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7章 逃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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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趙伯州一打岔,陸楓暫時忘了那封信的事兒。明天一早談笑就要離開,晚上夫妻對酌,氣氛有點兒悲傷。
陸楓心事重重:這一去還不知道結果如何。山重水複,談笑若是應了信裏所說,自己到底敢不敢說到做到?還是真的揣槍斃了那個姓宋的?到那時怕是真的沒有路了!
左一杯右一杯,眼看向著酩酊發展。好在談笑早有預見,買了吃的放在招待所的房間裏,如果真醉了,隻管往地上一推,估計陸楓自己能爬到床底下。談笑心情大好,抿著嘴樂,看陸楓喝個不停,按住酒杯說:“又不是不來了,喝這麼多幹嗎?還是你今晚又想睡床底下?”
陸楓趁醉握著談笑的手,細細地撫摸著,“笑笑,唉,我早就想摸摸你的手了。你說,咱們結婚這麼久,我在大庭廣眾之下牽過你的手嗎?哦,不,牽過,但是我這樣摸過嗎?”
談笑幹脆坐近些,讓他摸個夠,“你現在摸了,夠了嗎?”
“夠?哪兒夠哇!”陸楓想起心事,稀裏糊塗地就覺得這手被宋白牽過、摸過的,心頭小火一躥一躥的,“哼!老子不光要摸,老子還吃呢!”一低頭,嗚哇一大口,已含在嘴裏。
談笑驚呼一聲,推開他,手背上已是兩排牙印!“你還真咬啊!”
陸楓力氣大,使著蠻力把談笑摟在懷裏,“就是咬了,怎麼樣?”伸手勾起談笑的下巴,強迫她仰頭看著自己,惡狠狠地說,“你要是敢對不起我,我不僅咬你,我還……”
談笑哪吃過這虧!秀眉一擰,手下使勁兒,正好掐住陸楓大腿上的肉,“你還怎麼樣?”
談笑是半點兒也沒留情,虧得陸楓皮糙肉厚,饒是如此,也齜牙咧嘴地鬆開了手,“你……你怎麼真掐啊!”
談笑哭笑不得,“你都敢咬了,我還不敢掐你嘛!你今天發什麼瘋?”
陸楓酒醒了一半,看看談笑,又摸摸自己的大腿,委屈地一撇嘴,賭氣地扭頭看向一邊,不理人了!談笑惱也不是,笑也不是。醉酒有睡覺的,有砸東西罵人的,大概咬人也算瘋了,可是有醉酒撒嬌的嗎?
“行了,別生氣了。”談笑抓起陸楓的手,放在自己腿上,“我讓你掐回來,公平的,好嗎?”
陸楓抬眼看看她,“真的?”手指捏在一起。
;談笑硬撐著,點點頭,眼瞅著陸楓手上青筋微突,趕緊說:“你比我勁兒大,不能掐得我比你疼!”
陸楓這才笑了出來,“我怎麼知道用多大力你才能和我一般疼?”
談笑還很認真,“這是公平啊!”伸手就要挪開陸楓的手,“你要做不到,就不要掐了,可別怪我沒給你機會啊!”臉上全是認真嚴肅的表情,移開陸楓手時還小心翼翼的,好像真是行使了什麼不得了的權利。
陸楓才不理她,手腕一翻,把她拉進懷裏,身子輕輕搖晃著,“無賴!你這職業習慣真不好。”
談笑在陸楓懷裏有點兒無聊,看他今天的架勢,自己一時半會兒是出不來了,反正她也不想離開,索性在他懷裏躺著玩手指頭,“不許侮辱我們神聖的法律事業啊!不是精英做不來的!”
陸楓刮了一下她的鼻子,沒有多說。
過了一會兒,陸楓悶悶地說:“那個宋白,有女朋友嗎?”
談笑心裏門兒清,嘴巴上卻很不經意,“沒有吧。反正沒見過,不過倒是經常聽說他相親。”
“哦”。陸楓簡單地應和著,顯然對這個回答不滿意。
談笑趕緊補充:“我覺得我們所某些女律師對他挺有興趣的。”
誰啊?”
