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楚篇  第十六章再一次救下他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287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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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簡泓今天下午總是有些心神不寧,不知道第幾次抬頭去看對麵的桌子。
    他當然知道荀應歡下午沒有來,這人來了就會在他身邊,存在感十足,斷然不可能忽略。少年每次開門關門都震天響,下午的門卻一次也沒有響過。
    又一次習慣性抬頭之後,簡泓索性放下了書——既然看不進去,何必浪費時間。
    他不得不正視自己的心情:他在想荀應歡。
    按理,荀應歡這種沒臉沒皮的性格,既然上午給他賠禮道歉了,下午就應該更囂張才是,斷不可能偃旗息鼓——那就是有事。
    他索性將門關上走出來,再一次問金蘭:“小公子上午被叫走了?”
    “是,韓管家親自來請的,說是夫人病重,叫他回去侍奉。”
    簡泓的食指規律地敲擊著腰帶。他當時寫過時間線,此後也是時時翻閱,因此記得很清楚。
    荀夫人是天啟三十一年,也就是明年春天病死的。當時李景雲已經將韓家大公子斬首,韓相國也被屢屢降職,韓家末路窮途,韓氏內憂外患之下病情加重去世。
    善良的”簡泓”去吊唁了這位夫人,半夜的時候還打算去給荀應歡送點心,在路上見到了燒紙錢的丫鬟。在她的哭訴中簡泓得知,荀夫人手上第一個冤魂是府上一個叫做阿音的丫頭,算是一個伏筆。
    天啟三十二年,他發現府上有人丟棺材,結合之前的蛛絲馬跡,明白荀逸夫婦手上沾滿了鮮血,也是因此將此事捅出,導致荀府直接下獄。定罪之時,”簡泓”適時想起了燒紙的丫鬟,給李景雲提供了關鍵證人。這時候李景雲還感慨過一句:韓氏死得太早,便宜她了。
    所以,韓氏之死離現在還有整整一年。
    確定她暫時還能活著,簡泓隱隱鬆了一口氣。但眉頭緊蹙未鬆。
    這種禍害,當然是早死早好!可心裏又有隱隱的擔憂——如果她死了,那荀應歡該怎麼辦?
    有些人,是別人的罪人,卻也是某些人的騎士。
    正想著,金蘭的聲音傳來:“公子,春梅苑的翡月求見。”
    金蘭如實轉述,心中卻覺奇怪:春梅苑是夫人的地方,簡泓一個外男,他們有什麼交集?翡月找公子做什麼?
    簡泓心裏一咯噔:“叫她進來。”
    翡月一進門就道:“夫人去了,請簡公子前去春梅苑幫把手吧。”
    荀府下人不少,怎麼也輪不上簡泓去幫忙!金蘭覺得這人的要求好生沒理,她奉了荀逸的命,要好生侍奉簡公子,便體貼地幫公子推拒:“翡月姐姐,男女有別,公子怕是……”
    她話還沒說完,簡泓身影已經消失在院門口,翡月和金蘭慌忙追上。
    簡泓反省了自己的自大。
    既然劇情有所變化,他推動了部分時間線,就該知道萬事不是一成不變的,荀夫人的死必定也有預兆,隻是他未必知道,或者未必與他有關。
    那現在的荀應歡……
    現在的荀應歡被荀逸掐住了脖子,吊在半空。
    他的眼神裏有幾分怯懦,幾分茫然,還有無盡的哀傷。
    他自小就知道父親不喜歡自己,有外人的時候荀逸會與他溫聲說幾句話,有時甚至會抱抱他,客人一走便對他熟視無睹,厭惡和冷漠明晃晃寫在臉上。
    母親從不攔著自己去找他賣乖,但也從來沒有明言叫他去討好荀逸。
    他們兩個就像是有血海深仇,彼此之間都聽不得對方的名字。
    外麵處處都在說,天下癡情探花郎,人間至幸荀夫人。外麵人卻不知道,這對夫婦比之兩軍對壘要更嚴肅幾分。
    荀應歡的身邊都是韓氏的人,當然沒有人會對他講:一切都是因為你!他也從來沒有這樣的自覺。
    可是這兩日深思,再怎麼遲鈍,傻子也終於知道了一些真相:是因為他吧,因為他不男不女,因為他背上長了一整片的紅色胎記,因為他不詳。
    他記得父親提到李景雲的模樣:他們說話的時候帶著不屑和嘲諷,像是在說什麼髒東西,語氣十分惡毒和嫌棄,他們說“不男不女的玩意兒”。
    荀應歡聞聽此言時年紀尚小,未曾聯想到自己身上,隻是對荀逸多了幾分莫名的懼意,學會了繞著他走,學會了躲著他,將自己的存在感從荀逸的生活裏剝離,像他的母親一樣。
    現在想想,這是動物趨吉避凶的本能——他潛意識裏明白,一旦有一天他的名字傳到荀逸的耳朵裏,就是他的死期。
    正如今日。
    母親想保護他,卻因他引動心疾,撒手人寰。韓管家也想護著他,荀應歡卻不同意了——他窩窩囊囊一輩子,沒必要叫一個兩個都賠上命。
    空氣開始變少,他越來越難以呼吸,死亡也一點一滴逼近……
    荀應歡不知道被父親掐死和被母親毒死哪一樣比較好一些,他也無從比較……畢竟,他隻有一條命,卻多的是人想殺他。
    “荀大人!”簡泓喝道。
    荀逸被他嚇了一跳,心道他怎麼來了,卻見守門的兩個人正捂著脖子跪下,顯見是被強行闖進來的,隻是動作太快,叫他沒有絲毫防備。
    既已被撞破,他鬆了手上的力道,示意周圍的人看好韓管家和其它仆從,這才轉身行禮:“簡公子怎麼來了?”
