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 冥王現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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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個可怕的念頭忽地在同一時間閃過了聶、韓二人的頭腦——“冥王爪”!
    那個被江湖人稱為許衛天手下最為高深莫測,陰險毒辣的“冥王爪”!
    三人隻這驚呆間,“冥王爪”已將沈嚐君扶到了一邊,然後則是一個頂極清脆與英氣的聲音在聶、韓二人耳邊響起了:“大虎刀客,重出江湖,果然身手不凡,英姿未逝。隻是不曾想到如今卻是刀劍合璧了,難道是要一改獨來獨往的風格還是……哼!”最後一句卻是故意不說出口,由鼻中噴出的一個“哼”字則是暗罵其江郎才盡,寶刀已老,隻有借助別人之力尚可逞強了。
    “冥王爪”講話之時,韓釘並未聽進去一個字,不是像聶炎那樣因為她是女子之身而感到詫異,而是因為那雙似曾相識的雙眸。
    但見“冥王爪”一身黑衣打扮,上身還用黑色絲帶束了腰,顯得身材更加纖瘦高挑,雙手戴了一雙黑色皮質手套,自然地垂著,沒有任何的姿勢卻讓人不得不感受到來自那雙手的威脅與陰森,在任何人的眼中那都會是一雙可怕的黑手,但韓釘卻仿佛看到了皮手套包裹下的另外一雙手。白皙修長,溫柔幽韻,那雙手讓他想到了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的那雙手;她的臉被一塊黑色的絲巾蒙著,芳容隱約,看不甚清楚,但那雙明眸善睞卻成了她全身上下唯一在黑暗中閃著光的地方,那雙眼在說話間數次停在了韓釘身上,卻又每次都迅速將目光收走,好像害怕被她看出什麼秘密似的。但那雙眼睛裏深藏的親切感卻無論如何也逃不過韓釘直攝人心的雙眼,因為他在水天一方的伊人也有著這麼一雙望穿秋水的柔目。
    現場沉寂了片刻,似乎所有人都發現了韓釘那雙已然燃燒的雙眼,“冥王爪”也很意外,一絲隱約狂喜的光華夾著淡淡的悲傷閃過了她的雙眼,然後慢慢的黯淡了下去,繼而是堅忍,冷冷地開口說道:“聶炎,青山不改,綠水長流,我們後會有期。”一言甫畢雙手飛快探出已攜著沈嚐君往回路去了。
    韓釘看著她燕子般輕盈而去的背影,心中悵然若失,一時間深思恍惚,呆若木雞。聶炎不知內因,還道他被“冥王爪”暗中下了毒手,也顧不得與“冥王爪”糾纏當即詢問韓釘道:“韓兄弟,你怎麼了,有沒有受傷?”
    韓釘聽言回神,自覺失態,連忙掩飾麵上的異態,笑道:“沒有。大哥多心了,我沒事。隻是沒想到,沒想到江湖甚傳的‘冥王爪’竟是一個這麼年輕的女子,我還一直道是三四十歲的大男人呢?”聶炎見韓釘神色略現慌張,便覺他心中有事,但既然他不願道出想必有難言之隱也便假裝糊塗,順著他意應道:“是啊!我也一直以為是個大男人呢。你跟她過了一招,覺得她武功怎樣?”
    韓釘回憶方才那電火石光的一刹,但覺隻手上微微一受力,鬼使神差地便被她化去了這一劍,除了鬼魅他找不出另外的詞來形容了,後背心不禁一陣沁涼:“她到底練了什麼功夫?”
    看著韓釘麵上驚現的後怕之形,聶炎也不驚陡然心寒起來,這一戰,在所難免,這一戰,生死攸關。
    隨後,待到二人各自都平靜了許多韓釘便帶著聶炎去了自己的居所歇息過夜。
    韓釘的房子建在郊外,乃是自己請來工人搭建的。麻雀雖小,五髒俱全,房內倒也是有模有樣,家具,床具,生活用品一應俱全。聶炎久疏戰陣,今日連戰二局,內力,精力消耗著實不少,早有疲意,梳洗完畢後便摸上床一頭睡倒。而韓釘心不在焉地上了床之後就更加開始胡思亂想了,眼前看見的,腦中浮現的竟都是那個黑衣女子——“冥王爪”,輾轉反側了半個時辰後終於忍無可忍,索性爬了起來,轉身點了盞油燈,看著它在微風吹動下忽明忽暗,搖搖撲撲,心中不禁想起了那個整天纏著自己要吃棉花糖的小女孩,那個就算練功再累但隻要見了自己都會笑得兩靨生花的小女孩,那個曾經拉著自己的手說要做自己新娘的小女孩……
    天際雲卷雲舒,庭前花開花落,人海思起思落。十年生死兩茫茫,她過的可否安康?
    在夕陽西下之際,在煙雨朦朧之中,在洛英繽紛之時,在雪花紛飛之處,她在幹什麼呢?
