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諸般心思
    朗月，冷夜，蕭瑟的樹枝掛著幾片凋零的黃葉，雛菊盛放，清冷的空氣中混雜了清新的味道。
    卿楚隻著一身水色長衫，坐下院中，桌上放著瓜果點心，卿楚卻隻是一手拿著茶碗蓋，有一下沒一下地撫著茶碗中浮起的茶葉。
    月下的卿楚，在那一汪似水的溫柔中，似乎多了一絲清冷，舒展的眉目，依舊是一片慵懶。
    *
    “長夜漫漫，難以入眠的原來不止我一人啊。”月白長衫如玉，皎皎月色下緩緩而來。
    “確實不止你一人。”卿楚沒有回頭，隻是微抬了眼眸，望向了另外一個地方，“隻是，並不包括我，我現在可是很困了。”
    絕對不能說是客氣的話語，由那柔軟的語調說來，似真似假，調侃的意味居多，卻是絕不會讓人覺得失禮。而尹天湛也真的並不在意，笑了笑徑自走到卿楚對麵坐下，微偏了頭，朝著卿楚目光所及的方向望去，道：“沒想到王爺此處居然是如此熱鬧的地方啊。”
    二人目光望著的方向，緩緩走出了兩人，一人藍衫清雅，一人錦袍尊貴。
    “拜尹公子所賜，我這兒想不熱鬧也不行吧。”卿楚慢慢收回了目光。
    *
    “這麼晚了還來打擾實在不好意思。”姬銘淵走了過來，很明顯該是聽見了二人方才的談話，雖然沒有在卿楚臉上看到與他言語相符的困意，不過想起今天早上的一場鬧劇，姬銘淵臉上還是帶著歉意。
    冷漠寒倒是沒有半點不好意思的模樣，很從容走到二人身邊坐下，道：“既然都來了，客氣來客氣去也沒什麼意思，過來坐吧。”
    對於冷漠寒自然的熟稔讓姬銘淵和尹天湛都有些側目，卿楚倒是很習慣冷漠寒這樣的態度，隻抬了抬手，道：“吟風，上茶點。”
    *
    “今天早上的事，瑤兒真的是太失禮了，竟然還讓你不得不換了住的地方。”姬銘淵歉然道。卻突然覺得有些好笑，好像從他跟卿楚不多的相處之中，他好像總是在不斷地道歉，而且都是為了他那位橫衝直撞的妹妹。
    一抬眸才看見卿楚似乎與他想到了同樣的事，鳳眸中染上了笑意，夜色下本來沉靜下來的水色似乎也靈動了起來，心中一動，姬銘淵不自覺地就真的笑了出來。
    “太子殿下不用道歉，若不是銘瑤公主那一番作為，又怎麼會有機會見識尹公子的高藝呢？”卿楚嘴角一勾，多了些愉悅的味道。
    “北楚尚武，太子殿下此次帶來的勇士必定都是百裏挑一的。比試是兩個人的事，有這樣的對手，想必這一次一定會是一場精彩的比試吧。真的是讓人迫不及待了啊。”冷漠寒笑得一臉興味地望向卿楚，“要不卿楚你先試試？自己想看的東西自己動手不是更好？”
    *
    尹天湛和姬銘淵都有些訝異地看著冷漠寒，雖然與卿楚和冷漠寒的相處並不多，卻可以感覺到他們兩人之間的相處總是令人產生一種莫名的違和感，現在才突然想起，是稱呼的問題啊。
    冷漠寒雖然偶爾也會稱呼卿楚“楚王殿下”，但是，在叫著“卿楚”這個名字的時候確實最自然的，好像已經叫了無數次一樣。
    一開始隻是以為是冷漠寒本身性格的問題，隻是，現在南荊聚集了各國的皇室成員，冷漠寒好像隻有對卿楚會這樣，而卿楚本人也一直都是那副若即若離的模樣，讓人辨不清真假。現在看來，卿楚似乎也很習慣冷漠寒這樣的態度。
    南荊帝最寵愛的親弟弟和西禦帝最鍾愛的兒子，這兩個人這麼自然的熟稔，可不是尋常的事啊。居然還在他們兩人麵前這樣若無其事地表現出來，到底是處於什麼目的呢？
    *
    尹天湛目光一閃之後就迅速恢複了過來，倒是一臉興味地望向卿楚，似乎對冷漠寒的提議頗為讚同的樣子。
    姬銘淵不經意間正撞見冷漠寒咧開了嘴笑得一臉戲謔促狹的模樣，皺了皺眉，看到姬銘淵的反應。冷漠寒倒是笑得更開心了。
    卿楚掃了一眼三人，才悠悠道：“卿楚薄技，隻一劍就一敗塗地，哪還敢獻醜？”
    輕挑的語氣，說得似真似假，目光微在自己左臂上停留了片刻，隨後望向尹天湛笑得很無辜。
    冷漠寒翻了一個白眼。這一次也是你算計人家好不好，也算是扯平了，有必要還在這兒斤斤計較嗎？同時帶著幾分同情地望向尹天湛。給卿楚盯上可不是什麼好玩的事啊。
    尹天湛麵色微僵，隨即歉然道：“前日確實是尹某唐突了，還望楚王殿下不要放在心上才好。”
