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協議
    宋之默早年在外闖蕩江湖，後來入朝為官，經曆不可謂不豐富，所見過的美人也確實不少，不說其它，就是他那個有“荊國第一美人”之稱的姐姐，也是當之無愧的傾國傾城，風華絕代。
    但是，當那頎長的身影慢慢站到自己麵前的時候，宋之默隻感覺好像周圍所有的事物都消失了一般。
    恍如一夢中。
    眼前的人一身藍青色的寬袖長袍，隨意地披在身上，在身後旖旎成優雅的漣漪，未曾束起的如墨的長發飛瀑一般流瀉在身後，一目的疏狂。
    或者，該說是美豔的，清麗的，俊逸的，瀟灑的……仿佛有太多的形容詞可以描繪，卻沒有一個是可以確切地描繪出眼前人的麵目。
    那精致絕倫的五官仿佛幻覺，白皙的皮膚溫潤如玉，細長的鳳眸，似有萬千水色瀲灩，波光粼粼，一轉眸，一側目，都是一番驚心動魄。
    薄唇微勾起，似有清淺笑意，卻另有一番似笑非笑，似諷非諷的意味。
    *
    危險的人。
    這是宋之默漸漸回過神來腦中浮現的第一想法。
    宋之默入朝也有幾年了，這位楚王的大名自是早有耳聞，今次卻是第一次見麵。
    楚王向來是不幹涉朝政的，這也是朝中一撥老臣稍稍鬆了一口氣的一件事。而各種節日慶典，即便是皇族必須參加的祭祀，也是甚少看見這位楚王露麵，最多也就是一輛馬車跟著走一圈而已。本人的身影卻是從未出現。
    照理說，如此作為早該懲處，偏偏荊帝都是睜隻眼閉隻眼就過去了，可見還真是寵到沒邊兒了。
    隻是此等容貌，居然在此之前沒有絲毫的風聲，甚至父親宋相在朝為官數十載，也從來沒有提起過，這到底是為何？
    *
    然而現實已經沒有多餘的時間讓宋之默來思考問題的答案了。
    不多時，那道藍青色的身影已經到了近前。
    “倒真是個漂亮的孩子。”幾乎溫柔的語調，說出來的話卻實在與那語氣並不搭調。
    卿楚修長的手指扣著宋之言的下顎，眼眸中帶著些戲謔與興味。
    宋之默其實想不通，怎麼會有這樣一個人做著這樣浪蕩子的動作，卻依然優雅絕倫？
    宋之言還是愣愣的模樣，呆呆地看著近在眼前的娟麗容顏，雙眼有些失神。
    宋之默勉強壓製住想要把這位楚王一掌劈開的衝動，暗自吐吸了一番。
    先不說就在王府中的重重護衛，但就是門外的四鐵衛，也不是現在他這樣的身體狀況可以應付的。
    當真是窮途末路了嗎？
    *
    “請王爺高抬貴手，放過言兒。”宋之默朝著卿楚一叩首，“宋之默願聽憑王爺處置。”
    本來呆愣著的宋之言此時仿佛終於回過神來，一手打落了卿楚的手，眼神中盡是憤怒和不屑。
    “哥，我們才不要求他。”說著站起身來，就要去拉宋之默。
    卿楚似乎也不在意手被打開，依舊未對宋之默的請求有什麼表示，隻是雙手環胸，悠悠地看著兩人。
    *
    宋之默回過頭瞪了宋之言一眼，眼中製止的意味很明顯，低低歎息一聲，一手拉住小弟的手，暖暖的手掌帶著安撫之意。
    宋之默這才望向卿楚，還想說著什麼，卻間卿楚一抬手，道：“我可以答應你。”眉眼神色有些說不出的意味。
    “吟風。”還未等宋之默兄弟有什麼反應，卿楚又出聲喚道。
    “王爺有什麼吩咐？”正是那位白衣少年。
    “你先帶他下去。”指間指向的正是宋之言。
    吟風恭敬一禮，上前拉起宋之言就離開，而隻有跟隨家裏武師習武的宋之言竟然就那樣沒有絲毫反抗地被他拉著走了。
    茗岺臉上掛著些玩味的笑意，躬身一禮之後，也跟著吟風離開了。
    *
    一片令人心悸的沉靜。
    沉靜中，空氣的流動仿佛都凝固起來。
    宋之默仿佛能感覺到體內的勇氣再一點點地被抽離，他曾麵對無數的爭鬥，險象環生，生死一線的都不是沒有經曆過，然而，卻沒有任何一次如同現在這般。
    早已知曉了屈辱，甚至依然明了了無法抗拒，無數的決心到了此處卻全都失去了效用一般。
    何曾試過如此無力？
    仿佛砧板上待宰的羔羊一般，而且還是自己放棄了反抗的權利。
    *
    不知道過了多久，宋之默覺得自己好像要在這樣的沉默中窒息的時候，終於忍不住抬起了頭來。