    一壺漂泊,一盞離愁,一段懷念,一聲概歎……而她呢,她又在想什麼?
    想著想著,兩眼更明,頭腦愈清,愈發沒了睡意,索性轉身披了件外衣徑自出門去了。
    秋日的晚上已饒有涼意,清風拂來,吹得韓釘額上細發輕飛,心中也似一團亂麻,踏著月光倒映下的雜草隨意遊蕩著。
    他不知不覺間已來了一月夜湖邊處,澄綠的湖水被月光照的波光粼粼,湖邊的樹枝也似女子一般在微風下迎風搖曳,翩然起舞,惹得湖麵更加熱鬧非凡。
    韓釘便這麼傻傻地盯著湖麵發呆,一言不發,一動不動,隻心中喃喃的念叨著什麼。
    “你真的不該來!”一頭黑發,一襲黑衣,正是白天見過的“冥王爪”。
    韓釘便是料到了她會出現一般,出了奇的平靜,徐徐地回過頭道:“你來啦!容容!”
    “冥王爪”一聽“容容”二字心中猛的一震,與眼前人的幼時回憶也如山洪暴發般湧上了心頭,那童時相處時的言笑晏晏,那懵懂無知時的無忌誓言,那情深意動時的握手想看……都像一把把錘子一般緊緊地敲擊著她的心靈。自君別後,相思無限,多少次夢中相見,醒來已是淚濕孤枕。但如今昔人重見,心中卻再也沒有了當初料想時的那份狂喜,她已不是當年的狄容,而是一個許衛天手下唯命是從,立竿見影的殺手,江湖上惡名昭彰,人人畏懼的女魔頭——“冥王爪”。
    韓釘見她呆立原處,一言不發,隻雙眼已迷離無光,便向她靠近道:“容容,是你嗎?”一隻手顫顫悠悠地伸出試著取下她麵上黑紗見她一麵,但心中卻又怕取下後反辱了她的一身清麗與傲氣,十分矛盾。
    但見黑紗飄落之後,一張清秀絕美的臉龐乍現,依舊是如記憶中的輪廓,不同的卻是秀靨更豔,絳唇更嬌。
    狄容雙眸緊盯韓釘,白天那匆匆的一見她已認出了他,但卻礙於形勢未曾多瞧上一眼,如今獨處夜下便是無論如何也要講他相貌看清,當見到他依舊瘦削骨感的麵孔與依舊爛若天星的雙目時心中便又想起了十年前的那個他,便是用他那瘦得像寒梅一樣的脊背背著自己到處嬉耍。
    那時的狄容雖然年幼,但自幼失去父母親人的她深深知道珍惜幸福與回報幸福的道理。韓釘對她無微不至的照顧與傾箱倒篋的寵愛她都知道。其時,她心裏早已暗暗發下誓,長大後一定要嫁給這個陪她玩、給她買棉花糖,哄她開心的大哥哥。
    但這一切,卻都在那一夜之間幻為了泡影。那一夜狄容尚自在夢中思念著這位哥哥,而他卻毫無征兆,一言未留地就這般離開了。一走十年,音訊杳無。
    記得他離開的第一天狄容還以為他去了遠房親戚家,便去問師父許衛天,不料許衛天龍顏大怒,除了發狠般地督促她練功其他的卻什麼都沒告訴她,也不許她再提韓釘母子的隻字。狄容不知發生何事,強忍著悲傷應承了師父,但心中卻堅信韓釘會記得自己,會回來找她的。
    若知道情人終會歸來,若是雙方還有一個承諾的話,那麼便是等待也是幸福的。但顯然狄容這些年來等的並不幸福甚至是痛苦的。
    自以為失去了所有的她終日隻得沉迷於練功房拚命練功來忘卻自身的痛苦。她日夜苦練,然後練就了一雙“冥王爪”,爪出見血,爪利如器,爪快似魅。然後便是奉命行事了,隻要許衛天下令,便是天王老子她也有能力與膽量將他解決。
    不過每一次出行任務前她都會用一方黑布將麵目蒙住,她也不知道為什麼要那麼做,或許是不想讓除了他以外的男人看到他的容顏,或許是怕萬一見了他時自己會現出錯愕甚至於失望的表情吧!亦或許隻是為了不想讓別人看見“冥王爪”的真麵目而已。
    但,或許連她自己也不知道,那同時她也冰封了自己的心。麵上的黑紗舉手間就能摘下,但心上的那塊呢?
