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天山狼族（三）
    這一夜宋之言睡得並不好，天山腳下，氣候嚴寒，雖然帳篷裏升起了火盆，棉被也很厚，但是，終究是陌生的地方，陌生的人，心裏還掛念著宋之默，宋之言整晚輾轉反側，快到天亮了才勉強睡著。
    宋之言就奇怪了，怎麼他在卿楚懷裏就睡得那麼好，或許是那一脈澄澈的水意，突然不在了，竟然覺得有些懷念。
    沒有誰多久，宋之言就被門外的嘈雜聲吵醒了，想著也許是宋之默他們到了，忙著穿了衣服爬了起來。
    *
    果然，宋之言還沒有走出門去，宋之默就掀開了門簾走了進來。
    兄弟重逢，雖然也隻分離了不過一天，兩人竟然都有一種恍若隔世之感。宋之默查看了宋之言的身體狀況，確定沒事，才稍鬆了一口氣。
    宋之言將卿楚他一路上的事都說了，說起九蓮幻陣和卿楚那一手飛花摘葉的功夫的時候，宋之默臉上的神情有些複雜。
    *
    行程並沒有因為宋之默等人的到來而改變，吃過了早飯，一行人就準備上路了。
    狼族的人都還體貼，知道宋之言身體不好，還準備了馬車。馬車上除了宋之言，還有就是卿楚，反正他本人看上去就是一副弱不禁風養尊處優的模樣，眾人也見怪不怪了，還有兩個打雜的小丫頭，一個叫夏伊，一個叫尤娜，是兩姐妹。
    或者狼族的天生熱情，兩姐妹在馬車上很快跟卿楚聊了起來，大多說的都是關係狼族民俗之類的事，宋之言本來有些困了，但是，少年人到底好奇心中，很快也加入了談論之中。
    *
    幾天下來，也混熟了，兩姐妹也開始放開了，沒有以往的拘謹。
    “狼族的尼亞王子，倒是久聞大名。”
    卿楚隨意的一句話倒是打開了兩姐妹的話匣子，宋之言聽了兩人的敘述也覺得這位尼亞王子真的很不錯的樣子。畢竟七歲就能殺死一頭狼可不是普通人做得到的。
    看著宋之言臉上流露的些許向往的模樣，卿楚笑了笑道：“放心吧，你很快就很見到他的。”
    說完也不再理會宋之言的疑問了。
    *
    看到夏伊間隙拉開馬車的簾子似乎在看些什麼，宋之言忍不住好奇問了一句，就看到夏伊忍不住紅了臉。
    “是在看索庫吧。”卿楚笑了笑道。
    果然夏伊的臉更紅了，尤娜卻不依了，拉著姐姐的袖子，大叫：“姐姐怎麼可以偷看？”
    夏伊雖然害羞，但是，眼中卻沒有怯懦。
    “我也不會輸給姐姐的。”倒是尤娜很興奮地叫嚷道。
    *
    “原來你們姐妹兩都喜歡索庫啊。”宋之言恍然大悟。
    少女心事給這麼直白地說出來，縱使是有些大大咧咧的尤娜還是忍不住紅了臉，不過姐妹兩都很快恢複了過來，讓宋之言忍不住感歎狼族民風開放。
    “嗯，我也不會輸給你的。”夏伊也點了點，算是回應了尤娜的挑戰。
    看得宋之言嘖嘖稱奇。兩姐妹這麼明目張膽地說要爭一個男子，這在以前真是不常見。
    *
    “其實你們可以一起嫁給他啊。”宋之言看著兩姐妹忍不住打趣道。
    本以為有會看到兩人臉紅害羞的樣子，說知道兩姐妹居然異口同聲說：“不行。”
    宋之言看著兩人堅定的模樣，有些意外，照理說，男子三妻四妾其實是一件很平常的事，宋之言倒沒想到兩人居然這麼大反應。
    “必須對於自己的伴侶忠誠，否則會受到狼神的懲罰的。”平時嘻嘻哈哈的尤娜在說著這句話的時候肅然了神色，虔誠而堅定。
