我先自己轉轉看看。”我點點頭，眼睛透過鏡片看著前麵廠房的上空。
    “哎！那我就不陪你過去啦，我在二樓辦公室等你啊。”宋村長的聲音聽起來還挺高興。
    我把煙頭丟在地上用腳踩滅，繞過小樓直接走去後麵的大廠房。皮鞋踩在蔓長的草葉上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偶爾會有驚走的老鼠竄過去。不過我沒有想到，當我費了很大力氣推開那扇笨重的廠房大門時，迎接我的是一片黑暗中恐怖的驚叫。然後“嗡”的一聲，刺眼的燈光亮了起來。
    “原來是你啊大哥！真是人嚇人嚇死人，來來來，快進來吧。”因為封閉而黑暗的巨大廠房中，圍成一圈坐著的，竟然是我在長途汽車上見到的那幾個學生。其中叫做葛勝真的高個子最先認出我，招手讓我過去。
    我看了看粗糙的水泥地上放的草墊子，報紙和蠟燭，走了過去。“你們在這幹什麼？”
    “講故事啊。哎，大哥，你不覺得這非常有講故事的氣氛嗎？”葛勝真舉起放在地上的一根還點著的蠟燭晃了晃。
    “剛才正講到緊張的地方，偏偏就有人來破壞氣氛。”那個叫沈穎的女孩看來真是不喜歡我，“喂！你又到這來做什麼啊？這是宋祁誌家的廠房。宋祁誌！這人不是你家的親戚吧？”沈穎轉過頭去問坐在她旁邊的，那個帶著眼鏡有些胖的男孩。
    宋祁誌白胖胖的臉蛋上立刻紅起來，又擺手又搖頭，“我，我不認識他。”
    “你認識他的，小時候他的弟弟成介祺和你一起玩過，你不記得了？”開口的人是林雙七，見我看他又對我笑了笑。
    “啊！他，他是那個凶巴巴的成家大哥啊……”宋祁誌用手指著我，臉更加的紅起來。“不，不過，你到這裏來做什麼？總不會是來，來找我……的吧？”
    “不是。”我搖搖頭，“你爸爸宋村長，說我好不容易回來一趟，請我來參觀你們家的新廠房啊。”我走去林雙七和之前汽車上那個圓圓臉的小姑娘中間坐下，“喂，不如咱們一起玩，我也很會講故事的。先自我介紹一下，我叫成介渠，很高興認識各位年輕的帥哥美女。”
    “哼！騙誰啊，參觀廠房。”沈穎撇了撇嘴，重新坐下。
    從我的左手邊，依次是林雙七，周悅蕾，葛勝真，沈穎，宋祁誌，祝衡，孫薇薇，四男三女，加上我一共八個人。
    “快去關上電燈。”葛勝真跑過去關牆邊的開關，“不過成哥，我們可不是隨便講故事，要講自己身邊發生的真實的鬼故事才行，越嚇人越好。雙七，該你了。”
    林雙七點點頭，他下麵點的那根蠟燭的燭火也隨著搖動，在他臉上映出昏暗的剪影。
    “你們注意過別人的瞳孔嗎？它是你身體中最黑暗的部分。不論人也好，動物也好，都可以從瞳孔細微的變化裏看出情緒。我很喜歡看人的瞳孔，因為我喜歡從那裏麵感知別人真正的感情。不過，我曾經遇到過沒有瞳孔的人，沒有瞳孔的，真的還是人嗎？”林雙七掃視了圍坐的人一圈，“不知道現在坐著的各位，是不是就有人是沒有瞳孔的呢？”
    他的語調帶著蠱惑的意味，身邊的幾個男孩女孩已經有人忍不住偷偷看別人的眼睛。而在他說著句話時，他的臉正對我坐在他身邊的我，燭光暗淡的火焰映不到他的眼，我隻看到他仿佛純黑的眼珠，竟然看不到裏麵是不是有瞳孔。那仿佛沒有感情的黑色眼睛，與掛著微笑的麵孔看起來是那麼不協調，我忍不住用手指悄悄摸索自己裝著眼鏡的風衣口袋。
    等他轉過臉去，我發現自己手心裏竟然出冷汗，真是丟人而奇怪的反應。我的頭又有些痛起來，這種不妙的征兆讓我心煩意亂，於是從裏麵的口袋掏出藥瓶倒了幾粒藥出來扣進嘴裏。我不是怕他，不過這個叫林雙七的，肯定並不是一般的人，因為他也知道，隻有鬼才是沒有瞳孔的。
    我盯著他的耳廓和側麵的尖下巴，聽到他說：“下麵我要講的，就是我遇到的一個關於瞳孔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