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山雨欲來風滿樓 第十三章天池(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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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天池(二)
“楚王殿下,真是好興致?居然這麼早就休息了嗎?”
懶懶的語調,突然傳來熟悉的聲音讓卿楚渾身一凜,沒有忙著起身,鳳眸輕啟,遙遙地望向站在門口的尹天湛。
雖然有些惱恨自己居然別人到了門口才察覺,卿楚心下對於突然到來的尹天湛還是有幾分感激的。
也幸虧他突然到來打斷了自己的思緒,否則這般過縱的情緒實在不是什麼好事。
卿楚抬手撫額,眉宇間帶著幾分淺淡的倦意,一時也沒有答話。
*
尹天湛與卿楚相處總是喜歡用那吊兒郎當的語氣撩撥幾句,卿楚雖然也覺得跟尹天湛這種痞子斤斤計較根本就是自己跟自己過不去,但是,卻也不是甘心吃虧的主兒,反擊是絕對少不了的。
今天這樣完全沒有回應的情況倒真的有些少見。
尹天湛不禁超前走了幾步,隻見那一襲水藍色包裹著的人懶懶地躺在床上,寬大的衣袍襯得卿楚本來瘦削的身甚至多了幾分羸弱纖細的意味,包裹在一襲水波之下,平添了幾分飄渺之感。
卿楚的手放在眼上,尹天湛一時間也看不清他的神情,隻是恍惚看到平常總是微彎起的唇角似乎抿成了直線。
*
不覺又想起想起方才站在門口看到的景象,卿楚給人的感覺一直是很冷靜的,雖然這樣的說法可能會讓很多人覺得好笑,但是,尹天湛知道,那才是真實。
卿楚或許是任性的,肆意的,瀟灑的,但是,那些所謂的肆意妄為之下確實最精確的算計。
沒有人會天真到認為南荊的暗刃之主是一個無謀之輩。
那些“名聲在外”也許並不完全是可以為之,可是,即使是出於本心,於他本人並沒有什麼實質性的損害。
至於所謂的名聲,看卿楚的個性,該是早就拋諸腦後了吧。
*
那麼,一個平日那麼溫和如水的人,卻為何突然洶湧開來那麼激烈的情感。
尹天湛也不知道該如何形容那樣的感覺,那人靜靜的躺著,慵懶適意好似一直乖巧的貓兒,一切平靜得仿佛沒有一絲波紋,隻是,那將空氣硬生生撕裂開來的沉重壓抑得人幾乎透不過氣來。
無法分辨那其中充斥的到底是怎樣複雜的情感,幾乎就在踏入房中的那一刹那,那些過縱的情緒都沉斂於無,但是,尹天湛卻知道那絕對不是自己的錯覺。
莫名的,覺得有些心疼。
*
隻是下一瞬間,尹天湛就迅速收起了自己半年難得一見的柔軟心裏,並且在心裏恨恨鄙視了自己一把。卿楚這種人果然是不值得同情的。
石室中光線昏暗,尹天湛隻來得及辨認眼前驀然閃過的白光,憑著本能堪堪避過,向後退去幾步,還沒看清是怎麼回事,那漫天而來的流光就洋洋灑灑地罩了下來。
尹天湛不覺得嘴角有些抽搐。他當然不會覺得卿楚現在會真的想要殺他,以卿楚的性格,試探的可能性很大,聯係起他方才進屋的情景,尹天湛倒覺得這家夥現在純粹是想找個人瀉火而已。
好吧,我自認倒黴,趕到你心緒不佳的時候跑來,但是,你犯得著這麼狠嗎?!
*
至相遇以來,兩人對於彼此的實力多有試探,卻無法得到確切的答案,除了兩人都慣於隱藏實力,還有就是沒能遇上旗鼓相當的對手。
尹天湛知道,現在這樣的時刻絕對是窺探卿楚實力絕佳的機會。雖然知道如卿楚這樣的人,在敵友難辨之時,陌生的境地,情緒完全失控的可能性的基本為零,但是,無法否認,這個機會絕對是千載難逢。
照著一開始卿楚的情況,卿楚目前的情緒不說完全失控,就是有幾分失穩,那麼,得以窺見的東西也比之平時在那一番溫潤的淺笑中的揣測來得多。
*
隻是,心裏打算的是好,尹天湛現在還是忍不住哀嚎。
再怎麼樣試探都必須建立在他還活著的基礎上吧!
卿楚不常出手,動手必然是絕殺,狠辣無情。他並不是仗劍江湖的劍客,不需要與劍術本身上太過執著。
隻是,這一招,與卿楚平素的風格實在大相徑庭,。
那一劍直麵而來,沒有絲毫的詭譎曲折,尹天湛隻感覺自己渾身上下都被籠罩在了一片劍光之中,避無可避。
尹天湛咬了咬牙。卿楚,你夠狠!
無法躲避,那麼索性直接麵對吧。
尹天湛雙掌凝聚真氣,正麵直接全力推出。
*
石室中刹那間安靜了下來,隻是留下殘餘真氣的餘波還在石室中恍惚間隱隱作響。
尹天湛站立在一旁,白衫微揚,緩緩抬眸,澄澈的黑眸中盈滿了笑意,那笑意間少了平若的謙和溫潤,多了幾許暢快瀟灑,偶爾幾縷邪肆流轉,竟是一番令人心醉的波光流轉。
對上了卿楚帶笑的鳳眸,尹天湛眼中的笑意漸漸加深,漸漸醞釀成一番幽深似海,卻純淨沒有絲毫雜質。
兩人都沒有動,隻是彼此對望著,麵上的笑意愈加的肆意,空氣中竟然透出一種難言的默契。
*
方才那一擊,彼此都是全力而為,但是,又是默契在放接觸時雙雙撤去了力道,否則,兩股真氣相撞又豈會如現在這麼平靜無波?