    簡泓上前兩步將荀應歡抱在懷中,細細查看他的傷勢。還好,雖然脖子上青紫的手印看著可怖,荀逸畢竟是個文官,沒能直接捏斷他的脖子,隻大概傷了呼吸道。
    少年正在大口呼吸著,吞咽失而複得的空氣,一隻手緊緊攢住了他的衣襟。
    簡泓放下心來,抬頭看向荀逸:“大人這是做什麼?”
    他不想和荀逸虛與委蛇——換誰都不想和一個殺人犯聊天,但是他沒有辦法。雙拳難敵四手,他從沒忘記這府上還養著一個殺手,若是對方要他的命,他和荀應歡都跑不了。
    他隻能妥協、談判,假裝是原主那個好心的聖父。
    荀逸已經想好了借口,麵上全是傷心欲絕的神色,道:“這逆子忤逆與我,一時氣急,罷了,罷了!”
    他一副家醜不可外揚的神色,顯然是不打算多說,簡泓也不打算多問,隻是道:“荀大人節哀,我便不多加打擾了。”
    “簡公子請便。”
    簡泓牽著荀應歡往外走,荀應歡卻扯著他的衣擺,哀求地看著他,眼神示意周圍的仆從。
    簡泓掃了一眼被控製住的韓管家等人,眼底是冷的。
    荀夫人殺人,他們都是幫凶。之前運送屍體時,韓管家還曾經遮擋過荀應歡的視線,可見並不無辜。
    他們該死,簡泓不想救。
    但是”簡泓”現在應該什麼都不知道,並且頂著碩大的聖父兩個字,當然不能袖手旁觀。
    於是他隨口問了一句:“簡某多嘴,不知這些下人犯了什麼錯?”
    荀逸的話不露痕跡:“挑撥我們父子關係,合該懲戒,都是些家事,不好汙了公子的耳朵。”
    若是簡泓沒看過原書,想必已經腦補出了一出大戲:妻子去世後紈絝兒子質疑父親,出口頂撞,父親不忍傷害兒子,又不想放過挑撥離間的下人,遂殺雞儆猴。若真是這樣的狗血情節,說不得簡泓還要幫忙勸說一二,修複父子二人的關係。
    偏偏簡泓知道原委,便不甚誠心地勸道:“主母新喪,公子過度哀傷在所難免,荀大人也請節哀,荀府便仰仗您了。”
    “簡公子說的是。”
    簡泓頷首隱藏自己的神色,依舊冷淡:“我帶公子去看看傷,荀大人忙。”
    荀逸在他低頭的時候也放棄了偽裝,滿臉肅殺,哪還有一點傷心之色:“一時失手,犬子就拜托簡公子了,多謝。”
    簡泓轉身,牽著荀應歡就走。
    荀應歡扯著他衣服的手越來越緊,他想說求你救救他們,張口卻隻有嗬嗬之聲,喉嚨已經不打算聽從他的指令。
    簡泓也不打算聽從他的指令,轉身將人抱起來,直接離開。
    荀應歡的掙紮無用,被強硬的男人一步一步帶離了春梅苑。越往外走,少年眉目間的哀傷越是濃重,最後隻剩下一片絕望。
    他想說,簡泓你聽我講,他真的會殺人的,韓叔會死的,求你救救他們。
    他的嗓子說不出來。
    他不知道的是,簡泓全都知道,簡泓比他更早就明白,荀逸是會殺人的。他幾乎是在放縱裏麵那些人被殺,因為這世上沒有王法。而他,隻是一個苟且偷生的靈魂。
    荀應歡簡直是在糟蹋自己的嗓子,簡泓索性將人敲暈了,吩咐金蘭:“去找個大夫,越快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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