    這下子宋之言就更吃驚了，本來還以為隻是這兩姐妹特意的想法，現在聽起來居然整個狼族上下都是如此。
    *
    卿楚看著宋之言目瞪口呆的模樣，不在意地笑了笑，道：“狼，本來就是最忠貞的動物。”
    “那你們的狼王呢？”宋之言還是有些接受不了的樣子。
    “狼王隻有一位王後啊。”尤娜現在到覺得宋之言有些大驚小怪了。
    卿楚看了看宋之言，帶著幾分感歎道：“若是真心所愛的話，是沒有人願意分享的吧。”
    宋之言總算稍稍反應了過來，看著卿楚卻有些怪異。像這種所謂“忠貞”的話題從卿楚這位風流天下的王爺嘴裏說出來總讓人覺得有些別扭啊。
    *
    宋之言曾經想過天山到底是什麼模樣，卻萬萬沒想到是眼前看到的這萬仞絕壁。
    天山長年積雪，看上去白茫茫一片，積雪反光，照得人眼睛都睜不開來，再看麵前的絕壁，仿佛被人生生一刀削下來一般，實在險峻之極。
    宋之言正在暗忖那些住在上麵的人每天是怎麼上去的時候，就見索庫待人走到那絕壁下，對著眾人做了一個“請”的姿勢。
    看來居然是叫他們自己上著高山絕壁了。
    *
    這冰天雪地，宋之言穿得很厚，披了一件皮裘，還是忍不住瑟瑟發抖，看到宋之默走上前想要一試的模樣，忍不住拉住了他，擔憂道：“哥，我們還是回去吧。”
    宋之默打量著眼前的萬仞絕壁，其實也心裏打鼓，自己的武功自己還是知道，自己要上這高山，可能都得掂量掂量，何況還要帶著宋之言，但是，已經走到這兒了，確實無論如何都要試一試的。
    “放心吧，沒事的。”看著宋之言一臉的擔憂，宋之默還是出言勸慰道。
    雖然聽宋之默這麼說，拉著宋之默的說卻沒有鬆開，道：“哥，你不要再為我冒險了。”聲音中已經隱隱有些哭腔。
    對於自己的身體，宋之言多少還是有些感覺的。費了那麼大的功夫，忍受了那樣的苦痛，最終仍然虛弱得好像風一吹就倒。宋之默在他身邊費了多少心思自然也看得清楚，這世間也隻有這一個親人，實在不想他的性命在此間葬送。
    *
    這邊兄弟情深，其他人都是一徑的沉默，也不催促。
    卿楚隻著了一襲說藍色長袍，披了一件玄色披風，手中把玩著青玉折扇，微揚了頭打量著眼前的絕壁萬仞。尹天湛和鳳曉凡站在一旁，似乎也沒有出手的意思。
    宋之言見宋之默似乎去意甚絕，鬼使神差地竟然抬眸朝著卿楚望去。
    似乎察覺到宋之言的視線，卿楚偏過頭來，正好對上了宋之言的目光。
    看著一汪水色鳳眸，宋之言覺得自己好像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一般，麵上一熱，忙著偏過了頭去。
    *
    宋之言也說不清這樣的感覺，就是在這樣全無辦法的時候，就是這樣下意識地朝著望去。
    就是在這一刻，宋之言突然覺得，不論是在那日押解途中，還是身中碧落無藥可解的時候，卿楚的出現，似乎總是可以帶來轉機，而自己別扭著一直沒有說出口的感謝，其實一直都存在心裏的。
    “你可以帶我上去嗎？”似乎終於了悟了什麼，宋之言抬頭朝著卿楚望去。
    或許是從來沒有如此這般說過話，宋之言本來因為病弱而蒼白的臉頰上也染上了幾絲粉色。
    *
    那話語間的請求之意太過誠摯，一時間稍稍了解宋之言為人的人都有些難以置信地瞪大了雙眼。
