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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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乍起,殘絨潛入亭。悠然落地細無語,不知初霰今朝落,疑是梨花馭風來,散入珠簾濕羅幕。美人獨立靜中台,灰裳暗卷千裏香,錦衾薄,不忍見此,願自焚化作玉漿。情難載,君知否,愛到終時方始休。
憶起那日林中重逢,轉眼已是數月,去日紅葉啼落,今已道是庭霰萬傾哉!晃眼秋去冬來,愁去悲至。莫名感傷讓杜子軒有些不解,唯一掛心於世的塵緣,不是已經尋到了嗎,還有什麼不滿的呢?合上雙眼,沉重的瞼子淡淡在空中掃蕩著,任憑細雪浸入肌膚,竟似能將煩憂淨化般寧靜。不禁喃喃道:“花開花落終有時,花落留葉獨守夕。待到枝頭霜鬢齊,隨花同去不苟世。”
遠處有一身影沉浮入畫,似要有人踏雪而來。道那人左手提氅禦風,右手撐傘擋雪,漫步於白茫世界中。一片西風作響,不知身後何時有人到訪,徒覺背脊暖。暮然回首,見那人伴於身旁,一張眉飛臉笑的臉印在眼前,心又懵懂一動。
見其雙唇蠕動,吐出話語;“杜兄,這般閑情逸致,一清早便在此觀雪。”說道,忽見杜子軒身染銀碎,酷寒初雪,卻隻著單衣一件,漫散的發絲中若隱著淡淡的柔意。無奈狀低頭一笑,從袖中現出手來,解開披風的繩係,瀟灑一拉,瞬間那披風整個直落向杜子軒肩上,邊替他揮去頭頂的雪邊,看著他凍得有些紅到溢血的唇,無奈笑道:“怎生弄得滿頭皆雪,還穿著這般輕薄,不知者還道你是雪仙下凡。莫非子軒是閑來無聊,非弄出些動靜來。”
“哪有這般道理。今日早早醒來,卻絲毫無睡意。偶覺有些寒意,欲將窗戶掩上。豈料卻叫那白雪縈目,不覺便隨它步到庭院中來,竟也忘了該加些衣物。”
風襲入亭中,卷起幾縷發絲,輕輕打落在那浸沒於其的指間,竟有幾分糾纏。有種杜鵑花般香味,淡淡溢出揮雪的手不禁止住了。不明緣由的子軒,緩緩抬頭,不經意間兩人眼神接觸,邵曦突有感而發,險些脫口而出:
眉點綠柳麵染桃,眸淡惺忪唇凝血。鬢雲香散,傾灑柔橈半掩胸。青綢拭珠,撩浸羅衫濕袂袖。酥目半啟,星眉微嗔,兩頰笑眩霞雲。微吐一氣,淡霧欲暈丹朱。偶伴殘雪亭中倚,道盡風流無物已。
子軒有些不好意思地也伸出手來替代他揮了揮頭上殘留的些許雪痕,道;“方才見到如此晨雪,不禁有些呆了,竟弄得滿頭鬢白也全然無覺。”
邵曦將手移開,毫無覺察到子軒的靦腆,笑了笑道:“看你適才歎氣,莫非遇到不如意之事?”
“沒有,”拉了拉披風,望著當日所坐枝頭現滿披銀白,有些感傷道:“隻是冬雪來得過早罷了,歎逝者如斯夫哉。”
“這般感傷,莫非是起了思鄉之意。”
“非這般,僅道是被那早到的初霰迷惑罷了。罷已罷已,邵兄又何故這般起早?”杜子軒豈是不知緣由,隻道是覺氣氛有些感傷起來,便隨意找些題話罷了。
“哦,本是向來都慣如此的。自小就有舞刀弄劍這癖好,後因身子不允,便硬生被禁止了。雖說如此,但十幾年來的習慣也不是那麼容易改,每日還是習慣般起來。不過,自子軒就此事向二老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後,他們也懶得再作理會,隻歎道這孩子真是‘劍癡’轉世。”
看著邵曦裝腔作勢,子軒不住吃吃笑了幾下。說道邵曦能再次習武,倒也真是子軒的功勞。自那日子軒為其醫治,開藥調養後,倒也真沒見其發作過了。那邵曦也便按捺不住,去向二老討回當日之誓,本他兩還心有餘悸。但多虧子軒在一旁說情,作保,他兩也便隨了其意。故今邵曦又可從返‘癡道’。
風勢變得強了,雪跟著脹大了些。子軒受寒地低咳了幾聲,邵曦見此便要伸手拉他回房。觸碰到子軒手心時,才覺其真隻穿幾件薄衣而已,整個掌心都冰冰硬硬的,歎道:“這裏我房近些,先去我那吧。”
“不用了……”尚未待他完話,便是硬生將其拉往他房間那邊。
穿過花園,再走不遠便是北苑。很快便來到邵曦的房前,雖不是第一次到來,但那種緊張感卻是無法抑製。隻道邵曦放開牽製著他的手,迅速將房門推開。一陣暖意襲來,子軒像是有感而起地發了發呆。隻見邵曦急忙跨過門檻,衝著屋內喊道:“佚兒,佚兒,快些過來一下。”
待子軒將門合上,便聽見屋內傳來了稚嫩的一聲‘哎’。很快,便有一矮小的身影踏著腳步跑了出來,道:“少爺,你叫我?啊……公子也來啦,佚兒見過公子。“
