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成衣鋪時，那夥計依然如墜夢中，久久回不來神。
    站在大街上，林蕭突然問：“顧公子想養貓嗎？”
    顧衍之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回答道：“並不。林公子為何這般問？”
    “剛剛在鋪子裏，看到你對那隻貓十分親昵的模樣，還以為你喜愛貓呢。若是你想要養一隻的話，林某可以讓下人……”
    “這倒是不用。”顧衍之堅定地打斷了他的話。“我臉皮雖厚，但是也知曉一個底線。白吃白喝的人有我一個就夠了。而且我這個人實在不會養貓貓狗狗，養到最後脾氣上來了很容易跟它們打架的。”
    林蕭被他那句“厚臉皮”說笑了，不過他還是有些遲疑，道：“可是你剛剛與那隻貓相處很是融洽啊，可見顧公子定是有過人之處，招它喜愛。”
    “那個啊，湊巧我跟它有緣吧。不過這種緣分萬裏挑一，下次想遇到就難了。”顧衍之垂了垂眸子，繼續說道：“而且，它快死了。”
    林蕭一滯，滿臉愕然。
    “林公子方才不是也聽夥計說了，它已經有幾個月不太能進食了嗎？不出今夜，它就會死。”
    林蕭冷靜下來，語氣頗為強硬地質問道：“顧公子又是如何知道的這麼清楚？雖然夥計是這麼說了，但是它已經活了幾個月，想來再活幾個月也是可以的吧？”
    他聽不得一個“死”字。
    這個字就像一個烙印一般，深深地印在了他的心裏。
    林蕭恨它，卻又怵它。
    “生死之事自然得問老天爺了，顧某這樣一個凡夫俗子哪裏懂得這些。隻是，我這人天生對死亡敏感一些。所以比旁人早一些知道罷了。”顧衍之說著忽然上下打量起林蕭，須臾就聽他話中帶笑地說道：“就像我觀林公子，一看就知道您呀，是長命百歲之相呢。哈哈。”
    不知他是有意還是無意的說出這樣的話。話一出口，大笑之後，顧衍之便轉過身，不去看林蕭此刻的臉色。隻自顧自地問道：“林公子，接下來要去哪裏？”
    一個時辰之後，眾人滿載而歸。
    顧衍之直接帶著買給自己的東西回了客房。
    關上房門後，桌子上堆滿了各種點心，小零嘴兒瓜子幹果甜蜜餞兒。顧衍之拈了一個蜜餞送進嘴裏。
    等到齁甜的味道在嘴裏蔓延開來時，顧衍之一屁|股坐到床沿上，然後向後倒了下去。
    他歎了口氣，閉上了眼睛，嘴裏卻嘟囔著：“哎，今晚有的忙了。”
    三更天。
    顧衍之緩緩地睜開眸子，眼底一片清明，完全不像熟睡之後醒來的樣子。
    “叩叩叩。”敲門聲響了三下。
    顧衍之從床上爬了下來，走到門邊打開了房門。門口待著一隻不知何時出現黃白相間的貓，正是白日裏成衣鋪裏的那隻。
    兩顆圓溜溜的碧色眼珠子已經沒有了以往的光澤，仿佛蒙塵的寶珠一般，死氣沉沉。
    它也不叫喚，隻是盯著顧衍之看。
    顧衍之與它對視良久才彎腰將它抱起，然後走進屋子裏，拿起放置在角落裏的一把小鋤頭就開始往外麵走去。
    屋外一片皎皎月色，流連而下。
    林府中安靜極了。
    顧衍之抱著貓一步步走向林府的花園中。
    走到那株開得十分豔麗的海棠花前，顧衍之將貓放在地上然後蹲下來開始刨土。
    貓待在它的身邊，靜靜地注視著他的動作。
    一時間，除了挖土的聲音，風聲，這座園子裏尤為靜寂。
    不多時顧衍之就挖出了一口不深不淺的坑，然後垂眼對貓道：“進去躺著試試，舒不舒服。”
    貓聽話的真的邁著顫抖地四肢跳了進去，躺了下來。
    “喵。”
    它叫出了今晚的第一聲。
    “成，那就這樣吧。”顧衍之說著又扯了一朵海棠花蓋在了貓的身上。
    “睡吧。”
    貓流連地看了一眼頭頂的月色，與月色中模樣分外動人的顧衍之之後，安靜地合上了眼。
    然後它的四肢開始痛苦地抽搐，片刻之後才歸於平靜，再無半點氣息。
    “為了區區一個凡人，耗盡自己的修為為他續命，最後落得身死道消的下場，真的值得嗎？”
    回答顧衍之的是一片虛無。
    良久之後。
    “都是傻瓜……”
    留下這意味不明的四個字後，顧衍之拎著鋤頭往回走去。他的身後，海棠花下多出一柸新翻的土，新鮮的，帶著濕氣。
    回到房裏，顧衍之還沒來得及用冷茶淨手，耳邊忽然傳來“咚”的一聲。
    他一回頭，打開的門框上紮著一隻紙做的鶴。鶴得尖嘴不偏不倚地刺進了木頭框裏。
    顧衍之眉頭輕挑，頗為意外。他實在沒有想到，自己都待在這麼個偏遠小地了，竟然還能被找到。
    “嘖嘖，歸一這家夥的卜算之術想來又精進了，真是可怕啊。”嘴裏這麼念叨著，顧衍之還是懶洋洋地走過去，拔出那隻紙鶴，然後漫不經心地拆開。
    巴掌大的小紙上，正反麵寫著好些話。
    顧衍之就著月光看了起來。隻是放他看到其中一行開頭的時候，突然愣住了。
    ［……你的弟子們又來問老夫你“投胎轉世”（四字底下用墨汁著重畫了一條杠）之後，到底流落何方。對，這次不僅僅是你的那位大徒弟，還有你的二三四五六七八九位徒弟，一個接著一個出現，每一個都逼問老夫你的下落。老夫當真是被你連累，沒有一刻安寧！你且等著，老夫必來找你興師問罪。最後提醒你一句，老夫卜算得知，你那大弟子不日即將出關，你……好自為之。］
    “……”
    顧衍之臉都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