    宋之默神色卻有些複雜，看了看宋之言，似乎想說些什麼，卻終究無言，轉過頭亦朝著卿楚望去。
    卿楚似乎也有些意外，挑了挑眉，目光在宋之言和宋之默之間轉了一圈，終於在宋之言越來越忐忑的目光下，點了點頭，道：“好啊。”
    *
    清越悅耳的嗓音，帶著彌漫的水意淺淺而溫潤，一如既往和煦有如春風的語調。
    宋之言說不清以前聽到卿楚的話語時是何種心情，此時此刻卻真的有一種無比真實的感覺，好似春風拂過心頭，滲透了絲絲暖意，似乎連身體也一下子溫暖了起來。
    恍惚間，宋之言覺得好像有什麼從心頭升起，最後有什麼溫潤了雙眼，牽起了唇角，笑得明朗而純粹，好似此時天山上明媚的天空，沒有一絲雜質，靜謐而美好。
    或許是被宋之言的笑意感染了，卿楚唇角的弧度也漸漸擴大，卻突然偏過了頭去，望著麵前絕壁上反射的白光，鳳眸中水色似乎掀起了幾絲波痕，複雜的找不到源頭。
    *
    白光刺得人眼睛有些不大舒服，卿楚輕輕抬起了手，擋在了眼前，也擋住了此時的神情。
    也許這世間最為動人的就是真心，不論這樣的真心到底是出於什麼緣由。
    這樣的想著的卿楚麵上的笑意漸漸變成了嘲諷，卻不知道嘲諷的到底是誰。
    隻是，卿楚側過頭，放下了手時，麵上的神情溫潤似水，笑意舒然，好像從來沒有改變過。
    *
    卿楚朝著吟風和十三吩咐了幾句什麼，就朝著宋之言走了過來。
    吟風和十三，還有幾個侍衛是和宋之默一道來的，或許那些殺手大多數的集中對付卿楚和宋之言了，他們路上遇到的倒不多，還有塵緣出手幫忙，隻是到了天山腳下尋找卿楚他們又費了些時間。
    塵緣也沒有上天山的意思，送他們到了天山腳下，就告辭了。
    *
    卿楚走到宋之言麵前，對著宋之默，道：“我帶他上去，你和他們就呆在下麵吧。”
    “大哥他們不上去嗎？”宋之言問道。他一直以為大家都要上去的。
    “上麵也不是多好的地方，用不著大家都上去。”卿楚解釋道。
    “你上去過？”宋之默皺了皺眉，問道。聽卿楚的口氣，好像很卿楚上麵有什麼一樣。
    “沒去過，”卿楚搖了搖頭，“但是，上麵有什麼，大概還是知道的。”
    *
    雖然也覺得卿楚的回答有些敷衍，宋之默倒也沒有多在意。雖然平時看卿楚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樣，宋之默倒也不會天真到認為掌握著南荊皇室暗刃的人會是那麼草率的人，即使他本人沒來過這個地方，事先派人調查一番也是無可厚非的事。
    看了看宋之言，又看了看卿楚，宋之默心上的擔憂也絲毫沒有消解。
    不得不說卿楚這個人，一麵溫潤的氣質惹人親近，隻是虛虛實實，或許流連卻沒有絲毫留戀，看不清真心。
    這樣的人，即使感覺不到他的惡意，想要讓人全然信任，卻也是很困難的事。
    *
    宋之言倒沒有那麼複雜的心思，一聽卿楚答應，忙不迭地放開了宋之默的手，走到了卿楚身邊。
    感覺到卿楚身邊縈繞著的清澄的水意，在這樣冰天雪地之中，其中裹著的點滴的暖意尤為明顯，宋之言深吸了一口氣，隻感覺那水意盈滿了鼻息，無比令人流連的氣息。
    卿楚也沒在說什麼，掃了一眼眾人，長袖一陣，攬過宋之言，朝著那絕壁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