“褚麗麗。嗯,以她為代表的。反正男未婚,女未嫁,沒什麼不可以。”
“我?我都結婚了!”談笑的回答顯得大大咧咧的,“瞎折騰什麼啊!而且,”她頓了頓,“我可能在這個所裏幹不長了。”
嗯?這可是好事兒!陸楓身子一震,低頭看著談笑,問:“怎麼回事兒?姓宋的欺負你了?”拜談笑所賜,陸楓腦子裏立刻冒出三個字——性騷擾,手臂下意識地就用上了力氣。
談笑趕緊推開,“鬆點兒,鬆點兒!沒有啦,他對我挺照顧的。開玩笑,老同學都不照顧的話,他還做不做人,還在不在這個圈裏混啊?我的意思是……”
如此這般,談笑就把五一前發生的事情說了一遍,順便也讓陸楓知道同事在一起吃飯通常與性別無關。
吃飯,說白了,就是一種手段。光吃飯不說話,肯定比光說話不吃飯管用。
陸楓聽完了眨巴眨巴眼,琢磨了一會兒,說:“我看你就考公務員吧,不幹這行了。看你累得,還學德語,用得著嗎?”後邊說得有點兒牽強,主要是不想讓談笑做律師,不想讓她在宋白的所裏做律師。考慮到宋白似乎和法院還有關係,那幹脆連法院都不要進了。陸楓甚至已經想好,實在不行,他就走走老爺子的門路,把談笑弄到和部隊近一點兒的部門,最好能天天在自己眼皮底下,省得提心吊膽的。
談笑想得沒他多,還繞在自己那點兒心事上,“到哪兒不一樣啊?別說地方了,前幾天咱們說的部隊裏的事兒,不都一樣嘛!我看,我這輩子是甭想有什麼大出息了。”
陸楓恍然大悟,“我哪像你那麼能幹,又有個好領導啊!唉,我都覺得我將來的路越走越窄,可能就當一輩子技術工人了。尋章摘句老雕蟲!”說著,她委屈地噘嘴,懊惱地重複了一遍“老雕蟲”三個字。
陸楓搖搖她,“說什麼呢!哦,不送禮就不幹活啦?老雕蟲怎麼啦?光明正大,憑勞動掙錢,有什麼不好的?我還覺得你挺光榮的!比那些掙黑心錢、昧心錢的人強多啦!我告訴你啊,咱雖然是律師,可不能沒有原則。上次,我們一起看電視……”陸楓講了一個電視上的案子,其實就是黑心美容店把人的麵部給整壞了,卻死活不認帳。庭審時,美容院的代理律師滔滔不絕地證明責任不在己方。陸楓對談笑說:“這種律師不能當!給錢也不做。我都跟老趙說了,咱們做的不是這個。”
談笑撇撇嘴,“法律不是這樣的。就算是被告也有責任是否適當的問題,他有權請律師為其爭取合法的權益……”
“行行行!我說不過你!”陸楓打住,“反正我覺得掙錢當官都在其次,關鍵要對得起自己。你說是不是?”
談笑仰頭看看陸楓,覺得他的腦袋都快夠著天花板了,點點頭,“嗯,是這樣的。反正謀事在人,成事在天。我們盡力,做自己認為應該做的,至於能得到什麼就由不得我們了。”
陸楓把談笑圈在懷裏,握著她的手,下巴抵著談笑的頭頂,心有戚戚。
謀事在人,成事在天!應該是他們努力和期望的最好注腳吧。世事幾許無奈,能把握的也就是自己了。那麼努力地做事,最後的結果其實就是“無愧無悔”四個字罷了!
夫妻兩人想著同樣的問題,陷入沉思,將來的路還長,但是至少他們彼此是相互支持、理解的。
想到這兒,談笑仰頭看陸楓,陸楓低頭看她,相視而笑,悠悠地晃動起來。
屋裏飄著酒香,菜香,還有淡淡的心香……
早上,談笑終於要走了。陸楓送她到車上,終於忍不住說:“笑笑,那個……”
談笑詫異地看著他。陸楓寫信時的勇氣全沒了,唉了一聲,鬆開手一揮,“走吧,沒事兒!”心裏暗想:要是談笑真的同意了,大不了他再負荊請罪。如果真的那邊有什麼“質的變化”,大不了自己陪他們一起死!
