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山雨欲來風滿樓  第十二章天池(一)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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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二章天池(一)
    尼亞那話語緩緩敘來,倒仿佛是對著一位多日不見的老友,述說著別離之情。
    卿楚自然不會有這樣的錯覺,那眸中的烈烈殺意比之方才動手之時不隻不減,反倒越演越烈。
    看著模樣,不知道的人大概以為他們兩人有什麼血海深仇吧。
    卿楚微蹙了眉,想說些什麼,卻在此時聽見一個聲音傳來。
    “今日,倒真是來了稀客啊。”
    *
    那人一身藍色長袍,四五十歲的模樣,頗有幾分仙風道骨的模樣,麵色紅潤,神采奕奕,看著尼亞目光中倒有幾分打趣的意味。
    至這人一出現,尼亞就自動收斂了身上的殺氣,拱了拱手,行禮雖然依舊隨便,卻不乏恭敬的意思。
    能夠這般若無其事地出現在此處,還能夠讓尼亞如此態度的人,自然不做其他人想。
    卿楚上前一步,拱手道:“這位前輩想必就是天池怪傑了,幸會。”
    那人目光在卿楚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才點了點頭道:“外麵的人亂叫的,老身齊亦北,不過是平時裏喜歡倒騰些花草之類的人罷了。”
    雖然隻是些自謙之詞,聽來倒是多了些親切之感。
    *
    尼亞似乎還有事,也不多做停留,向齊亦北打了招呼,就離開了,此番作為倒讓人有一種他今日專程來為卿楚和宋之言二人引路的錯覺,或者,方才那一番試探才是正題?
    “王子自小天賦異稟,同齡人中未有敵手,難免驕傲了些。”說著齊亦北頓了頓,望向卿楚,“隻是十二年前,一位青衣公子獨自上天山來,以一人之力力戰我狼族數十名高手。王子至學藝以來,初嚐敗績,難免在意一些。”
    齊亦北突然一笑,笑意間多了幾分狡黠,道:“蒼流公子,你這一次可比上一次客氣多了。”
    *
    齊亦北說話間一直很仔細地注意著卿楚的神色,卻發現他一直笑意淺淡,神色自若,仿佛齊亦北說的不過是一些家常瑣事一般。即使到了後來那一句“蒼流公子”出口,依然未見神色有任何變化。
    輕佻間帶著隨意的氣質,談笑風生間殺人於無形,如出一轍的絕殺手法,絕對不容錯認。
    若不是那一次記憶太過深刻,看到現在此番情態,齊亦北真的以為自己判斷錯誤了。
    *
    “前輩喚我卿楚就好。”卿楚笑了笑,既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似乎直接將齊亦北後麵那一句話忽略不計了。
    齊亦北也知道卿楚現在的身份,想他大概對以前的是不想再提,也不介意,做了一個“請”的手勢,然後,率先走進了山洞。
    卿楚轉身抬頭望了一眼滿目蒼茫的大雪,麵上好像從來不曾消失的笑意終於緩緩斂去。
    形於外被人們看在眼裏往往都是最不真實的東西,隻有卿楚自己知道,胸中沸騰的真氣絲絲在指尖縈繞,又被硬生生壓製,逼得藏在袖中的指節直至血色全無。
    蒼流,有多久沒有聽到這個名字了?!
    *
    閉目收斂了心神,鳳眸輕啟,又是一番水色漣漪,溫潤似水,轉身進了洞中。
    洞中一派暖意,風景更是別有洞天,山洞壁上接著冰晶,閃著淺藍的亮光,洞中朦朧中彌漫著一層淺淺的水汽。
    卿楚笑了笑。又有幾人能想到這冰天雪地的天山之上會流淌著一流溫泉,天池四周,四季如春,也真是一大奇觀了。
    山洞很大,其中道路蜿蜒曲折,卿楚跟著齊亦北走進了一間石室,其實也就是一個很寬敞的洞穴,上下都是冰封,卻並不讓人覺得太濃重的寒意。看四周的陳設該是齊亦北的書房。
    輕掃了一眼書架上陳列的書籍,大多是醫毒一類,還有其他各方麵居然都有涉獵,看來這位天池怪傑的興趣還真是廣泛。
    *
    卿楚也不客氣,走到齊亦北對麵坐下,似乎對於宋之言的境況也不上心,倒是齊亦北主動說起來了。
    “宋小公子身中碧落之毒,還好公子身份尊貴,身邊不乏各種名貴藥材,茗岺小姐的醫術也是世間罕見,再加上不惜消耗自身內力為他洗髓,才能撐到此地。老身以九轉還魂丹,在輔以這天池之水沐浴,七七四十九天該可以清楚餘毒。”
    齊亦北說得雖然隨便,但是,眉眼間依然掩不去幾分得色,看來對於自己的醫術該是頗為自傲的。
    “如此真是有勞前輩了。”卿楚朝著齊亦北點了點頭,道。
    *
    齊亦北自然聽出他話裏說的是“有勞”,而不是“感謝”。
    本來對於雙方來說,這就是一場交易而已,說不上誰感謝誰的。隻是,這樣理所當然的態度,還是讓人覺得有些牙癢癢啊。
    齊亦北眉眼一轉,看著卿楚頗有幾分哀怨的意味,道:“可惜老身練了十多年的靈藥啊,這麼一次就消耗殆盡了……”
    雖然早就知道這位名揚天下的天池怪傑絕對不是外表看來這般溫文可親,但是,這突然而來的唱作俱佳還是卿楚挑了挑眉,鳳眸中多了幾許興味。
    *
    齊亦北看著眼前的人鳳眸中波光流轉,一片流光溢彩,竟是比世間所有的珠寶美玉都光彩奪目,卻分明深斂了幾分水意,潤澤清冽,隻襯得那張美輪美奐的麵容愈發的豔麗魅惑。
    不覺輕搖了搖頭,齊亦北忍不住在心裏輕歎一聲。這等人物啊,若是在年輕個十幾二十歲的,怕也招架不住了。
    一抬眸,便對上卿楚鳳眸中一番似笑非笑,帶著幾許促狹,齊亦北一愣,也禁不住跟著笑了開來。不得不說,眼前這個小子的脾性還真是對了自己的胃口。
    似真似假之間,隻有一番清明倨傲,肆意張揚不羈,卻沉斂溫潤似水。
    *
    “公子可否讓老身看看脈象?”齊亦北道。
    卿楚一笑,沒有猶豫,直接將手伸到了齊亦北的麵前。
    看他這麼爽快,倒是齊亦北一下子有些愕然。居然就這麼簡單將自己的脈門放到了別人麵前嗎?