隻是,那一擊卻又實在凶險。
兩人全力相對,必然是兩敗俱傷。可是,若是有任何一方不曾撤去力道,那麼,另一人必然重傷。
兩敗俱傷固然不是兩人樂見的情形,然而,又有誰會坐視自己重傷?
本都是一番豪賭,兩人都不是悲天憫人的人,卻在此時同時選擇了於己方不利的一麵,得到了卻是難得皆大歡喜的結果。
如此結果當然並不是單純所謂直覺的選擇,彼此心中都是思量萬千。
都是天之驕子,難逢敵手,如此勢均力敵,又是如此默契,幾番婉轉,縱然此間結果本就是必然,兩人心中都是一番暢快肆意,倒多出了幾分惺惺相惜的感覺,原本的疏離戒備刹那間似乎也淡去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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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天湛眉宇間已是掩不住的身材飛揚,卿楚唇邊笑意溫潤,隻是原本縈繞在眉間的倦怠卻已然不經意間淡去,走到桌前坐下,道:“尹公子此番前來不知有何貴幹?”
清越悅耳的嗓音,溫潤的語調恍惚間剝落了一層飄渺的生疏,帶上了些許親切。
尹天湛聞言一笑,走到卿楚對麵坐下,目光則是若有似無地落在了卿楚右手上翻轉的青玉折扇之上,不由地暗自心驚。
卿楚手中握著的一直是那一把青玉折扇,但是,那漫天籠罩下來的劍光分明,想不到竟然是無形劍氣。
早就知道他麵上看來輕挑,實則深不可測,連他一眼看來也看不出功力深淺,卻沒想到居然真的到了這等地步,甚至曾經幫他療過傷的自己很明白,他現在的功力並沒有完全恢複。
那麼,完全恢複了會是怎樣?
除了好奇,隱隱湧上心頭是令人興奮的戰意,振奮得心中一派熱血沸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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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嘲的笑了笑,尹天湛暗道怎麼這時還有心情想這些,才望向卿楚,道:“殿下接下來是要去江南吧。”
“怎麼?”對於尹天湛篤定的說法,卿楚既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
“夏木凜。”尹天湛這一次卻沒有再跟著卿楚繞圈子,直接吐出了一個人的名字,垂眸,也不去注意卿楚麵上的神情,道,“雖然寧家大小姐下嫁西禦大和親王世子冷朔嶽確實也算是一件事兒,但是,我倒是覺得這個夏木凜可能楚王殿下更感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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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說這天下,這夏木凜也確實是個人物,雖然還沒有到了讓南荊邊關告急的棘手程度,卻也的確讓荊帝並不是那麼安心。
夏木世家也算得上南荊國有名的世家,雖然比不得之前宋氏權勢傾天,卻也不容小覷。上一代宋家小姐下嫁夏木家,這一代夏木世家的家主夏木凜正是宋家的表親。
宋氏一族一朝傾覆,因為夏木世家的主要勢力在江南一帶,天高皇帝遠,倒也沒有什麼重大的影響。
但是,宋氏與夏木家世代聯姻,一朝一野,勢力盤根錯節,又豈是一朝一夕就能拔除的?
無可否認,單就因為宋氏與夏木世家的密切聯係,荊帝就不可能坐視夏木世家做大不理,何況那一批批宋氏餘孽的刺客已然查明與這夏木凜脫不了幹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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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呢?”卿楚沒有否認,他這次到江南,這夏木凜也的確是目的之一。
“合作吧。”尹天湛咧嘴一笑,道。
卿楚目光在尹天湛的麵上一掃,才意味深長道:“說這句話的是北楚的尹天湛公子呢?還是堯的青龍使呢?”
“那麼,楚王殿下希望是誰?”尹天湛狀似不經意道,目光卻緊鎖著卿楚麵上的神情,似乎想要看穿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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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樣澄澈的黑眸中的流彩已然不是君子謙謙如玉可以形容得了的了,其間是毫不掩飾的銳利與探究,卿楚卻絲毫沒有躲閃,鳳眸直直望去,依舊是水色一脈,卻瀲灩水波帶來一種風起雲湧的錯覺。
房中原本難得的平靜安然的氣氛好似一瞬間改變,緊繃的空氣似乎都承受不住被撕裂了一半。
尹天湛眸中漸漸浮上幾絲愕然,隨後似乎想起了什麼,率先有些挫敗地偏過了頭去。
幾乎是同時,卿楚亦垂眸,仿佛是為了掩去那一脈水色中的幾許陰翳,麵上笑意淡去,也不見什麼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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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室中原本有些劍拔弩張的氣氛終於鬆懈了下來,隻是一徑沉默。
尹天湛麵上不覺浮上幾許尷尬之色,輕咳了一聲,看著卿楚卻似乎沒有再理會他的意思,麵上不由有些悻悻然,苦笑一聲,張了張嘴卻終究沒有說什麼。
卿楚深吸了一口氣,仍舊沒有看尹天湛,隻是幽聲歎道:“你是什麼人與我有什麼相幹。”
隨意一句話,淺淡幾乎聽不出什麼情緒,聲音低不可聞,好似自言自語,尹天湛卻覺得好像心尖子被人一把拽在了手裏,氣悶得發慌,偏偏這茬兒還是自己惹出來的,發氣都找不到對象。
你倒是巴不得跟我沒有關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