他抬頭大大地出了一口氣,看著黃色小“雨燕”遠去的背影,竟有一分悲壯的情懷油然而生。
女人,或者談笑,我陸楓真的要毀在你手裏了。
一轉身,想起這些天的相處,陸楓那點兒悲壯迅速變成悲哀。命啊!誰讓自己遇見她呢!誰讓自己沉不住氣,寫了那要命的東西呢
在談笑眼裏,陸楓這兩天的表現真的不錯。除了工作,大部分時間都用來陪她了,甚至連要孩子的事情也沒有念叨。不過,談笑心裏也有事兒。蘇阿月拍的那些照片,陸楓是看見了。雖然對於自己的解釋,他沒有說什麼,了不起就是加了句“以後小心些,影響不好”之類的,但是她不敢確定陸楓心裏是不是真的如此雲淡風輕。他們雖然是夫妻,但是嚴格地說,相互之間的了解還不如朋友們來得詳細。
談笑一邊開車一邊琢磨:兩個不了解的人,憑什麼在一起?而且看了那些照片還能若無其事,甚至更加親密地在一起?難道說真的是越了解越有距離嗎?還是說,陸楓根本不在乎她,那些暖昧的照片不過是外麵世界的八卦,白添了笑話?
這樣想著猜著,談笑終於在回城之後如願以償地取回信件。信的內容倒沒出乎她的意料,陸楓果然受不了綠帽子的侮辱要求離婚。不過……談笑仔細看著信,心裏酸酸甜甜的。有這樣要求離婚的嗎?一邊親昵地說我愛你,一邊又委屈地要求離婚。分明就是讓別人哭著喊著對他說:老大,我錯了,我不是人。你偉大,你聖人,你原諒我吧!然後就讓他隨便虐待,隨便發泄怒氣,直到消火!
想象著自己抱著陸楓的大腿,撒潑似的為這沒譜的事兒苦求原諒,淡笑覺得有點兒傷自尊。車子停在路邊,過了上班的高峰,大廈下麵的人流稀疏多了。
談笑又看看信紙,腦子裏冒出一個主意:屁大的一點事兒就被他弄得跟真的似的,這回我給你寄頂真的綠帽子回去!
談笑走進辦公室。小前台跟她打了個招呼。然後有點兒吃驚地問:“談律,您……這是您買的帽子?”
“啊?對啊!”談笑晃晃手裏的帽子,好心情地說,“還行吧?我可挑了好久!”
小前台挺會說話,“不錯,不錯,樣式簡單大方,就是顏色有點……那個,挺有個性的。不是您戴吧?”
談笑笑了笑,沒有說話,走進自己的辦公室。
小前台吐吐舌頭,談律真的做業務做瘋了嗎?哪有人戴那麼綠的帽子?不過,這麼有個性的帽子,不知道是從哪裏買的?
一時間,小前台開始琢磨那個性小店是在哪裏,煞有介事地記在小本上,準備中午的時候找談笑問問。
晚上回到家裏,睡覺的時候,談笑又拿出帽子來端詳。這是在一家禮品店裏找到的。她看見的時候,這頂帽子是戴在一個碩大的布絨猴的腦袋上。現在那猴子就趴在臥室的小櫃子上,擠眉弄眼地看著她。
談笑蹦下床,擰著猴子轉向牆壁,這才安心地回到床上。
綠色的線帽,還有幾條稀疏的黃色圓圈,戴在猴子的腦袋上,線帽被撐開來,那幾條黃紅圈都稀稀落落的,看不太清了。談笑遠遠地比了比猴子的腦袋,陸楓也是個大腦袋,估計和猴子差不多,戴上的效果嘛……
談笑忍不住咯咯咯地笑起來。
正笑著,電話響起來,打開一看,是陸楓的。哼!他還有膽兒打電話!