    突然,韓釘眼前黑影一晃,那時候他尚沉迷於二人的諸多往事之中,不及回神,一隻遮天蔽日的黑爪已然近在喉間咫尺之處。韓釘不及分辨那一爪究竟是何用意,但武者與生俱來的應變能力已使他腳下生風,疾退一步。
    “冥王爪”去勢不止,一隻黑爪便似是擁有了巨大吸力一般,敵退則進,間距似是仍保持著方才之遙。
    韓釘雙目倏亮,但見狄容麵色陰鬱,眼神犀利,卻隻專注於自己的手爪。嗬嗬,她竟然瞧都未瞧自己一眼,難道她對自己竟恨的如此之深以至於死前的最後一眼也不願見?或許,她關心的隻是這一爪該怎麼穿透自己的胸膛?或者要怎樣才能更省力,更直接地穿入吧?
    這一刻,韓釘明顯感覺到了自己的心痛,那種感覺就像本以為可以用死亡來解決一切而死亡卻像另一個惡魔趁機盡情地折磨自己,逼得自己喘不過氣來,而自己卻又欲罷不能。
    韓釘沒有再後退,任憑“冥王爪”一點一點地觸上自己的胸襟,任憑死亡之神一寸一寸地向自己走進,也任憑他們的記憶一片一片地在夜色下展開乃至揮散。時間,仿佛就在這一刻定格,而招數呢?她呢?
    “你為什麼不躲也不還手?”狄容冰冷而又熟悉的聲音夾雜著些許嘶啞問道。而她的“冥王爪”已在觸及他衣襟之時迅速收回,事實上,她爪上並未施上一分真力,隻是看似凶猛的一記虛招而已。若是韓釘猝然還手的話,那傷的便會是她。
    韓釘緩緩緩緩地睜開雙眼,那一瞬間的生死一線讓他忽然有種洞悉了人生,天地,自然的頓悟,和卸下了一身軀殼還歸本性的如釋重負之感,忽覺得靈台從未有過如此的清明,心境從未有過如此的寬敞,即便是呼吸也變得前所未有的酣暢。他雙眼深深深深的吸住了狄容,然後一字一句慎重地說道:“我永遠不會躲開你,更不會對你還手。”
    狄容亦感覺到來自眼前這位瘦得像首詩,像副畫,像枝梅的男子身上散發出來的柔情與堅毅。若是在往日,她想自己一定會義無反顧地接受吧!但在今日這般的情形下她心裏比任何人都清楚,若是韓釘執意與聶炎為伍,他們之間的結局隻能是死亡——非己即他。
    “你走!我不想見到你,永遠都不想。”狄容隻能冷冰冰地對他講這一句話,不是因為不愛,而是因為愛。不是因為不想見,而是因為希望日後能見,所以她能做的也隻有“無情”二字而已了。
    韓釘呆立原地,許久無語,隻癡癡地看著狄容的眼睛,看著她那雙寫著愛意與恨意,寫著不舍與纏綿的眼睛。良久,才道:“我不會離開洛陽的,更不會在這個時候離開聶炎。”
    “你說什麼?”狄容勃然起急,“難道你不知道聶炎與你爹的恩怨嗎?為什麼你一定要淌這趟渾水。”
    看到她略顯焦急的神色不知怎地韓釘竟覺得心中從未有過的開心,隻要有她的關心,這一生縱然就此結束又有何怨?故作輕鬆地“嘻嘻”一笑,便像當年二人共同闖了禍子之後一般,一副“有什麼關係,大不了一死”的神情道:“聶炎武功並不低,雖然久疏戰陣,但老虎終究是老虎,發起狠來還是可以威震山林的。”最後一句“你自己要小心”卻是隱去不講。
    狄容聽言心中閃過一絲道不清的陰鬱難受,咬著嘴唇向他一字一句地重複道:“離開聶炎,離開洛陽,否則,我們之間便是死敵。”
    “死敵!”嗬嗬,也許我們之間終究還是逃不開那一劫吧!從那個夜晚我隨母親離開之時,從你變成“冥王爪”之時,從我們今又見麵之時……一切的一切都是命中早已注定了的吧!韓釘心中如千萬把刀狂剁一般——刺痛!這絕不是他想要的結局,但現實無疑更像一把重刃每每在他稍有生活的信心與動力時便在他身上重重劃上一刀,每一次都在不同的地方,新傷舊痛,每一寸肌膚都似在撕張一般疼痛欲裂。傷口潰爛了,愈合了,疤卻永遠揮之不去了,他想將他們撕去但又不能,畢竟那是長在自己身上的,他能做的隻有接受與忍耐。
    “死敵也好!但無論我們之間變成什麼,我說過的永遠不會對你還手的!”韓釘最後一句話便若一枝寒梅一般溫柔地、久久地、緊緊地釘在了狄容心上,傷口處還沾著血地疼痛,鼻中聞到的卻是寒梅獨特的清香之味,便若是他身上的那股味道,淡淡的澀、淡淡的清、淡淡的香。
    然後,便有一滴清麗的淚水劃過了狄容的臉龐,就落在那個名噪江湖的“冥王爪”前,那個瘦得像首詩,硬的像根竹,傲的像枝梅的男子背影後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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