    隻是“唐突”嗎？對結果表示歉意，卻不後悔那一劍啊。卿楚勾起幾分玩味地笑意看著尹天湛。真是越來越有趣了啊。
    *
    “聽說楚王殿下琴藝絕品，卻不知殿下師從何人？”實在不想在這個話題上糾纏下去了，姬銘淵換了一個話題。
    氣氛突然一沉，尹天湛看見卿楚唇角的笑意似乎不易覺察地失了原本的愉悅，多了幾分邪肆的味道，皺了皺眉。
    “老師嗎？誰知道呢？”卿楚聳了聳肩，答道。
    聽到這樣模棱兩可的回答，也知道對方似乎不願在這個問題上多談，姬銘淵笑了笑，道：“還真是遺憾，那日試音大會我錯過了。”
    “確實啊。”冷漠寒臉上突然換上了幾分哀怨望向卿楚，“卿楚也真是太藏私了，上次的禦宴上居然說自己‘不會’，撒謊可不是好孩子哦。”
    前麵的話還好，後麵一句連尹天湛和姬銘淵都聽得一臉黑線。話說七皇子殿下，你應該還比卿楚年齡小吧，你這副長輩對小孩子的態度算是怎麼回事啊？
    *
    “我隻是說，‘不會’在自己沒心情的時候撫琴而已。”卿楚微一頓，才道，“本來所謂琴音，不過悅心而已。”
    隻是悅心，不為悅人嗎？！
    清風揚起卿楚水色的長衫，仿佛又回到了試音大會當日，水色肆意，奪去了所有人的目光，追隨卻永遠無法觸及。
    魅惑萬千，風華絕代。
    不經意想起那一襲水色落進自己懷抱盈滿了鼻息的清澈氣息，尹天湛眸中更多了幾分探究。那樣的琴聲，若是真心為某個人而彈的時候，又該是怎麼樣的情形呢？
    *
    “對了，最近可是有一件喜事，”冷漠寒突然看著三人道，“江南寧家大小姐寧子揚好像要成親了。”
    江南寧氏，其影響自不必說，除了天下聞名的寧家家主風逐兮，最為出名的就是寧家那位有“天下第一美人”之稱的寧子揚寧大小姐了。寧子揚身為寧家上一任家主唯一的女兒，雖然影響可能不及風逐兮，但是，因其特殊的地位，在寧家也頗有影響力。
    “哦？不知道這位寧大小姐欲與何人婚配啊？”姬銘淵端起茶杯放在了唇邊，垂眸掩去了眼中的幾分計較。
    卿楚一笑。世人皆知，寧傑臨終之時，將自己的愛女親手托付給了風逐兮，而風逐兮對於寧子揚的溺愛也是眾所周知的事，姬銘淵由此一問，該是已經知道那位寧家大小姐這次婚配之人不是風逐兮了吧。
    “說起這位寧大小姐眼光還不錯，”說著“不錯”，冷漠寒唇角笑意中的冷嘲卻是愈發的濃重了起來，“那人就是我西禦大和親王兒子冷朔嶽。”
    大和親王，當今西禦帝的十三弟，其子冷朔嶽在西禦也是頗為有名的人物。
    *
    “這麼說，寧家以後與西禦就算是親家了。”卿楚不鹹不淡地答道，似乎沒有多少興趣的樣子。
    目光不經意地打量這三人的神色，暗道這大概就是姬銘淵和冷漠寒這麼晚了相攜而來的原因了。
    寧家家財萬貫，卻從來不涉政事，與諸國關係都是不遠不近，一視同仁，現在突然與西禦結為姻親，各國都該有些動作吧。
    隻是，是什麼促使風逐兮居然作出了這樣在目前的情勢看來並不能說是明智的決定？甚至不惜放棄了自己心愛的人？
    *
    果然，聽了卿楚的話，姬銘淵臉色微變，卻迅速恢複了過來，望向卿楚問道：“不知道楚王殿下對這件事有什麼看法？”
    其實想問的卿涵對這件事有什麼看法吧。
    卿楚笑了笑，悠悠道：“想必到時婚禮該是十分熱鬧的。”
    “確實會非常熱鬧。”冷漠寒刻意在那“熱鬧”二字多停頓了片刻。
    “聽楚王殿下的語氣，似乎對這婚禮頗為期待的模樣，屆時想必會親自到場祝賀吧。”姬銘淵眸中多了幾分深意。
    “誰知道呢？”卿楚說得隨意，“江南風光好，一觀也未嚐不可。”
    “我北楚風光也自由一番特色，楚王殿下若是有意，不妨前往一觀。”
    姬銘淵突然的邀請讓冷漠寒和尹天湛都是一驚，隨即卻變成了幾分了然，卿楚瞳孔微縮，凝眸望向姬銘淵。這樣突如其來的公式化的話語，竟然讓人覺出了幾分真誠，是錯覺嗎？
    “若有機會，自當前往。”卿楚點了點頭。
    客氣而疏離的話語，姬銘淵還是笑了笑，笑意中難掩失望，卻還是有些愉悅。最起碼沒有直接拒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