“你還來電話幹嗎?”談笑開口語氣很衝,“不是要和我離婚嗎?”
陸楓聽談笑這麼一說,懸著的心撲通一下算是落了地。能這樣說,就說明沒事兒!有事兒不是這口氣。陸楓模擬了那麼多天,又試探了一個假期,談笑的各種反應基本都沒逃脫他的沙盤。目前她這種嗔怪的口氣,應該預示著前景比較樂觀。
嘿嘿一笑,陸楓本能地用最憨厚的口氣說:“你看到了?”
“看到了,寫得不錯呢,主是有幾個錯別字,還有就是文法有些不通,前後邏輯混亂,意思重複,中心不明確——不過意思倒是表露出來了。好歹算你個意思表示真實!”談笑陰陽怪氣地說。少了平時的客觀冷靜,多了幾分潑皮無賴,陸楓倒還受用。
陸楓摸摸鼻子,好象談笑就站在他麵前,“你看你說得,跟我小學語文老師似的。”
談笑冷笑兩聲,轉了轉手裏的帽子,突然覺得不能就這麼算了,“既然意思表示真實,同時又有受本意思表示拘束的意思,那就是一個offer,要約了。看來你已經對離婚這件事沒任何異議,就等我同意了?那我是現在口頭回複你,還是書麵留證?”
啊?”陸楓愣住了,不會吧,一關急,也不知道哪裏來的聰明勁兒,急著說,“不行。你不是說合同法不管人身那個什麼的事兒嗎?什麼約不約的,咱倆的事兒跟法律沒關係!”想想似乎自己有些急切,他又說,“我覺得你應該理智地考慮一下,不要工作和家庭不分,也不要使性子,這樣不好。”
陸楓想繼續說下去,被談笑不耐煩地打斷了,“我什麼時候使過性了?”這事兒應該是陸楓他在使性子,“聽風就是雨的那個人是我嗎?不調查就下結論的那個人是我嗎?我是開始得有點兒草率,但是輕率地要求終止婚姻的那個人是我嗎?”說到後麵,談笑有些激動,話語間有張牙舞爪的氣勢。
陸楓一下子蔫了,覺得自己這個電話打錯了。如果有個牆角,如果有根小木棍,如果允許沉默……可不可以讓我蹲下畫兩個圈?
談笑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原來自己不是不在乎那封信的。雖然知道陸楓的態度,但是在看到信的內容時,依然在心口劃了一刀。從什麼時候開始,陸楓能如此輕易地傷害她?又或者,從什麼時候開始,自己輕易地向陸楓敞開了心扉?
談笑想著,眼淚潸然。陸楓等豐,沒有等到預想中的暴風雨,反而是一片沉默,然後是一聲聲壓抑的哽咽。
“笑笑,你別哭,別哭啊!”陸楓有點兒著急。
男兒膝下有黃金,但是在老婆麵前,黃金全部上繳——陸楓真想這麼跪下,求她別哭了,最好放棄追究這件事兒,燒了這封信,當這一切都沒發生過!可是,他們之間隻有一條細細的電話線,穿山越嶺,遙遙相對。
談笑也不是擅長用眼淚的人,驚覺自己失態,下意識地控製了情緒,用刻意淡化的口吻說:“你要是真的想戴帽子,我就成全你!”
夫妻間,有些事是不能開玩笑,也不能假設的。這時,陸楓和談笑都明白什麼事不可以假設,不可以開玩笑。因為在乎,所以慎重,慎之又慎,重之又重。
陸楓終於期期艾艾地承認自己的錯誤,說:“笑笑,這事兒,我是衝動了。其實,我寄出去就後悔了。真的!就算你同意,我也不會同意的。這些天我都想明白了,就算那個宋白真的比我好,但是無論如何你也是我的老婆,不能輕易地讓出去!是我不好,啊,別生氣了!我糊塗,別哭了!”