子軒微微對邵佚點了點頭,這時,邵曦邊走向桌邊邊道:“佚兒,你快些去盛碗薑湯過來。”
邵佚望了望子軒,見他那張臉中泛著蒼白的氣息,未等子軒拒絕便提腿往門外跑去,還落下一句,很快就來,便無了蹤影。
懸在半空的手垂了下來,望著那幼小的身影消失在雪中,子軒無奈地搖了搖頭,暗歎,這孩子就是太過性急了些。突然有一茶杯闖入了視野中,有些意外地道了聲謝接過茶,隨著邵曦的示意,坐在靠左邊的椅子上,捧著茶杯,望著茶上浮起的氤氳,笑了笑,呷上幾口,身子也漸覺得暖和了些,一鬆懈便不禁又輕咳了幾聲。
“軒,明知你身子骨弱就不該這般不注意,上次的咳嗽不還沒痊愈嗎。”有些責怪地邊道邊示意讓他將杯子拿過來。
“無礙,不過是體虛罷了。”接過茶,再呷上一口,笑道:“從小如此,恩師也說無法醫治,但因其無傷大礙,也不放於心罷了。”
“莫小覷,待事發之時也不到你後悔了。”
幹笑了幾下,也沒有回答。邵曦正要在說上幾句時,門外斷斷續續傳來了幾句‘來了來了’之類的話語。才剛抬頭,便見那門迅速被推開後,闖入一身影,有迅速將門掩上。很快,便是一碗薑湯落在子軒的身前,邵佚上氣不接下氣地說道:“公子……薑湯……喝吧……”
看著這話不能成句的邵佚,他兩麵麵相覷,皆無奈地笑了笑,子軒將手中的茶杯放下,接過薑湯,笑道:“辛苦了,佚兒,下次便不要在這般急忙。”
“不急,佚兒有好好地端著盤子的。”
雞同鴨講的對話,讓子軒放棄與一個八歲孩童繼續辨析下去,低頭端起薑湯喝上幾口,覺察到視線的子軒,緩緩地抬起頭來,那雙天真純潔的眼珠正在灰溜地轉悠著,正欲開口,卻被邵佚搶先了一步先機,隻見其不禁脫口而出,道:“軒公子,你怎生生得這般好看呢?”
這話讓子軒傻了眼,讓一旁的邵曦差點將剛喝下去的茶給噴出來。子軒瞪大雙眼盯著邵佚,早已呆掉,沒有任何反應。話說身旁的某人早忍不住,趴在桌上笑著。對邵曦的莫名致於白眼的邵佚,很快便無視他家那向來奇怪的少爺,繼續對子軒說道他的感覺:“佚兒覺得公子長得很像山上春天時開的杜鵑花。聞折兩枝持在手,細看不似人間有,花中此物是西施,芙蓉芍藥皆嫫母。”
麵對八歲孩童的戲語,再加上他後麵念的那首詩,子軒簡直覺得有些頭大,對身旁仍在狂笑之人,致之一眼,邵曦若有所思地深吸一口氣,壓下笑意,道:“佚兒,莫非不覺得軒公子更像那幾日在我們屋前的那隻杜鵑鳥嗎?”
“這般說來,倒覺得也是。”邵佚一臉認真地盯著子軒的臉,喃喃道:“話說,自少爺那日出門後,便再也沒見那隻杜鵑鳥了……”
“那個,佚兒!”聽著越扯越遠的話,子軒不禁有些心驚膽戰,急忙打斷其話,道:“你能否幫我去看看那藥材送來了沒有,順便幫我清點歸類一番。”
“哦,好的,佚兒這就去。”
好容易才將邵佚哄走,冷眼瞥了一下方才在一旁加油添醋的邵曦,道:“不必問,佚兒那番話語定,是你的傑作嘍。”
“不敢不敢,在下可從未如此教他對杜兄這般說道。也是杜兄生得如此清俊……佚兒不過實屬孺子可教已”
歎了口氣,打算無視一旁嬉笑不已之人:“哎,好生的一個孩子,便叫你這般荼毒,今後可怎生了得。
“在下不過教他有話直說罷了,子軒又何必這般無奈。”
“這人……也罷。”子軒站了起來:“該是時候回去了,待會還要準備些藥物呢。”
“哦,那我送你。”
“不必了,都這麼近。況且我又非與女子般嬌弱,邵兄多慮了。”
“那……就不送了。”
“恩。”剛欲轉身,突然邵曦便說道:“子軒,你今日可是得空?”
“呃,是有的。邵兄有何事?”
“別無他事,不過聽聞師父今日將從大理回來,欲與你一同拜會,不知子軒意下如何?”
“這般當然可以,隻怕邵兄是醉翁之意。”笑容有些僵硬,對自己突如其來的話語感到恐懼,握緊手心,壓抑住自己莫名的情緒。
邵曦對子軒唐突的話語有些尷尬,霎時不知該如何回答。苦笑道:“這般都叫子軒看出,看來在下也太過露骨了。”
“非也,不過是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罷,況那傅小姐倒真是長得浮翠流丹。邵曦又何苦這般在意。”
“隻怕人家並不領意罷了。”
“我……先行回房了,待會再與邵兄一同前往南陵府。”
“哦,好的……”
語畢,便暫別邵曦,撐傘回房了。西風故作楚聲,一片。臥打銀霜,窗鳴。江寒重,徒覺路期無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