    當下也不再多想,伸手三根手指搭上了卿楚的腕脈,凝神靜息。
    對卿楚來說,其實也不存在什麼相不相信的問題。若是隨便什麼人拿住了自己的腕脈就能將將自己怎麼樣的話,那他也就真的不用混了。
    *
    大概過了半盞茶的功夫,齊亦北放在卿楚手腕上的仍舊沒有移開,麵上神情也漸漸多了幾分凝重。
    卿楚倒是一直都是神色自若,似是完全沒有注意到齊亦北的神情變化一般。雖然這也的確是他來天山的目的之一,但是,卻也並沒有抱太大的希望。
    半晌,齊亦北終於輕輕歎息一聲,望向卿楚神色有幾許複雜,道:“居然真的是百年悵恨。”
    那聲音很低,似是自言自語,帶著幾分悵然。
    *
    “十二年前,公子獨上天山,九死一生到了老身麵前,隻求這百年悵恨的解藥,隻是,說來老身實在慚愧,這被世人稱為天下第一的化功散,煉製方法太過特殊,老身也束手無策,倒是讓公子失策了。”齊亦北微一頓,望向卿楚,目光帶上了幾分隱然的試探,“公子當日莫不是就已經知曉自己日後會中此毒?”
    卿楚沒有回答齊亦北的問題,青玉折扇在手中不停地翻轉,輕垂了眼眸,唇角輕掀,卻看不清神色,驀然手上的青玉折扇一停,抬頭直直望向齊亦北,道:“還有多久?”
    那麼隨意的語氣,齊亦北在心中微微感概,這樣隨意的語氣,居然到了此時還能如此不動聲色,這一番定力也足以令人感概了。
    *
    “五年。”
    無論心理做何感想,齊亦北還是很快回答了卿楚的問題:“公子身中百年悵恨,但是,卻被一種很奇異的內功手法硬生生將毒逼入到了四肢末端,是以公子的指甲看來才會如此色澤豔麗。”
    說著,齊亦北話鋒一轉,道:“所謂過猶不及,這百年悵恨之毒本就霸道,公子現在也隻能暫時壓製,一旦爆發,不說公子一身功力,就是性命也恐不保啊。”
    聽著齊亦北的話,卿楚鳳眸中光影明滅,時隱時現,一時竟是難辨。
    齊亦北隻覺得那唇邊笑意肆意瀟灑,卻淺淺滲透了幾許蕭索,說不清的意味,令人疑為錯覺,莫名的覺得有些悵然。
    如此的風華絕代,卻依然逃不開嗎?!
    *
    “公子也不用太擔心,若是現在開始將功力散去,再好好調養的話……”
    齊亦北類似安慰的話終於還是沒有繼續,卿楚鳳眸中水色漸漸沉斂,說不清是遺憾,還是釋然的意味。
    “五年,也足夠了。”低聲的歎息,仿佛自言自語一般,淺淺的落在空氣中,消散開來,沒有留下任何痕跡。
    “今日勞煩前輩了。”卿楚緩緩站起了身來,麵上笑意溫潤似水,分辨不出其中的情緒。
    齊亦北隻是點了點頭,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什麼。隻喚了人來,帶卿楚去休息。有些事別人說什麼也沒用吧。
    *
    卿楚住的地方,是一個很與方才齊亦北交談的地方很相似的石室,隻是少了書架,其它日常用品倒也齊全。
    沒有察覺到有人監視跟隨,卿楚也沒有脫衣,索性直接和衣躺在床上,隻是一派慵懶適宜之中卻漸漸醞釀開了幾許沉重。
    其實本來也並沒有抱著多大的希望,畢竟自己的身體怎樣自己多少還是了解一些的,再加上還有茗岺,是以當聽到齊亦北那“五年”的論斷的時候,也說不清心中是什麼滋味。
    到了此時,四周驀然間安靜了下來,好像隻剩下自己孤身一人,原本心中壓下的情緒也一一翻騰了起來。
    *
    往事一一在眼前浮現,不甘,傷痛,甚至憤恨,在心中煎熬得卿楚也焦躁起來。
    這麼多年以來,卿楚比任何都明白,發生過的事,有些可以遺忘,但是,有些事卻在記憶中沒有分毫褪色,甚至連當時的心情也都可以記得分毫不差。
    準備了這麼久,苦心孤詣,到了今時今日,那些是是非非盡數湧上心頭,卿楚隻覺得那些翻騰的思緒在心頭撞擊得生疼。
    一路走來,九死一生,本以為已然看淡了生死,然而,真的事到臨頭,居然還是會那麼的不甘。
    為什麼這世間眾生,我卿楚卻注定要天壽不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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