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6章 談笑3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5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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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子很黑,大家都睡覺了。夜是寂靜、沉默和平靜的代名詞,可有時候……
    陸楓沒有翻身,呼吸正常,但是談笑卻覺得有些危險。她僵直了身子躺了一會兒,悄悄地往旁邊挪了挪。陸楓那邊好像動了動頭。談笑立刻屏住呼吸,無聲地證明自己已經睡著了。
    最後那句話太有殺傷力了!雖然陸楓的表情證明他收到了郵件,但是,最後一句話顯然超出了他的承受範圍。
    談笑又往旁邊挪了挪。不正常,太不正常了。陸楓的呼吸輕淺得很,按理說這麼久了他應該打呼嚕才對!
    談笑越想越恐怖,屁股慢慢抬起,又輕輕落……再落……怎麼還沒著床?一口氣喘不上來,以臀部為重心,整個人被帶著向那個方向落下。
    “嗯”談笑悶悶地驚呼了一聲,有人動作比她還快。整張床像突然暴動了似的,劇烈地晃動了一下,然後她就被人抓著胳膊抽回來。沒想到反作用力更大,陸楓一使勁兒,胳膊一伸,談笑覺得明明自己平躺著卻像飛起來似的,上下一顛簸,整個人就被他抱進懷裏。擁抱,是過渡動作。戀人在擁抱之後會矜持地分開,夫妻在擁抱之後會想幹嗎就幹嗎,情人直奔主題通常不需要擁抱。但是陸楓,作為談笑的合法丈夫,在擁抱之後……暫停了。
    他抱著談笑不動,似乎在想心事。談笑還想著接下來該怎麼應付,按照他的脾氣,大概“活動活動”就好了?電光石火的瞬間,她肯定了一件事兒:這個男人挺好的,目前真沒有人能比他更適合自己。
    但是,陸楓一直沒動,死抱著談笑就是不動。談笑想,他一動不動想幹嗎?一動腦子,她覺得有點兒熱了。一個不好的念頭突地冒出來:他不會真的以為自己給他戴了綠帽子,想勒死自己吧?
    那就是先奸後殺,還是先殺後奸的問題了
    談笑本能地向後掙紮了一下。陸楓下意識地擁緊了她,悶悶的聲音從她頭頂傳來:“笑笑,你……你覺得我……我怎麼樣?”
    呼!不是殺人問題。
    談笑偷笑自己神經緊張,這麼戲劇化的情節都能想出來。一邊試圖把嘴巴解放出來。一股冷空氣鑽入鼻孔和張開的嘴巴,她先深深地呼吸了一下才說:“挺好的。真的,你真挺好的。”讚揚的話說出來,後麵的就自然而然了,“你對我真的很好。真的。我都沒想到自己還有這個福分。嗬嗬。你知道嗎?有時候我覺得你特像我媽,老訓我!”
    陸楓也笑出聲來,手臂放鬆了些,“那……那你後悔嗎?”
    “後悔?後悔什麼?”談笑掙紮著讓腦袋自由一點兒,試圖找到陸楓鼻孔出氣的位置,做“平等對話”。
    陸楓配合地放鬆了力道,卻覺得不太舒服,又把她摁住了,“別亂動。就是……嫁給我……嫁給我,你後悔嗎?”
    談笑皺起眉頭想了想,“……什麼意思?”這兩天的事情太亂了,她也不知道陸楓這兒會不會有別的事兒。比如有個女文工團員,或者……也不知道駐地有沒有女兵?難道陸楓後悔了?談笑心亂如麻,頭一次知道猜忌的滋味好比螞蟻在心上爬。
    陸楓沒有讓談笑等太久,幹脆地說:“我是問你,你後悔嫁給我嗎?”
