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9章 緣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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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在趙伯洲同誌的領導下,陸楓同誌的“喜宴”正式開始。
可能陸楓事先打了招呼,談笑本已做好被戲弄的準備,卻發現大家對她都恭恭敬敬的,鬧也是鬧陸楓。有幾次,眼瞅著陸楓有些惱了,大家就“嫂子”“弟妹”的起哄,陸楓便又“忍氣吞聲”“任人宰割”了
一圈沒有走完,陸楓就有些熏了。談笑陪著他走到最後一桌,就見陸楓豪氣幹雲的喝下一杯白酒,醉醺醺的一擺手,拍著胸脯大聲說:“有仇報仇,有怨報怨!過了今天,再沒機會了啊!”
趙伯洲喝的不多,談笑還瞄見他偷偷的讓人添礦泉水。猜著是為起哄保留實力,因為營長也看見了,卻不說話。這時,趙伯洲湊上前來,趕著陸楓的話把兒說:“不對啊,陸楓,你就是想對弟妹說天長地久也不能這麼說!來來來!”他拽著陸楓,與談笑麵麵相對,“接下來——,發誓!啊,婚姻的誓言。來來來,我說一句,你們跟一句啊!”
談笑聽得哭笑不得,這都哪兒跟哪兒啊!陸楓喝的臉紅彤彤的,明明記得剛才已經揪著他們營長說了半天思想教育工作需要改進的問題,被趙伯洲以“篡權”為由灌了兩杯,現在怎麼又輪到發誓了?!好像程序不對啊?
不管一對新人怎麼說,趙伯洲已經自顧自的揪著陸楓,湊到談笑身邊,清清嗓子,摁著陸楓說:“無論貧窮、病痛……”說了一半想不起來了,鬆開手翻自己的衣兜,“咦?我放哪兒了?來,幫我找找,看我放哪兒了?”
眾人哄堂大笑,有活躍的年輕人已經開始吹口哨噓趙伯洲。
談笑若不是顧著顏麵,真想跟著大笑。
就在趙伯洲翻找的功夫,突然陸楓扯過一個凳子,噌的一下蹦上去,揮揮胳膊,大聲說:“靜一靜!”
眾人,包括談笑都愣了。就聽陸楓打了個酒嗝,接著說:“男子漢大丈夫,吐口吐沫是個釘!用不著別人摁著!”有明白過來的,包括他們營長,開始叫好起哄!
陸楓等了一會,在叫好聲中愈發的牛氣!談笑不知他要說什麼,又隱約明白什麼,不錯眼的瞪著看,臉頰卻熱的烘得耳朵要熟了!
“我,陸楓,當著大家的麵發誓,上有天下有地,中間有父母領導,要對談笑——”他伸手一指,看談笑不動,“嘖”了一聲不耐煩的蹦下來。
談笑看著他從高到低,還沒問怎麼回事,猛地天旋地轉,發現自己竟然被陸楓抱了起來!
陸楓可能真的喝的有點高,談笑聽見他的喘氣明顯粗了很多,鼻子呼出的熱氣偶爾掃在自己裸露在外的肌膚上,燙得嚇人!
這還不算,又是一陣忽悠,談笑赫然發現自己的海拔憑空高了許多,周圍的人都要俯視才行——陸楓竟抱著她站到椅子上!
眼前一陣眩暈,談笑下意識的抓緊陸楓的衣服,心想:不知道有沒有新娘在宣誓的時候被新郎摔死的?電轉火石的瞬間,談笑竟連落地時如何保護自己的脊椎脖頸都想了個遍!
陸楓顯然暈的沒有高低概念了,趙伯洲低低的媽呀一聲,使了個眼色,幾個機靈的立刻圍了過去,護在陸楓周圍。
陸楓真是“大將風度”,抱著老婆站在晃晃悠悠的椅子上勝似閑庭信步,甚至還顛了顛好抱得更緊一些!然後大聲說:“我發誓,要對談笑——就是我老婆,全心全意一輩子!嗬嗬,我這輩子就忠於兩件事:一個是黨和軍隊的事業,一個就是我老婆!咯!”打了個酒嗝,陸楓咧開嘴傻嗬嗬的開笑!
談笑本來緊張的沒有一點心情,突然聽到陸楓的誓言,好像一下子不會呼吸了!隻能呆呆的看著他,不知道是笑還是哭。躺在這個晃晃悠悠的懷裏,側仰著頭,看著這個平時看了無數遍卻還是記不住容貌的男人,腦子一片空白。隻有眼睛和耳朵機械的攝取著眼前的景象:他在一個平常不可能的高度——遠離地麵無限接近日光燈管,胸前的金色扣子和口袋平展展的不帶一絲褶子,領口的徽章一閃一閃,幾乎和兩肩的肩章齊平。和在座其他人相比,略顯“白皙”的臉帶著血管爆炸的前兆,紅紅的嘴唇薄厚均勻。然後,就好像小時候家裏崩爆米花的崩開鐵爐的瞬間,砰的一聲,那雙嘴唇突然發出讓人不得不捂住耳朵的聲音,大聲的說:“對談笑——我老婆,全心全意一輩子”!
