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楚篇  第六十八章他的痕跡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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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韓氏的墓碑前,荀應歡再一次見到了荀逸。
    荀逸是在這裏等著他的。不管再惡心還是再難受,荀逸都必須承認,現在自己的晉升之路都寄托在這個兒子身上。
    “父親。”荀應歡比自己想象中要冷靜的多,他恍然發覺,已經有將近一年的時間,他沒有想過這個父親了。
    “聽人說你在京郊歡園?”荀逸的口氣簡直稱得上和煦。
    荀應歡看了看自己身邊,隻有酉生跟著,按理說他不會這樣客氣才是,不,按理說他應該甩袖就走才是,可是他這樣心平氣和……
    荀應歡沒有受寵若驚的感覺,唯一的感覺就是別扭和不習慣。“是。”
    “什麼時候搬回家裏來住?”荀逸皺著眉,“你在外頭的時間夠久了。”
    荀應歡沒有忘記,簡泓失蹤的第二天,他就在荀府門口站了一天,這個人緊閉大門,連一條縫都不開。荀府不歡迎他,荀府也不是他的家,他認了。
    他當然也不知,以荀逸的品階,新帝即位當日和次日此人都未能進宮。三日後大朝,荀逸在朝堂上見到高高在上的帝王,彼時的震驚難以言喻。
    此後種種懊悔和算計,以及此時的邀約,卻是不必言說了。
    “兒子,兒子不打算回去了。”
    “不回家回哪兒?”荀逸甩袖,“長了翅膀就要飛了?”
    荀應歡沉默。
    “今天起搬回府裏,好好收收心,我給你安排婚事。”荀逸說完這句話,也不管他答不答應,轉身就走。即便是為了官位,他見到荀應歡,還是難以忍耐作嘔的感覺。
    荀應歡目送他遠去,心中波瀾不起。
    這種類似於尋常父子之間的對話在他們這裏隻發生過一次,不出意外的話也是最後一次。他沒有想象中的期待和心喜,有的隻是一種極為不適的違和感。
    但是該回去還是要回去,孝道大過天,忤逆不孝是十惡之一。
    荀應歡帶了兩件衣服回去,沒搬到自己原來的院子,搬回了秋蘭苑。
    第二天一早,他剛剛起來就見到闊別許久的翡月,荀應歡有幾分驚喜:“翡月姐姐別來無恙?”
    他討巧賣乖的模樣與從前在韓氏身邊一般無二,翡月笑著落了淚:“公子受苦了。”
    “無妨,你們都還好嗎?”
    “還好還好,韓管家遵照夫人遺願,將各位兄弟姐妹都送到了莊子上,如今是過得清貧一些,倒也安樂,新帝發了政令,他們的日子隻會更好過的。”
    “那就好,翡月姐姐因何不曾離去?”
    翡月的臉上轉紅又轉白,最後隻是道:“大人叫公子前去問安,要考較公子學問呢。”
    荀應歡心裏的怪異感又加深了幾分。
    荀逸倒不是說假的,他果真把荀應歡拎到跟前,從四書五經到經史子集都問了一遍。荀應歡學的不多,但是紮實,凡是學過的都記得,不足就是涉獵太少,讀書的量和尋常人家十二三歲的孩童相仿。荀逸自然是不滿,問過課業後便道:“今日起每日加到三篇,不讀完不能睡。”
    荀應歡點頭應是。
    父子兩個便再無話說。
    荀應歡猜不透他這麼做的用意,難道是如母親所言,他隻有自己一個兒子,最後還是選擇了原諒他?這麼一想其實也說得通,畢竟不孝有三無後為大,荀逸最是注重這些條條框框,他膝下除了荀應歡再無子嗣,選擇與他和解也並非難以理解。便不再深思。
    他以為這樣的課業會很重,真的做起來了才知道,其實也不過是兩個時辰的事情。先前每天隻能背一篇,主要還是底子太差,不說其他,有時候意思都不能理解。如今讀書時間久了,也就比從前輕鬆太多,隻是他又加了調香這件事,每天才顯得忙碌。
    左右下午無事,荀應歡叫了兩個家丁,將秋蘭苑簡泓用過的東西都好好封存起來,尤其是他十分寶貴的那一屋子書。
    簡泓走後,這裏沒有人動過,也不知道是出於對簡泓的忌憚還是單純的懶。荀應歡將簡泓書架上的書一本一本取下,親自登記造冊,才鄭重放回木箱中,木箱裏放了香樟丸,防蟲防潮。
    翻到一本《樂府詩集》的時候,荀應歡發現,裏麵有一頁被折起來了。
    簡泓愛書,從不會隨意翻折,若是有喜歡的篇章,多半就是放一頁書簽。
    荀應歡還當是旁人折的,打開那一頁要為他鋪展,目光掃過,才發現這一頁有一首完整的詩,詩上寫:江南可采蓮,蓮葉何田田,魚戲蓮葉間……
    前三句話,“蓮”字正好在一、三、五位……
    荀應歡這輩子都不會忘記那一朵蓮花,當然也不會忘記那一日飛花令。
    明明,簡泓隻要把這三句背完,便立於不敗之地,可是他認輸了,他不可能不知道,偏偏要假裝想不起最後一句……是為了他嗎?
    荀應歡將這本書放在桌上,沒有同其他放在一處。
    可今日的驚喜遠不止於此,他又看見了一本《青霞先生遊記》。他記得同樣清楚,去年昨天,他在這本書扉頁畫了圖,四月三十,這一本被簡泓送給了李景雲,扉頁被撕了下來。
    可是現在在他手裏的這一本,完完整整,沒有一頁缺失,首頁上畫著的,正是他那一日的塗鴉。
    簡泓沒有將這本書送出去,也沒有丟,他新買了一本書,送給李景雲的時候刻意撕了一頁,是為了讓他看見嗎?
    荀應歡同樣將這本書放在桌子上。
    現在,他滿腦子都是這兩本書,但是又盼著能在這裏看到更多的,關於簡泓可能喜歡他的痕跡,動作裏不免帶了幾分急促。
    最後,他在書櫃的頂端發現了一個木匣子。
    匣子他再熟悉不過,那時他總是寫完撂了筆就走,每每第二天醒來,書桌又變得整整齊齊。他借住在這裏,簡泓倒像是他的書童。
    他寫過的幾本“簡泓是個大混蛋”全都被放在裏麵,後來就是他每一天上交的感想和抄寫的篇目,每一頁都收的整整齊齊。
    打開一看,匣子是空的。
    荀應歡滿懷期望瞬間破碎。
    他該知道的,簡泓不可能真的喜歡他。
    簡泓將采蓮詩折起來,或許是因為他當時沒能想起,他一向知錯就改,時時自勉,若是忘了哪一篇重要的詩詞,特意折起來警醒自己再正常不過。他沒有將《青霞先生遊記》交上去,或許隻是因為書上有他自己的筆記罷了,他特意尋了一本新書撕了那一頁,不就是為了警告他不要胡思亂想?
    荀應歡自嘲,卻又舍不得將書桌上的兩本再放回箱子裏。就算是一點點一絲絲的可能,他也總是想牢牢抓住,若沒有這些,就真的,再沒有簡泓喜歡他的痕跡了。
    這一日,荀應歡躺在簡泓躺過的榻上睡著了。

    作者閑話:

    之前飛花令的解釋好像略顯匱乏,大約就是一個字在詩句的不同位置飛
    例如:
    蓮葉何田田
    采蓮荷塘秋
    魚戲蓮葉間
    輕采白蓮回
    江南可采蓮
    看,是不是一朵蓮花在詩句裏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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