    談笑鬆了口氣,覺得這個問題應該認真回答:“不後悔。
    ”“跟約定沒關係,我是說你心裏後悔不後悔?如果有人比我條件更好……”
    談笑笑了,以近似歎息的聲音輕輕地說:“什麼是好,什麼是壞啊?沒有人比你更適合我了。後悔?我還擔心你會呢!”一不小心,反自己的擔心說了出來。談笑隻是吐了吐舌頭,又坦然地鑽進陸楓的懷裏,“以後你也不許用別的女人和我比啊!你不覺得隻有我才是最適合你的嗎?”說著有點兒生氣,啪的一聲,一巴掌打在陸楓赤裸的胸膛上,“聽見沒有?沒人比我更適合你了!”
    “好好說著,怎麼打起來了?”陸楓的聲音輕鬆了許多,拿下談笑亂動的手,順著力道背在她的身後,很輕,估計她不疼,但這樣壓著她也不能亂動。陸楓鬆了口氣,又忍不住想樂,從來沒想到擒拿術能用在床第之間,而且還有這麼溫柔的用法!想到這兒,他心裏也柔軟起來,低頭準確地找到談笑的唇,深深淺淺地吻起來。
    他和宋白誰更好?這樣的問題留給以後吧。比起實實在在躺在懷裏等他的談笑,這個問題實在微不足道。
     第二天,陸楓盡職盡責地做了一回向導,引著談笑在營區好好轉了一圈。當轉到自己那間小屋的時候,他才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說:“臨時的,臨時的。”營職幹部,可以帶家屬隨軍。談笑雖然不可能隨軍,但換個角度想是不是意味著陸楓有資格分套房子呢?談笑半開玩笑地提了出來,陸楓嚴肅地否決。“困難的同誌還很多,我們已經有房子了,要那麼多幹什麼?不要添亂!”後來談笑才發現,“不要添亂”幾乎是陸楓的口頭禪。對人,對己這四個字都掛在嘴邊。而陸楓的行為似乎也一直沿著這四個字劃定的軌跡在走。以他父親的背景,他進機關謀肥缺似乎都不是什麼難事兒,可是他卻一畢業就進了野戰部隊,從沒想過離開。而且,據談笑觀察,對職位和軍銜的謀劃,陸楓似乎也是“有所為,有所不為。”
    談笑有心試試陸楓,回到招待所,指著那箱子酒說:“喏,這箱酒是給你鋪路的,你可不要喝了。”
    “鋪什麼路?”陸楓有點兒不解,但注意力還集中在談笑帶來的瑞士軍刀上,在手裏把玩著,和自己的小刀比較著鋼鋒。
    談笑說:“當然是你的前途。你媽說了,你們頭兒好喝酒,尤其是五糧液,饞得不行,又舍不得買。你如果能送過去,興許今年年底就有你的機會。你媽聽說的,年底一定會動的。至於怎麼動就不知道了,反正你好好表現肯定沒錯。”
    陸楓聽明白了,哼了一聲:“多事兒!別聽她瞎說。該幹什麼幹什麼去!表現當然應該,不然白幹了。不過,這酒已算了。”他斜眼看了看酒,:“又是你掏的錢吧?老太太才舍不得掏這麼多錢呢!她就知道鼓搗老頭去壓人家!切,官僚作風!”
    談笑說:“哦,你這副營不是……”
    “別瞎說!”陸楓急急忙忙打斷她,“老頭和這邊的人不熟,你把我當什麼人了!”說到這兒,他有些上火,“我可告訴你,我陸楓堂堂正正做人,堂堂正正做事,你也別給我來那些歪門邪道的。”
    談笑繼續說:“可是大家都這樣,就算進貢也未必有你的份。話又說回來了,無非是表明一下態度,跟人套套近乎,用得著上綱上線嗎?”
    陸楓說:“我努力工作套近乎不行嗎?他要是不認工作隻認禮,我還不認他這個官呢!”