營長緊張的跑過來,一邊拍巴掌一邊招呼陸楓:“中,俺們都瞅著,恁快下來!”
陸楓一梗脖子:“什麼叫下來!我要繼續在部隊發展,絕不輕易下來!”
趙伯洲靈機一動,大聲說:“那你快帶著弟妹跨過來吧!”
亂哄哄的一陣鬧騰,陸楓總算下來。可能出了點汗,陸楓清醒了些。這時,大家又覺得有些不對勁——新娘子安靜的不像話!
陸楓低頭一看:談笑眼睛緊閉。睡著了?
營長也站在旁邊,醉迷迷的看了一眼說:“呀!新娘子咋睡著咧?”
趙伯洲心細,仔細看了看,突然說:“不對,陸楓、拍拍,是不是暈了?”
大家這才慌手慌腳的把談笑放平,陸楓趕緊連拍帶掐,“嗯寧”一聲,談笑這才醒過來。一睜眼,眼淚就像開了閘似的,擋也擋不住的流下來!
陸楓把她抱在懷裏,輕拍後背,低聲說:“哦哦哦,不哭了,不哭了,這麼多人都看著,多不好意思。哦哦哦,不哭了,不哭了!”
營長很感性的擦擦眼睛,張口罵了句粗話:“他娘的,羨慕死老子了!當年怎麼就忘了發誓呢!”
旁邊有個排長說:“我到是發誓了,可我那婆娘笑得直不起腰來!”人們放鬆了心情,跟著大笑起來。
談笑素來自製,方才太過激動再加上往年積累的抑鬱,被陸楓的誓言一衝,心智登時迷亂。一口氣沒上來,暈了。現在大哭幾聲,神智已經恢複幾分,再加上耳朵也漸漸能聽清周圍的話語,陸楓的低語和戰友們的笑語來,談笑也覺得不好意思,哭泣轉為抽噎,臉頰倒是越發熱的承受不住。
靠在陸楓肩上,食指拇指對在一起,毫不留情的捏了一塊陸楓的肉,用旁人稍微能聽見的聲音衝著陸楓的耳朵說:“醉鬼,站那麼高,嚇死我了!”
啊?哈哈哈!人們發出善意的笑聲。一個看樣子還沒結婚的年輕班長說:“哈哈,下次我結婚的時候得摞三層椅子,說什麼也得把我老婆弄暈過去!”
“去你的吧!”陸楓不忘削人,“先把你們班的文化課給我過了,不然我把你的凳子掀了!”說著,已經扶著談笑站了起來。
談笑從桌邊拿起一個沒用過的一次性紙杯,為自己到了一些白酒,向各位舉了舉說:“多謝大家,真的——很感謝!”頭略略一偏,黑黑的瞳孔已然鎖定陸楓。
這一刻,她已經明白:有些天長地久可能並不需要實踐,隻要說出來就可以是某些人一輩子的珍藏!
她如是,母親怕也如是!模模糊糊談笑又想起媽媽走時說的那句“可惜”,若是……她不敢想,卻似乎明白了。
談笑不知道該怎麼表達自己的心情,眼淚汪汪的看著陸楓,舉著杯子說不出話來。陸楓心中也感慨。他知道談笑定是想起了她的母親和父親,想起過去的那些辛苦。陸楓覺得自己不過說了一句話還帶著幾分醉意,卻讓這個女子暈了過去,可以想象這句話在談笑心裏有多重!誓言,陸楓第一次覺得沉甸甸的,它的背後是麵前這個女人後半生的喜怒哀樂,是另一個人的人生將和他重疊!
陸楓轉身拿酒,趙伯洲立刻遞上一杯倒滿白酒的紙杯,湊到陸楓身邊說:“一半是水,晚上留著點勁兒!”
就算一半酒也不低啊!陸楓瞪了一眼趙伯洲,心說:以後等你老婆來了,我非灌得你三天三夜不起床!
“交杯,交杯!”營長帶頭,還有節奏的打起了拍子。整個食堂響起了整齊劃一的巴掌聲,還有震耳清晰的吼聲:“交杯、交杯”啪啪啪“交杯、交杯!”啪啪啪!