陸楓輕輕地哄著,談笑歎了口氣:“傻子!你怎麼那麼笨!你信裏也寫得明白,信任是基礎。可是你怎麼就不相信我呢?以後不許猜三猜四了,不然真的沒法過!”
“知道,知道!”陸楓鬆了口氣,嘿嘿一笑,肩膀也放鬆下來。他靠在椅背上,懶洋洋地說:“沒有以後了,老婆,我們每天都是現在。對了,我算過日子,這幾天差不多能懷上吧?”
“啐!”談笑臉上微微泛起紅暈,“還算日子呢!你工作很閑嗎?”
嘀嘀咕咕,小夫妻撿著別人不能聽的念叨開了。
陸媽媽悄悄從門口閃開,輕輕拍拍胸口,帶著放鬆的表情下樓,對坐在沙發上的老伴說:“沒事兒啦,沒事兒啦!小兩口兒鬧別扭,好啦!”
老頭不屑地看了一眼老伴,哼了一聲說:“就你事兒多!應該給他們年輕人留些空間!”頓了頓又說:“笑笑回來的時候臉色很差,如果不是和陸楓鬧別扭,會不會是身體不好?
陸媽媽想了想,“陸楓……別是沒照顧好她吧?明天問問吧。”
老兩口兒看著電視,不再說話。家裏又恢複了往日的平靜。
談笑本來想給陸楓寄頂綠毛線帽,晚上的電話讓她明白自己不能容忍陸楓隨隨便便喊離婚。而陸楓作為一個男人,也不能聽自己的女人輕易地扯出個跟綠帽子有關的真假難辨的笑話。所以,那頂帽子就一直安然地留在辦公櫃裏做了擺設。
白終於有了願意交往的人,並不是同行,但是人家有耶魯畢業的背景和多年海外生活的經曆,在一家奢侈品公司做公關總監。談笑很奇怪,這樣一個時尚人士究竟看上了宋白哪一點?宋白那個老古董又因何願意和時尚人士交往?褚麗麗說現在流行複古,所以時尚人士找宋白這樣的老古董一點兒也不奇怪。至於宋白找人家的原因,褚麗麗一聳肩膀說:“他瞎了眼”。談笑吃飯的時候當笑話講了,陸媽媽說你們年輕人不就是喜歡那些中看不中用的東西嗎?有什麼奇怪!
談笑晚上打電話問陸楓。陸楓說宋白根本就是假正經真騷包,物以類聚,現在終於露出狐狸尾巴。勸談笑以後離這種人遠點兒,免得把自己也變庸俗加物質了!
陸楓這種明目張膽的醋意,讓談笑暗暗得意。一邊貌似公平地反駁陸楓,一邊享受著他氣急敗壞的攻擊和侮辱。雖然睡覺的時候覺得有點兒對不起宋白,但是,朋友不就是拿來出賣的嗎?嗬嗬,談笑快樂地睡著了。
每天工作到身心俱疲,晚上有老公的鷹聲虎吼解悶散心,還有公公的好茶,婆婆的好飯,倒頭就睡。日子好像回以了童年、少年時代,無憂無慮!有時,等著陸楓電話的時候,談笑也會不經意地想起小時候掰著手指頭盼爸爸來信的日子。這種念頭往往一閃而過,就是被堅決地抹殺了。
從陸楓那兒回來一個月後,談笑的月事如期而至。陸媽媽仍然不掩撚之情,但是話語間又多了幾分認命,“孩子啊,是要看緣分的。沒緣分,急也不行。我聽說臥佛寺挺靈的,明兒是周末,我和你爸去拜拜。”老頭沒有拒絕,而是看向談笑。
談笑早得了陸楓的勸解,心裏也覺得既然早晚都要有,那倒不如順著老人的意思努力,沒必要唱反調。對這件事已經從最初的反感,變成了隨緣的心態。她想了想說:“那明天我開車吧,自己家的車用著方便,就是小了點。”