    談笑笑了笑,走上前撫著他的背,輕聲說:“別生氣呀,我就是隨口一說。這酒不是放你這兒了嗎?誰喝都一樣。我轉頭就走了,還不是由你決定。”
    陸楓臉色緩和了一些,握住談笑搭在他肩上的手,說:“我媽那兒不用理,她覺得沒趣了自然會放棄,我爸是不會幫她的。”
    談笑想想,的確是這樣,想起每次陸媽媽在陸爸爸那兒碰了釘子的模樣,覺得很有趣,撲哧笑了出來。陸楓不明所以,詢問地看著她。談笑趕緊斂了神色,正經地說:“其實,你媽媽也是擔心你。現在的大環境就是這樣。你的原則我理解,可是人家理解嗎?就算理解是不是也會心裏不舒服?是不是也會覺得你是異類?工作能力強、年齡適合的肯定不止你一個,選誰都可以滿足建設黨的軍隊的需要。再說了,你這麼有原則,人家會不會覺得你不好管?會不會覺得自己的命令到你這兒就遇到challenge?如果有些事情無法解釋、不能解釋,卻必須要你去做,你覺得人家會認為是你更容易遵守命令,還是那些靈活變通的人更容易呢?”
    談笑娓娓道來。陸楓聽得倒還認真,隻是眉頭皺得越來越緊。聽談笑告一段落停了下來,才說:“男人的事兒,你別管!我做事問心無愧,哪怕當豬倌我也認了。要是阿諛奉承,甚至行賄受賄,你就別說了。今後也別讓我聽見一個字!”
    談笑仔細地研究了一下他的表情,半跪在地上,認真地說:“老爺子是退下來的後勤部長,你當豬倌肯定沒問題。最近豬肉漲價了,中央震驚,是個肥差!”
    陸楓眉頭一擰,正要訓斥談笑,一低頭正看見一張似笑非笑的臉,明擺著是在編派他,“好啊!你敢編派我,看我怎麼修理你!”
    談笑還沒反應過來,一陣天旋地轉,就被陸楓抱了起來,“還說不說?”
    “說又怎樣,不說又怎樣?”談笑嚇得抱緊陸楓的脖子,嘴巴還很硬。
    陸楓詭異地一笑,“說了,就把你扔在地上,摔你屁股;不說……”他看看床,“免你重罪,輕罰難逃!”說著臉上是兩人在一起時談笑常見到的壞笑。
    談笑臉紅了,貝齒咬著嘴唇,細聲說:“可不可以扔到地上的時候你在下麵?
    陸楓終於憋不住了,仰天大笑,把談笑放到床上,自己也撲了過去,說:“好吧,妻有過夫之罪,我受罰。來,你在上麵,讓我好好看看你!”
    談笑覺得自己的每個毛孔都在冒火,整個人被燒得像要炸了一般。陸楓卻好整以暇地交叉雙手,枕在腦後,“來,快點,你家小爺等到不及了!”
    “去死吧你!”房中無人,談笑也放棄了矜持,笑著撲過去,兩人鬧成一團。
     陸楓終於彌補了新婚的不足,連值班的時候也是春風滿麵的樣子。趙伯州看見了忍不住打趣道:“怎麼著?相思了無痕了?”
    陸楓懶得理他,低頭看自己的報紙,然後又看了看表。談笑在招待所等他晚上回去吃飯呢,可是現在才下午四點。啊!晚上,美麗的夜晚,你怎麼就那麼迷人呢?
    陸楓想入非非。趙伯州嘿嘿一樂,“你呀,看你前兩天跟丟了魂兒似的,現在找到魂兒啦?我說,要是你媳婦一走,你這魂兒是留還是走啊?”
    陸楓心中一凜,還有那封信呢!
    看來談笑是沒看到那封信,連取信條都帶在身邊。這兩天耳鬢廝磨,陸楓突然明白那些壞蛋為什麼不管女人愛不愛他,都死活要綁在身邊了。是人是鬼你都得留下,放手是不可能的!
    趙伯州見陸楓突然臉帶殺氣,打了個冷戰。好好的,怎麼說變臉就變臉呢?
    陸楓想了想,扭頭問趙伯州:“老趙,你記不記得上次咱們出的任務?”除非是特大問題,否則他們一般不會參與地方的事情。因此他這麼一問,趙伯州立刻就知道是哪件事兒,臉一黑,沉聲說:“你怎麼提起那個啦?”