陸楓輕輕挽過談笑的胳膊,先把談笑麵前的酒杯放好,在把自己的酒杯送到唇邊;談笑任他擺弄,自己隻是看著陸楓,好像看不夠似的,周遭的一切都不存在了,隻有陸楓一個人站在她麵前。陸楓覺得談笑的目光好像一條——不對——很多條,細細柔柔的絲,那種月光下可以發光的細絲,飄飄蕩蕩的在自己周圍繞著飄著圍著轉著纏著綿著,把自己包的像個大繭子,排除了外在所有的幹擾,隻有他們兩個,越來越近……
趙伯洲低聲對營長說:“你看,這小子是喝酒還是吃老婆?”
營長摸摸張著清茬的下巴,想了想說:“吃婆娘吧?”
這是超級舞台上的超級燈光,陸楓坦然的像個超級明星。嘴角含笑,眼神亮晶晶的,低頭大大的喝了一口酒,抬頭見談笑還在呆呆的看他,嘴角一歪邪邪一笑,突然鬆手!
“嘩啦”酒杯掉在地上,濺濕了許多人的褲腳,周圍卻一片抽氣聲——
陸楓一手攬住談笑的腰,拽到自己身邊,一手拖住她的後腦勺,就那樣嘴對嘴的貼在一起!
趙伯洲反應迅速,老寒腰下彎九十度,視線上揚四十五度,手臂高高舉起,舉起一個拳頭,也就是四五秒的時間,突然拳頭上長出兩個指頭,變成一個V字。趙伯洲變了形的嗓音衝進大家的耳膜:“喝啦!兩個都喝啦!”
嘩!人群如開鍋一般,有的笑有的叫有的吹口哨,還有人不知什麼時候端出了炊事班的鐵盆,咣當咣當的砸!
“我愛你!”陸楓移開嘴唇,在談笑耳邊輕輕的說,“以後不用害怕了。有我在,你放心吧!”
是的,在最初的最初,無論是出鞘的利器,還是精美的手槍,也許真正觸動陸楓心弦的,隻是那些強硬外表下的兩個字——“惶恐”。
沒有人比談笑更不確定未來,沒有人比談笑更不確定現在,沒有人比談笑更想拋棄過去,而這些甚至連談笑自己都不知道!
或許所謂緣分,就是在刹那間觸到對方的心底,就像洋流翻滾不知什麼時候帶出深海的精靈,在陽光下現身的一瞬被路過的鳥兒看見,從此鳥兒在海上翩躚,隻為等待那千年一回的瞬間。
世上不如意,十之八九。
談笑坐在招待所的床上,再次看看手表,都快十一點了,陸楓還沒回來。被陸楓當以口當杯灌下一口,又聽見那人的低語,本來已經不哭的談笑又捂著嘴哭了出來。這回是怎麼也關不上了,陸楓沒辦法,找了兩個戰友送談笑先回招待所,自己“獨戰群雄”。大有今天晚上老子拚死也要把你們這群鳥人喝倒的架勢!
送談笑的兩人也猴急猴急的忙著參加宴會,談笑洗漱完畢上床等著,就等到了現在。
看來是回不來了。談笑無聊的翻翻報紙,又拉開抽屜看看帶來的小禮物——一塊07版007廣告的歐米茄手表,歎口氣又闔上了。現在不是擔心這塊表會不會招人待見的問題,而是那個大瘋子回來的時候還能不能認出來她!
迷迷糊糊睡去,猛聽有砸門的聲音,談笑連忙開燈跑去開門——
呼啦,倒進來一大片!
上麵的五六個人手忙腳亂的爬起來,都還算清醒的指著最底下那個沒爬起來的人說:“嫂子/弟妹,安全抵達!敬禮!”敬禮的質量可想而知,談笑看他們眼睛都睜不開的樣子,正想問問要不要幫忙,人家已經互相搭扶著出了門。看來,已經不是第一次這樣了,連下意識都有了!
陸楓還在地上哼哼,談笑頭一次麵對醉鬼。當年就算她父親,也是斯斯文文從沒醉過。
比起談笑的手足無措,陸楓到顯得很有經驗,或者很有主意。慢慢的撐起來,一邊哼著,一邊四肢匍匐在地向前爬。談笑好奇的看著用四條腿趴著走路的人類,跟著一直走到自己床前,咦?他也認得自己的床麼?
談笑正要扶起他來,順便表示一下佩服。陸楓已經前半段身子隱沒在床底下!
談笑不得不趴下,捅捅他說:“喂,不能睡哪兒!”
“別理我!喝!!”陸楓咕噥了兩聲,又睡過去了。
談笑等了一晚上,從感動到期待,從期待到著急,從著急到生氣,現在已經徹底無語了:“好吧,隨便吧!”
本該激動的晚上,一個床上,一個床下,近在咫尺,卻遠如天涯。談笑聽著床下的呼嚕聲,嘴角慢慢勾起來。哪能十全十美呢?有他在就好,還要什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