陸媽媽笑得眼睛都眯縫起來,趕緊往談笑碗裏夾了兩塊魚肉,“不著急,不關鍵,這一周你工作也挺累的,先休息好了再去。來,吃點兒,補補身子。”
談笑悄悄地做了個鬼臉,低頭扒拉碗裏的飯菜。
日子過得輕鬆起來,放不下心的陸楓把注意力更多地集中到工作中。為了工作方便,談笑平常去新房子住,周末回陸家,家長裏短的事情依然不少。
回來不久,新房入住的時候,為了鑰匙的事情,陸媽媽和談笑又鬧了別扭——一個要鑰匙,一個不願意給。好在解決得快,陸爸爸一錘定音:房子是孩子自己買的,應該尊重孩子的決定。
談笑如願以償地保留了自己的“領地”,但是反過來對陸媽媽有些內疚。人家也沒有壞心眼兒,年紀又大,自己何必這麼較真?心裏想著,話卻不好直說,隻能從日常的生活裏彌補,連平常不輕易說的好聽話也結結巴巴地用上了。開始的時候臉紅,後來就成了習慣。
陸媽媽生了幾天氣,看談笑小心賠笑的樣子,掙足了麵子也就無所謂了。不過,雖然陸爸爸再三強調不要拿這些雞毛蒜皮的事兒去打擾陸楓,陸媽媽卻置若罔聞,在電話裏和兒子說了。她有她的道理:媳婦那兒我吃了虧,還不能找自己的兒子開解開解嗎?自己的兒子有什麼打擾不打擾的!
陸楓隻字沒提,如果不是陸媽媽自己說漏了嘴,陸爸爸和談笑根本就不知道。找了個機會,談笑問陸楓,他才滿不在乎地說:“她念叨念叨就算了,沒事兒。”
談笑本想問他,怕不怕自己在新房子裏胡搞,話到嘴邊咽了回去——這種開玩笑不開的好!
但是,談笑原來還覺得婆婆在挑撥自己和陸楓的關係,有點兒不高興,聽了陸楓的回答心情立刻大好起來。
反正,兩個女人最後又恢複到日常狀態,日子平平穩穩地順延下去。
戰爭讓女人走開,但是女人的戰爭,男人也必須走開!婆媳關係,男人最好別摻和,摻和也隻能和稀泥。陸爸爸如是,陸楓看來也學會了!
貓兒嫁給了狗,雖然還是貓性子,但是兩隻母貓相遇的時候,就會迅速地進化或者升級到老虎性子。一對婆媳在一起,根本就是兩隻母老虎被劃進一個地盤——二虎相爭,結果難測!唯一的辦法就是讓她們保持適當的距離——最好能在地盤內再劃地盤,才能保證林子的安寧與祥和!
在家庭漩渦裏應接不暇的談笑忘了周嘉的事情,直到有一天接到那嬌倩的電話,才想起來。
那嬌倩的聲音聽著很疲憊,說想見見麵。
一見麵,談笑就被嬌嬌的裝束嚇了一跳,“都夏天了你怎麼還係圍脖?你不怕長痱子嗎?”嬌嬌的脖子上密密實實地纏了一圈紗巾,雖然是真絲的很漂亮,但是,這是夏天啊!
兩人見麵是在一家咖啡館,離談笑的新房子也近。到了地點,談笑才發現一向不喜歡密閉空間的嬌嬌竟然要了一間包間,然後就看見她脖子上那條漂亮而詭異的紗巾。
嬌嬌也沒說話,一圈圈地解下紗巾,直勾勾地看著談笑。談笑微微張大嘴巴,好像喘不過氣似的伸長了脖子。那嬌倩又解開衣領,輕輕向下一拉。談笑嗓子裏好像噎著似的,哢嗒一聲,兩人誰也沒說話。
良久,談笑伸手摸摸那嬌倩脖子上最大的那塊紫斑,好像不相信那個東西的存在。那嬌倩輕輕倒吸一口涼氣。談笑好像觸電似的躲開,結結巴巴地問:“怎麼……怎麼這樣?”
