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上，荀應歡給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設，擦幹眼淚重整旗鼓，剛轉過身來便見到門邊的人影，像尊雕塑一樣站在那裏，目光深沉地看著他，不知道聽了多久。
    他再次變得手足無措。就算是毫無感情經曆，他也知道，被厭惡的人愛慕並不會叫人覺得高興，他看著簡泓深沉的目光，讀不懂簡泓的思緒，害怕到心肝都在顫。終於知道了嗎？他知道了自己這樣齷齪的心思，是不是就要趕他走了？
    被趕走的恐懼環繞著荀應歡的整個腦子，他沒了想法，那魯莽的本能又叫他辦了一件蠢事。他上前去抱住了簡泓的腰，低聲威脅：“前天晚上，你我已經……你要是敢走，我就把整件事情宣揚出去。”
    若不是他微微顫抖的身子和聲音，簡泓隻聽這語氣，怕是立刻就要和他一刀兩斷了。
    他話說得狠，其實沒有一點底氣，隻能在心裏默默祈禱，簡泓心軟又善良，不會放下自己不管的，他可以威脅他，跟他交易，要一個孩子，然後食言而肥……
    簡泓揉了揉他的腦袋，低聲問：“你我已經如何了？”
    荀應歡環的緊緊的手臂鬆了鬆，就被一個力道推開了，那人推著他的肩膀逼他又往後退了幾分，等腳底下被絆了一下跌倒在床上，才意識到自己已經退無可退。
    可是他不能打退堂鼓，這一段時間本就是他不要臉麵求來的，但凡退上一分，他都不可能如願以償。荀應歡捏緊了床單，眼神躲閃不敢看他：“已經有了夫妻之實。”
    “咳。”簡泓被他的話嗆到了。
    荀應歡飛快抬眼掃了一下他，見他臉上沒有怒容，又懷疑他是不是什麼都沒有聽到，是自己這邊疑神疑鬼，露出了馬腳。可是威脅的話已經說出去了，再無更改的餘地，他賊膽又壯了幾分，索性將簡泓的手捧起，再一次放在了自己的胸口處：“你，你必須負責。”
    簡泓這一次沒有收回去，不止沒有收回去，人還往前壓了壓，左手撐在床上右手放在他的胸口，饒有興致揉了揉，不大，但是很軟，看著不顯，上手就知道和男人還是有區別的。
    荀應歡咬牙忽略那奇異的感覺。
    “還有呢？”
    “還，還有什麼？”他跟不上簡泓的思路。
    “我們隻做了這個？這可算不上夫妻之實。”男人低聲說著質問的話，好似不大樂意的模樣，作怪的手卻已經換了一邊，隔著衣服去找那紅豆子，甚至惡劣的捏了一下。
    “嗯呃……”荀應歡按住他的魔爪，卻不是叫他停下，而是按得更緊了一些，好似要讓他把心挖出來：“該做的都做了，簡泓，你不能走。”
    簡泓不知道自己給了他什麼樣的錯覺，才叫他這樣沒有安全感又如此絕望，連威脅的話都這樣沒有底氣。他拿開了自己作惡的手，捧著他的臉，低頭親了親他剛剛哭過的臉頰：“很晚了，睡吧，明天再說。”
    荀應歡被親的暈暈乎乎，隻有手還拉著他的衣服不肯放開。
    簡泓走不掉，轉頭用疑問的眼神看他。
    少年出乎意料的堅持：“我，你，你不能走，對，你不能走。”
    “我去沐浴。”簡泓見他仍舊不放手，補充一句：“身上都是酒味。”
    少年仍舊不肯妥協：“那你回來陪我睡。”
    “好。”他低笑了一聲，輕的像是一陣風，也像是荀應歡的錯覺。
    荀應歡恨不得跟到他淨室裏，十分的不安，但是他又知道簡泓言出必行，心裏篤定他會回來，他剛剛還……還輕薄了他，那興許是有興趣？也或許是把他當成了一個不要臉的丫鬟……荀應歡想起旁人說起誰誰誰爬了床，然後呢？哦，然後便是府上人指指點點，隔日便叫主母打一頓給發賣了……他想起劉泉說哪個丫頭不要臉勾引他，一臉鄙夷又滿是享受的模樣……他也是一樣的不要臉，簡泓心底也看不起他吧，哪一日他被趕走的時候，他會如何說起他？輕佻又鄙薄，滿眼都是不屑？
    可是簡泓和劉泉不一樣，簡泓對誰都溫柔，就連玉葉和陸風這樣的下人也是彬彬有禮的，簡泓不會這樣對他……可是，可是簡泓對他從來都不一樣，簡泓會斥責他，會冷眼對他，會威脅他，也或許會這般殘忍……
    簡泓洗澡回來，少年已經睡了，蜷縮在床裏，很沒安全感的模樣，臉上掛著新添的淚痕，不知道是不是哭累的。
    他還記得今年春天，他坐在對麵，寫了一天又一天的簡泓是個大混蛋，彼時他是嬌生慣養的小少爺，臉蛋圓乎乎的，帶著些嬰兒肥，身材稱得上豐腴。後來，韓氏死了，小少爺被親爹掐傷了脖子，每天除了藥隻能灌下一點蔬菜湯，七日守靈，肉眼可見瘦了下來，兩頰凹陷下去，再不複往日嬌憨。還有原先女子一般清亮悅耳，如同出穀黃鸝一樣的嗓音，後來再沒有聽過，他的聲音變得嘶啞難聽，每每聽他高聲說話，簡泓的心裏就難受的厲害。
    荀逸該死！
    簡泓上床，卻怎麼也睡不著。他不想晚上一時衝動許下承諾，可是冷靜下來了，有的承諾就再也說不出來。他不是這個世界的人，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來到這裏，也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會離開，或許這輩子都走不了，也或許某一日大夢初醒，他已經換了世界，那時候的荀應歡該怎麼辦？這個小傻子脾氣臭嘴巴壞，給兩分顏色就要上天，對他稍加嚴厲又委屈的不行，還會有另一個人包容他，遷就他，教導他，處處為他考慮嗎？
    偏偏這些話他都不能說，荀應歡什麼都不會知道。對他來說，最好的結局是，他喜歡的人熱烈回應了他，一生一世都留在這個世界陪著他。最差的結局是，他喜歡的人同樣愛他，但是某一天早上，他枕邊的人已經換了芯子，那人善良，對別人都好，隻有一點，就是不喜歡他。對比之下，簡泓更能接受比較中庸的結局：就讓荀應歡這麼傻乎乎的傾注了一腔心血，等他追到頭破血流，便慢慢長大，這隻是他少年情懷裏的一個篇章，或許記憶深刻，終究會在光陰裏逐漸忘卻，他永遠不會知道有個男人愛過他，也就不會知道他死了還是活著，在這個世界還是在遙遠的未來，不會擁有也就無所謂失去。
    他自認下了決心，卻不知為何痛徹心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