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夜訪
    秋色蕭索，高大的銀杏樹，隨風飄落下一片枯碟紛飛，掩映在那幾縷流光溢彩的陽光下，少了些冷肅，多了些近乎溫暖的綺麗。
    樹下二人執劍，都是同樣的白衫一襲，在綺麗間縱然是肅殺聲聲，依舊還是一場優美的舞蹈。
    吟風笑著剝了一顆葡萄喂到卿楚口邊，卿楚坐在躺椅上，微閉了鳳眸，似乎是養神，感覺到唇邊微微的酸甜，啟唇將那晶瑩的葡萄納入口中。
    他二人一人坐著手上動作卻是不停，眼眸一片靈動，笑意快活，另一人躺著，唇角噙著一襲溫潤笑意，一片愜意。
    *
    宋之言瞥了二人一眼，不屑地撇了撇嘴，目光不經意落在卿楚那張美輪美奐的容顏上，虛閉的鳳眸掩去了一襲水色瀲灩。
    雖然今日也覺得看慣了這傾城容顏，但是，每一次觸及還是忍不住幾番慌神。
    勉強平息了一下心緒，稍移了目光，落在場中的那一場比試中，眼中多了幾許向往。
    本以為大哥武藝高強，難逢敵手，這幾日也看到四鐵衛相互切磋，竟覺得這四人比大哥竟是分毫不差。
    同樣站在卿楚身邊的還有崔笙，注釋著場中那一場刀光劍影交錯的景致，瞳孔微微放大，也是一臉的欣羨傾慕，隻是比之宋之言，多了些收斂。
    *
    “崔笙，可會彈琴？”
    帶著些慵懶的悅耳嗓音在耳邊響起，崔笙一愣，目光仍舊有些流連，還是迅速回過了頭來。
    隻見卿楚輕啟了鳳眸，似有幾分迷蒙之意，淺映著日光七彩繽紛，正悠悠望來。
    崔笙心頭一跳，隨即垂眸恭敬道：“略知一二。”
    “那麼，彈來聽聽吧。”
    *
    設案焚香，淨手拂袖坐定。
    目光不經意掃過場中，心間一動，隨即輕歎，斂目，抬手撥弦。
    低低婉轉，如泣如訴，轉撥輕歎，漣漪輕開，水波淺淺蕩漾開來，一派寧家悠揚。
    正是一曲《平湖秋月》。
    *
    卿楚一側目，看著崔笙，微一笑，眼中有一絲興味。
    曲中一襲平靜安然一如現在眼前一臉恭敬的人，隻是，這樣的平靜下到底壓抑著什麼呢？
    初見是那一番嬌憨靈動，言語間的傲然自信，想來並不是錯覺。
    *
    這時，場中比試也已結束，致收了劍，跟著大哥寧走了過來。
    “還是大哥厲害。”致接過吟風遞過來的毛巾擦了擦臉，笑了笑道。
    寧看來氣息不亂，額間隻隱隱間有些薄汗，隻看著致淡笑不語。
    “我倒是覺得致的劍法頗有精進啊。”卿楚溫潤一笑，道。
    那話並沒有太過明顯的讚賞，更像是單純的評價，隻是由那柔軟的語調說來，卻少了平時似真似假的味道，格外令人舒心。
    致一愣，臉上微染薄暈，拱手道：“王爺謬讚了。”
    *
    “那麼，致有時間的時候就教教崔笙吧。”
    “啊？”卿楚說得隨意，聽話的兩個人卻不約而同地訝異地看著卿楚。
    對於卿楚偶爾的“突發奇想”，很明顯致比崔笙適應得多了，短暫的驚詫之後，馬上垂眸恭敬道：“屬下領命。”
    倒是崔笙似乎還有些愣愣的沒有反應過來的樣子，隻呆呆地看著卿楚。
    他是一直想學功夫的，但是，以前是沒有機會，到了楚王府，他更是連想也沒想過了，卻沒想到此時卿楚主動提起了。
    雖然以前沒有接觸，但是，也知道這武功也不是隨便傳授的，所以，一時間還以為是自己聽錯了。
    *
    卿楚看著崔笙呆愣愣的樣子，覺得實在有趣，比開始那副恭敬有加的模樣有意思多了，輕一笑，挑了挑眉，道：“怎麼，你不想學嗎？”
    “當然不是。”崔笙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一聽到卿楚的話，便是下意識地出聲反駁，卻立馬意識這樣的急迫實在失態，忙恭敬地低下了頭。
    卿楚倒似乎完全沒有注意到崔笙的窘迫，隻隨意點了點頭，道：“既然不是不想學，那就好好學吧。”說完有轉過頭對著致道，“就先叫他如何控製氣息吧。”
    致無言恭敬頷首，倒是崔笙帶著幾分疑惑望了望卿楚。他理解的學功夫不是該從蹲馬步、提水桶之類的開始嗎？“控製氣息”是什麼？
    *
    崔笙精致的麵容在陽光下熠熠生輝，帶著幾分稚氣，睜大的雙眼，寫著疑惑。
    這幅尤帶著孩子氣的嬌憨可愛之態，倒是取悅了卿楚。
    卿楚站起身來，一隻手很自然在崔笙頭上揉了揉，笑道：“傻孩子，你就不想見見你娘嗎？”
    說完也不待崔笙有什麼反映，便轉身離開了。
    *
    崔笙覺得今天還真的是個奇特的日子啊。要不然怎麼自己怎麼老是發呆呢？
    不過，留下心中唯一清晰的，卻是頭頂發間殘留的溫度。
    那人一身青色長袍，隨風蕩起一片漣漪悠揚，卻隱然有如一目疏狂倨傲，肆意奔騰，長發翩飛處卻是一脈飛揚傾世。
    隻是，那修長指間留下的溫度卻溫暖得讓人想要落淚。
    伸手微撫向發梢，指間似乎有些顫抖，深吸了一口氣，終於勾了勾唇角，帶著幾分輕鬆的快意笑了出來。
    *
    當真的理解“控製氣息”與“見母親”的關係的時候，已經是十多天之後，崔笙跟著寧和致站在吳總兵府邸外的時候了。
    本來卿楚身為王爺，到吳總兵的府裏要見一個人，本來不是什麼難事，但是，卿楚向來與朝臣沒有什麼交集，貿然做來可能反而還了崔笙母子。
    而且，從心底並不願意自己借助卿楚的權勢去作這件事，縱然本來就沒有什麼，但是，還是有一種侮辱了自己母親的感覺。
    所以，對於這樣的安排，崔笙感到很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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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寧一手帶著崔笙，致在前麵開路，三人都是一身黑色勁裝。