那嬌倩相對而言很從容,扣好衣扣說:“他打的。”
談笑不知道該說什麼。那嬌倩看著她,突然發出一種怪異的類似笑的聲音,捂著嘴說:“好笑吧?他打我,他真的打我了!”說完就哈哈大笑起來,鼻涕眼淚直流,“他……他真的打我!怎麼可以?他怎麼可以!哈哈哈,嗚嗚嗚……”
笑聲很快變成號啕,那嬌倩終於哭了出來。談笑整個人好像石化在那兒。周嘉!斯斯文文的周嘉,打那嬌倩——從小一起長大,愛他逾命的嬌嬌?!
;一時間,談笑遍體冰涼,好像周嘉打的不是那嬌倩,而是自己一般!
那嬌倩邊哭國說,談笑大概明白了事情的始末。
周嘉對那嬌倩的懷疑與時俱增,兩人的矛盾在談笑走後的第二天就白熱化了。那嬌倩也豁出去了,不僅承認所有事情都是自己做的,還把原本是談笑舉報的事兒也擔了下來!
談笑一點兒也不驚訝,因為類似的事情她早就看到過——她的媽媽也曾經這樣激怒過那個人!
輕輕撫著那嬌倩的後背,談笑不知道該說什麼,甚至連那句毫無意義的“何必”也說不出來。十幾年的時間在這一刻仿佛消失了,談笑也不知道麵前的這個女人是已經過世的母親,還是沒心沒肺的好友那嬌倩?她隻是機械的重複著遞紙巾,然後看著那嬌倩哭。一滴眼淚就是一塊石頭,原本撐開的心胸仿佛正在經曆一場沒有盡頭的泥石流,把所有的希望、快樂和寬容擠的擠,埋的埋!
“談笑,談笑!”那嬌倩大聲地叫著談笑,她才如夢初醒。
“哦,給!”
“不要!”那嬌倩推開談笑遞來的紙巾,好似被激動一般,惡狠狠地說,“男人都不是好東西,他一定要付出代價!”說著,看了一眼談笑,眼神中竟然帶了些惡毒,“我不會像你媽一樣悶死自己,就是要死也要帶上他!”
談笑垂下眼簾,手腳微微顫抖著。就像當年無力勸解自己母親一樣,如今的她甚至不知道那嬌倩是否應該這樣做。因為,她對周嘉的報複,就像自己對那個人的報複一樣,隻不過一個是短時間內爆發,而自己則用了若幹年時間來猶豫徘徊。
“你愛他所以恨他,愛得深便恨得深……傷害他其實就是傷害你自己。不管你想怎樣報複,一定要保重自己,適可而止。”莫名地,陸楓信上的一段話突然浮現在談笑腦海裏,遒勁的鋼筆字鐵畫銀鉤,好似刻在山崖上的石刻,清晰得可以感覺到它的凹凸!
“你愛他,所以才恨他。”談笑無意識地張開嘴,“可是不管你怎樣報複,一定要保重自己啊!”
那嬌倩抬頭說道:“自己?你覺得我還有自己嗎?為了他,我什麼都不要了。可是如今,他怎麼對我的?我告訴你,你認識的那嬌倩早就死了!不毀了周嘉,我就對不起自己!”說到這兒,她有點兒輕蔑地看了一眼談笑,“怎麼,你還想勸我嗎?我以為你是最能理解我的。你忘了你爸爸是怎麼拋棄你們母女的嗎?你忘了你媽媽是怎樣死的嗎?你忘了你爸爸是怎麼逍遙快活的嗎?談笑,你怎麼有資格讓我停下來?”
談笑訥訥無語,心頭一團亂麻,隻能順著那嬌倩的話茫然地問:“那……我能做什麼?”
那嬌倩擦幹眼淚,狠狠地說:“你不是知道周嘉的海外賬戶嗎?”
談笑木木地問:“幹嗎?你不知道嗎?”
