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楚篇 第十四章所謂癡情探花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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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說回荀應歡。
他日前在賑濟點搗亂的事情不少人知曉,隻都是些底層人,話傳不到荀逸耳朵裏,他便也一無所知。
但是這事情一日一日傳開,不多時就成了京城的一個笑柄。一連幾日,同僚看荀逸的眼神都很奇怪。
他也是警覺的人,很快便叫人去查。
奈何他之前還發過一道命令,說是府中人不許在他麵前提起荀應歡,否則直接打死了事。外人不知道荀府的齷齪,府上的下人卻一清二楚,沒有一個人敢當這個出頭鳥,一推二二推三的,又遲了幾日。
到得今日,荀逸才終於從同僚口中探知了事情原委,那不孝子好端端去賑濟點搗亂不說,將來曆報個清楚明白,竟當場尿了褲子……當下氣得想殺人。
萬書樓賑濟點是什麼地方?那是聖上親命敕造,李景雲主持修建,護龍衛站班立崗的地方。且不提第一天多少官員變著法兒的給萬書樓送糧食,就單單護龍衛看著這個舉動,是個人都知道退避三舍。
荀逸對這個兒子一向是無視狀態,今日卻幾乎是恨意衝天了。他到了韓氏院中,叫韓管家將荀應歡騙來,眼中的殺意叫人心驚。
荀應歡渾然不知,他剛剛完成了一件大事——頭一次給人賠禮道歉,自認禮數周全,臉上還帶著幾分得意,推門時聲音裏都帶著歡快:“母親,我今日可不要陪你一道用飯,兒子要去待客的。”
門剛剛推開,他便見到了站在院中的荀逸,和被人扶著、強撐著病體與他對峙的荀夫人。
荀逸轉頭看他,像看什麼髒東西一樣:“孽障,丟人現眼!”
荀應歡腿一軟便跪在了地上,哆哆嗦嗦道:“父,父親,母親。”
荀夫人的聲音很低沉,但比荀逸還要冷:“起來,不要跪他,他對你沒有生恩也沒有養恩,你要是還認我這個娘,今後不許叫他一聲父親!”
荀應歡從未聽母親用這樣冷硬的聲音對他說過話,他害怕的顫抖,卻不敢不聽,跪爬著挪騰到荀夫人身後,扶著她的胳膊,不敢抬頭看一眼荀逸。
“韓氏,你這是要他與我決裂?”
女人冷笑:“你要殺他,還要他喊著爹去死?”
夫妻兩個互為仇敵十七年,恨死了對方,但也無比了解對方。荀夫人知道他今天殺心已起,自己卻不見得能護住兒子多少時候。
院中都是荀夫人的人,荀逸硬來不見得有用,但他今日的確是不想再叫荀應歡活著了。
他眼睛微微眯起,聲音也柔了幾分,像是吐著信子的蛇:“你怕是還不知道,大舅兄貪的那筆軍款被東廠逮住了,嶽父被下旨申飭,幾位同窗如今轉投五皇子門下。你比我更清楚,五皇子生母死在誰手裏,你的靠山就快要倒了。”
荀夫人冷哼:“怎麼?要我跪著求你放過我娘倆?”
“你也知道,他遲早都是個死。長痛不如短痛,你若肯動手,我自會好生照顧你,最後一段日子也過得舒心一些。”
荀應歡被他的聲音嚇得不寒而栗,偷偷抬頭一看,父親的眼睛像是十八層地獄的惡鬼,來索他和母親的命了,他被嚇得抖成個篩糠,卻不敢說一句話,死死咬著牙關不肯哭出來。
荀夫人拍了拍兒子的手。她對荀逸知之甚深,對他說的話一個字都不信:“行了,不必惺惺作態,你也知道我沒多少日子可活,應歡也沒多少日子。我們娘倆遲早要一起走,你表現好點,我考慮不帶你一起。”
她說完這些,嘴唇微動,無聲說了三個字。
看口型,好像是什麼山……
荀逸的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卻終究冷靜了不少。心忖:她說得不錯,這母子倆遲早要死。要麼,韓氏病死的時候親手掐死這孽子,要麼,她死了他來代勞。他又何必早早髒了自己的手,跟兩個死人計較。困獸之鬥,他可不想配合。
他一走,荀應歡的淚水再也止不住,哭道:“父親,父親要殺了我嗎?”
荀夫人給他擦了擦眼淚,揉了揉他的頭:“好了,多大的人了還哭鼻子。”
她這話是個口頭禪,荀應歡劃破手指、受了委屈總會聽到。從前聽到隻覺得身上暖洋洋的,如今聽了卻細思恐極。
所以,在母親的眼裏,他要被親爹殺了這件事,和他劃破手指這件事,是一樣微不足道的嗎?
可是荀應歡確實不敢再哭了,他扶著母親的手將她送回房裏,跪在他床前懇求:“娘,你一定要好好的,兒子不能沒有娘。”
荀夫人還要安慰他,張口便咳出了一大口血。管家和丫鬟都慌了,一個兩個慌忙給她遞藥喂水。
荀應歡被擠到一邊,有些手足無措。
他一直知道母親身體不好,可是從前不是好好的嗎……身體不好這麼多年了,最多便是臥床躺著,也沒有什麼大的問題,怎麼突然就咳血了呢?
他不知自己喃喃念著,竟像是發了癔症。
一直照顧他的大丫鬟翡月急得團團轉,解釋道:“夫人這段時間身體本來就不好,不能見風不能動怒,老爺如此咄咄逼人,豈不是將夫人往死路上逼?”
荀應歡的眼淚洶湧,哭了滿臉,朦朧間見母親招手,連忙跪到她身邊,握住她的手:“對不起,娘,是我不好,是我惹怒了父親。”
荀夫人卻十分冷靜拍了拍他的手,笑道:“你呀!我這是生你的時候就落下的毛病,本來十幾年前就應該惡露纏身不治身亡的,是你處處調皮搗蛋,我為你揪著一顆心,連閻王爺都收不走。”
“那母親現在不為兒子操心了嗎?”荀應歡連忙道,“兒子魯莽又無知,處處需要娘操心,娘還要為我操一輩子心啊。”
與他幾近崩潰的表情相比,荀夫人顯得過分冷靜。她招手叫管家送上一碗黑漆漆的藥:“娘可不想再當幾十年的勞碌鬼了,我已經快不行了,你就叫我放心走吧。”
荀應歡還要搖頭,卻聽她繼續說:“我這些年苦心孤詣,不叫荀逸生下庶子,就是為了叫我死後他能認你。不管你……他都隻有你一個子嗣,為了天下悠悠之口,他也不能絕後。可惜了,這白眼狼……”白眼狼做了什麼,白眼狼如何對她不起,女人都沒有力氣再追究,最後隻是一句:“終究還是錯付了,我一走,你怕是逃不了他的毒手。”
“那母親不要走了,兒子需要母親。”荀應歡連忙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