    雖然經過這幾天的練習，崔笙第一次感受這樣的淩空而行還是忍不住一陣眩暈。
    好在本來性子堅韌，這幾天也不是白過的，崔笙小心調整了呼吸，控製住氣息，真的進了吳府內院的時候，也稍稍適應了過來。
    崔笙並不知道母親在這吳府的具體位置，每一次相見都是有人帶著母親來見自己的。
    看著寧和致一進吳府就避開了守衛，直直地朝著一個偏院奔去，也知道兩人之前得到細致的情報的，微鬆了一口氣，似乎感覺到與母親的距離進來了起來，心裏的暖意也漸漸升騰了起來。
    *
    正在這時，前麵的致卻突然停下了腳步，回身與寧對視一眼，兩人分別掠身閃到了旁邊假山後。
    崔笙也知道大概是出了狀況了，屏息看著那花園石徑。
    很快一陣腳步身傳來，崔笙凝眸看著走在前麵一身平常打扮的正是吳總兵，隻是在看到吳總兵那一身謙恭模樣，崔笙帶著幾許複雜的眼眸中進來的卻是一襲在這黑夜中幾分無法分辨的玄色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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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崔笙不知道該如何形容現在的感覺。
    那個人一襲玄色披風，遮住了一切，整個人帶著幾分飄渺的氣息，幾乎完全融入了這一片靜謐的夜色中，幾乎令人無法感知。
    但是，當真的將他看進眼中的時候，卻發現再也無法移開雙眼。
    這世上有一種人，那樣強烈的存在感幾乎瞬間讓他身邊的所有變成了背景，。崔笙在一刹那間想到了卿楚。
    不論是那傾絕天下的容顏，還是一襲肆意疏狂的倨傲氣質，都是令人無法移開目光的。
    然而，崔笙知道，卿楚那幾乎刻進骨髓的溫柔，與這隱然幾乎壓得人無法喘息的氣勢全不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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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許真的在太過震撼了，過了半晌，崔笙才反應過來，那個玄色身影身後還跟著一個人。
    那人一襲火紅色的長袍，一片飛揚燃燒的風致，鬢間一片鳳羽請貼，眼角血色的紋路稱得那張麗容有了幾許妖媚，隻是眉宇間卻是一片英氣逼人。
    正是那天晚上在城郊樹林與宋之默和屈翔天有過一麵之緣的朱雀使。
    在看到這個人的時候，寧和致不約而同地皺了皺眉。
    本來還沒有多大的感覺的崔笙在看到一行人走進了他們本來要進的偏院的時候，臉色倏忽之間一白，急忙朝著身邊二人望去。
    正見他二人也正對視一眼，滿眼的複雜，最終看了看崔笙，提氣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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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玄衣人並沒有進屋，隻在院中的石凳上坐了下來，朱雀使站在他身後，吳總兵站在一側。
    崔笙被寧帶著從偏院一側進去，站在一旁的亂世邊，因為顧慮到崔笙不會武功，怕被發現，所以隻遠遠地看著，未在接近。
    那人身上的玄色披風沒有拿下，麵目掩映在一片陰影裏，也看不真切。
    不過，就隻是隨意一坐，那全身自然流露的霸意，幾乎就讓站在遠處的崔笙有一種的下跪的衝動，仿佛連身體也不屬於自己了。
    崔笙沒有注意到，或者他現在根本沒有餘力卻注意什麼了，勉強控製住自己的身體已經耗盡了全部力氣了。他身邊的寧和致抿緊了唇，臉色微有些發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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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寧和致的武功比之崔笙不知道高了多少，也因為這樣，才會更加震動。
    一開始他們就完全沒有察覺到那一道玄色身影的任何的氣息，此刻也是一樣，他們甚至無法在那個人身上感覺到任何內力勁氣的波動，簡直就好像是一個完全不會武功的人一樣。
    也因為這樣，那股俯仰天下的霸氣反而更加深刻的流瀉了出來。
    那個人本身，仿佛就是這一股深沉的氣勢的化身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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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見那人坐下，馬上親手送上了香茶，那副殷勤模樣，崔笙覺得就算荊帝到了這兒也未必能見到吳總兵的這般情態。
    那人未有什麼動作，隻是微轉過頭，似乎將視線投在了從屋中走出來的婦人身上。
    那婦人一身素衣裝扮，瘦小的身軀，臉色看來有些病態的蒼白，眼眸有些渾濁，她的視線落在吳總兵身上時微蹙了眉，落在那玄色身影上時卻變成了驚懼。
    “踟躕。”
    微有些低沉的嗓音輕輕響起，卻很清楚地響在了在場每個人的耳邊，那嗓音就他身上一抹玄黑一般，有一種深沉凝重，卻又飄渺仿佛不曾留下任何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