那嬌倩說:“你退款的事兒讓周嘉提高了警惕,以後做這類事兒就沒讓我知道了。”
談笑低下頭。再次見到周嘉的時候,開始隻是接受他的委托幫他設計資金流轉的合法流程,說白了就是洗錢。其實周嘉很早就對這些事情無師自通,談笑不過是幫他從專業的角度對細節做些完善,或者肯定哪些是看起來合法的。後來談笑發現周嘉對那個人的親熱,便留了個心眼兒,開始保存證據。那嬌倩知道周嘉與談笑合作過,又見周嘉看到談笑退款而惱怒的樣子,便猜著談笑手裏一定有周嘉的把柄。今天,她就是來要東西的。
與談笑向她要東西時的猶豫不決不同,那嬌倩幾乎有些瘋狂的決絕,話語間都充滿著嗜血的味道,仿佛剛才流的不是眼淚,而是鮮血。那些血現在激起了體內的某些獸性,讓那嬌倩什麼都不顧的。
談笑心煩意亂,她手裏的確有一些帳戶號碼,甚至還有若幹單據及合同複印件。這些本來是為那個人和蘇家姐妹預備的。問題是,如果這件事兒揭露出來,談笑也脫不了幹係!當初她了無生趣,握著這些東西本是準備在忍無可忍之時,大家同歸於盡。可是如今……
自從五一時威脅了周嘉,也暴露出自己手裏有他的東西後,談笑就有些後悔。一邊是陸家帶給她的新生活,一邊是對那個人刻骨入髓的恨,談笑矛盾得徹夜難眠,隻能刻意地逃避,好像隻要自己永遠不提,就永遠不會用到!現在看來,那隻是一個善意的謊言,眼前的童話。
“對了,還有那個人——你爸爸,你不是一直想把他送進監獄嗎?”那嬌倩繼續誘惑,帶著點兒得意,壓低聲音。
陸楓在談笑眼前晃來晃去,那聲帶著醉意的“我愛你”像深淵裏的回音,帶著一絲救贖,卻讓你抓不住實實在在的東西。
談笑咬緊下唇,閉嘴不言。
那嬌倩繼續說:“怎麼,舍不得?是舍不得周嘉,還是陸楓,還是宋白?談笑,別忘了,男人沒一個好東西。等你人老珠黃,不管是陸楓還是宋白,都會像那個人踹了你媽一樣踹了你!”
談笑好像聽見了那嬌倩的話,又好像沒聽見,同時還想著若是自己進了監獄,以陸楓正直的性子和陸家的麵子,他肯定不會再要自己了!
“可惜……”混亂之際,談笑耳邊又響起媽媽臨終的歎氣。後麵應該還有什麼囑咐吧?既是可惜,為什麼媽媽笑得那麼開心?
談笑恍恍惚惚,幾欲暈厥。那嬌倩冷冷地看著她,自信地等著結果。
我想想……”良久,談笑才無力地撐起身子,慢慢站起來,“給我點兒時間,讓我想想。”
“哼!”那嬌倩有點兒失望,“談笑,看來陸家對你太好了,好得讓你都忘了你媽媽受的苦了吧?”
談笑擺擺手,“嬌嬌,求求你,讓我想想,好嗎?”
不待她回答,談笑拎包離開,腳步有些踉蹌地走出大門。門外陽光燦爛,初夏的熱情撲麵而來。
談笑以為那嬌倩會打電話催她。可是轉眼又一個月過去了,她的體重掉了十斤,那嬌倩的消息還是沒有。不要了嗎?
七月流火。夏季在躁動不安中轉眼溜走,秋天邁著沉重的腳步走來。陸楓在電話裏再次重申讓談笑好好吃飯,便掛了電話。談笑歎了口氣,坐在床邊發呆。心事太重,身體也跟著受累。連著兩個月沒來月事,本以為是懷孕了,結果醫生說沒有。陸媽媽念叨說是累的。談笑自己明白——心累!
前幾天一個朋友的孩子滿月,大家都去探望。中間聽說小區裏有位老人剛剛故去,時間在孩子出生後幾天,便感歎起生死的無常與輪回。談笑心裏冒出一個念頭:或者總要誰死去,才能有個新的生命誕生?
這個念頭充滿了不詳的感覺,談笑極力壓製著,心卻突突跳個不停,好像有什麼事情要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