    那件事兒是死了人的,而且是他們的戰士擊斃的。回來後接受了好幾個月的心理輔導,雖然過去了,但是大家不約而同地不提這事兒。
    當時武警和特種部門都出動了,但是對方在山裏藏匿,範圍大,裝備精良,尤其是對方還有部隊退下來的老兵——這也是心理輔導難做的原因,當時情勢緊急,大家想到的隻是敵我形勢。等布下天羅地網,蹲點的戰士和對方麵對麵的時候,活生生的血肉大戰,大家突然有種痛徹骨髓的寒涼——他們,也曾經被稱為戰友!
    陸楓問:“老趙,你記不記得那時有個女人來著?”
    趙伯州點點頭,“記得。說起來還不都是為了那個女人。人家不樂意就不樂意了,偏偏跟中了魔障似的,殺了人家的丈夫,搶了人家的企業,鬧得越來越大。可憐!唉,不提了,社會不好混啊!”
    戰士退伍,雖然安置下來,但是麵對周圍的花花世界,誰能不動心?憑什麼掙得多,我們掙得少?有手有腳有本事,做人保鏢算什麼違法?哪知從此走上了不歸路!
    陸楓沉默下來。在這之前他最恨的不是那個匪首,也不是不爭氣的戰友,而是那個女人。紅顏禍水,為什麼那個女人不早點兒死了呢?她死了,就不會有後來的麻煩!可是,今天他有些恨不起來了。
    趙伯州問:“嗯?快快樂樂的,怎麼問起這事兒了?是不是有任務了?”
    陸楓搖搖頭,從沉思中醒過來,“沒事兒,就是想起來覺得那個女的也挺可憐的。”
    趙伯州不以為然,“禍水!我看那女人就是一個掃把星!嗯,雖說咱們不講迷信,可是你看這女人周圍的男人幾乎都死光了,連她公公都死了!”他說得有鼻子有眼,“我後來聽那個鎮子裏的人說,這女人一出生,人家就說她八字硬,她爹媽都不敢要她。本來要送人的,結果沒舍得。看,出事兒了吧!禍害啊!你說,她要是真不喜歡那家夥,幹嗎不用刀子了結了?磨磨蹭蹭地跟著,給我們通風報信,又跟著那男人求死覓活的。折騰什麼?”
    陸楓低聲說:“你說,這女的是不是最後發現她其實還是挺喜歡那男人的?要不,怎麼最後跟著走了?”
    趙伯州恨恨地說:“我管他們!我是替老張不值!”
    他一拍大腿,向來斯文的麵孔突然變得猙獰。陸楓看了他一眼,低頭不語。
    老張,就是他們的戰友。憨厚老實,夜間射擊的一把好手。後來在部隊選拔中受了傷,沒能進特種部隊就退伍了。人話不多,心氣卻高。想不到竟然……
    陸楓和老張不熟,他走的時候,陸楓剛分過來。趙伯州卻很熟悉,所以恨意就格外濃烈。陸楓記得,執行任務回來,趙伯州整整一年沒露過笑臉。那時候他天天陪著趙伯州在辦公室裏坐著,聽他講老張的故事,講以前的意氣風發,講袍澤兄弟。也就是那時候,陸楓從一個全新的角度理解了部隊,理解了這兒的人和事,也被這份情誼深深地打動,更堅定了他留下來的想法。
    屋裏安靜下來,陸楓輕輕地拍拍趙伯州的肩膀,“算了,對不起,我不該提的。”
    趙伯州搖搖頭,聲音略微嘶啞:“小陸,我真是怕啊!怕再來一個老張,真的怕啊!”
    陸楓眼睛酸酸的,扭過頭去,亦沉默不語。談笑前兩天的話又響在耳邊,“這個社會就是這樣。堅持理解是崇高,但是崇高不能喂飽肚子啊!就算是全鋼的變形金剛也要喝汽油,何況是七情六欲的人!”怎麼辦?他想給大家謀個好出路,但是由得他嗎?就連他自己不也陷在得與失的泥潭裏,戰戰兢兢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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