    卿楚悠然地坐在一邊的軟榻上，一手指著下顎，眼眸中盡是興味，唇角勾起的弧度優雅依舊，卻多了些諷意。
    隻一眼，又叫那絕麗的容顏晃花了眼。
    “你到底想要怎麼樣？”稍稍穩定了心神，這一句話宋之默幾乎是從齒縫裏擠出來的。
    話一出口，宋之默就後悔了。現在的情勢哪輪到他來抱怨呢？
    卿楚倒仿佛並不在意似的，隻那笑容中的興味愈發地濃鬱了起來，道：“宋公子難道不該表現一下誠意嗎？”細長的鳳眼微眯，流瀉著些許曖昧的光暈。
    宋之默深吸了一口氣，站起身來，垂眸掩去眼中的情緒，一步步朝著卿楚走去。
    仿佛漫長的距離，卻又突然變成咫尺。
    看著那個悠然而坐的人，長發幾縷垂在身前跟隨著清淺的風嬉戲，昏黃的光暈點點滴滴，暗藏著一片曖昧的情愫。
    漸漸伸出手去，不可抑止地輕輕顫動著，卿楚依舊沒有動，任他雙手攬上了他的脖頸。
    *
    這樣的貼近，指間仿佛可以清晰地感覺出那白皙的頸子下跳動的血管，隻要稍稍一用力，這個人也許就再也不會出現在這個世界上了。
    然而，當這個想法剛剛開始浮現，宋之默的心神卻馬上被近在咫尺的惑人容顏吸走了。
    白皙仿佛透明的皮膚，薄薄的光暈幽照下，反射出一目的曖昧。近處看來，長睫密如羽扇，那雙細長的鳳眸隻輕淺一動，就仿佛斂去了天下的水色。
    宋子默呆呆地盯著那一雙眸子，仿佛一眼望進了大海的最深處，莫名的深邃黑暗，巨大的漩渦似乎一瞬間就吸去了他全部的心神。
    薄唇輕薄，一抹雋永的水色瀲灩。
    仿佛失去了控製一般，漸漸地向著那一亮唇色靠近。
    宋之默突然無力分辨此時回蕩在胸中的到底是怎麼一種情緒。
    屈辱？抑或是，沉淪？
    *
    宋子默看著一邊雙手環胸，笑得一臉戲謔的人，微蹙了眉。
    被推開了，本應該覺得高興，然而縈繞在心頭的，卻是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煩躁。
    “宋公子覺得本王是在強人所難嗎？”閑閑的語調，似有些品評的意味。
    這樣突如其來的一句話宋之默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聽聞宋公子武功高絕，”卿楚似乎也不在乎宋之默是不是回答，徑自說道，“我們來做一個交易如何？”
    宋之默警覺地抬起頭來，望向卿楚。
    卿楚卻顯得極有耐心一般，等著宋之默的答案。
    “什麼交易？”宋之默站直了身體，帶著審視的目光望向卿楚。
    “你做本王的……”故意拖長了語調，“侍衛如何？”
    *
    宋之默心頭一跳，說不清是什麼樣的心情。
    “那麼，我要做些什麼？”依然沒有放鬆下來。
    “本王的侍衛，自然是本王叫你做什麼你就做什麼。”卿楚說得隨意。
    宋之默微蹙了眉，“叫你做什麼你就做什麼”，情況不是比現在更糟糕。
    仿佛知曉宋之默心中所想，卿楚笑了笑補充道：“自然是做侍衛該所做的事。”
    盤桓在心頭的疑慮不止沒有因為這句話而消失，反而愈加地膨脹起來了。
    費了這麼大的功夫，想要得到的就隻是一個侍衛而已嗎？
    *
    “時間？”宋之默抬起頭問道。
    雖然不知道這位楚王到底有什麼目的，但是，他現在也沒有別的選擇了。
    卿楚微眯了細長的鳳眸，多了些探究的意味，最終隻是意味不明地笑了笑，道：“三年。”
    宋之默幾乎是驚訝地微張了嘴望向卿楚。這樣說話，多少有些談條件的意思，即便他知道現在自己並沒有那個立場，然而，還是忍不住想要爭取。
    “三年之後你們兄弟二人就可恢複自由，但是，”卿楚眉眼一轉，眸中似有寒意劃過，“做本王的侍衛，最好就不要想著其它不必要的事。”
    *
    宋之默愣愣地走出了大殿，看著殿外急著朝自己奔來的小弟，終於稍微放鬆了些。
    轉頭不經意望向大殿深處坐在一方陰影中的人影，皺了皺眉。
    真的是個危險的人。
    那一瞬間襲來徹骨的寒意，希望是自己的錯覺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