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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鬱淩寒隻顧低頭疾走,忽有陣陣香氣龔來,抬頭一看,原來不知何時已行至城郊南山,方想起此時正值桃花灼灼時節:
隻見滿山桃花,紅透天邊,遊人來往不絕,溢美之情溢於言表,時有三兩夫妻愛侶相攜而至,深情相偎,相依相伴,盡賞春意。
而鬱淩寒自幼無父無母,無名無姓,無親無朋,無依無靠,尤愛冷冬梅花,所拜夫子賜淩寒為名,托鬱為姓。鬱者,欲也。欲從寒梅傲霜雪,在他眼中,便覺桃花第一眼的確明豔,看多了,卻生出幾分世俗之氣,媚迎眾人心態,遠不如寒梅青鬆傲然卓絕。
慢慢行走,不知不覺已進入到深山,才發現此處人跡罕至,正要轉身回走,卻聽得一句:“公子慢行,敢問公子可是鬱淩寒鬱公子?”
鬱淩寒不盡訝然,但思及自己在京城已略有名氣,有人認識也是情理之中,順聲音望去,見一男子立於遠處,雙目炯炯,氣勢逼人。衣飾雖然簡單,卻隱射富貴之氣。
鬱淩寒隻覺似乎見到此人,卻無從想起,略略欠身,抱拳,問:“在下正是鬱淩寒,敢問閣下高名上姓?”
男子笑道:“我姓雲,上千下山。一心想與公子交個朋友,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鬱淩寒心中生起幾分不悅之情,豈有不知對方根底就要交朋識友之理?可斷然拒絕又不太妥當,世俗上有些進退之理,他還是懂的。猶豫未決,遲遲不應。
這陌生男子倒也不是泛泛之輩,見鬱淩寒此形,心下了然,言道:“鬱公子,在下決無冒犯之意,隻是久仰公子大名,且對公子書畫甚是喜愛,故而一心想與公子結識。”
雲千山見自己一番言語說得鬱淩寒有些心動,指了指旁邊的草地:“如蒙不棄,與公子在此地促膝長談,如何?”鬱淩寒覺得自己再過推辭,就似小女子般扭捏了,於是走了過去,席地而坐,雲千山也坐了下來。
這時又聽得雲千山問:“我應虛長公子幾歲,你可以叫我‘大哥’麼?”
鬱淩寒幾乎不假思索,“不可。”二字脫口而出。
又有些後悔,應該再說委婉一些就好了。
他心中的大哥,天下唯有一人矣。
於是補上一句:“不如我稱你為雲兄,如何?”
那雲千山倒也毫不介懷,說道:“好。不過,如果我稱你為寒弟,你也是斷然不肯了,莫若我稱你作淩寒賢弟,可好?”
鬱淩寒點了點頭,算是同意,心道這個雲兄也還算是個知情識趣的人,心裏生出幾分親近之感。可他雖然心中答應了,卻又不善交際言辭,一時之間,有幾分尷尬。
倒是雲千山比較開朗,問:“山外桃花紅遍天下,淩寒賢弟怎麼轉到後山來了?”鬱淩寒本想說桃花隻是庸脂俗粉,想想不妥,於是反問道:“雲兄不也一樣?”雲千山微微一笑:
“我本和友人約在這一僻靜之地閑談,他卻失約沒來,得見公子,也不枉此行。”
鬱淩寒隻覺得此人一直盯著自己看,哪裏有些不對,聽得此言,忙道:“在下隻是有幾分虛名,也是旁人胡亂抬舉,不值一哂。”
雲千山眉毛一挑,說:“鬱公子過謙了,在下見過公子書畫,筋骨卓然,字跡飄逸,後來見到公子形容,才知古人所謂字如其人當真不假。早已有了相識之心,隻可惜不知公子身居何處,今日一見,忍不住出言相請,還望公子無怪。”這幾句話。說得極為客氣,並且將鬱淩寒重又稱作公子,當見其誠。
鬱淩寒反而覺得這樣生分有些不似先前認識的人了,接過話頭,說:“小弟怎敢怪責兄長,今日本也隻是順道來到南山,得與兄長相遇,極是歡喜,沒想到我二人竟由桃花結緣了。”
雲千山興致盎然,“正是良緣天定。”
鬱淩寒一聽,臉色變了變,恨不得咬自己舌頭,可說出的話又怎能收回,期期艾艾不知如何回答。
雲千山又說:“此緣非彼緣,淩寒賢弟切莫驚惶。”意思已經很明白,鬱淩寒低著頭不語。
雲千山接著問:“公子形容、才情俱佳,又年少有為,當是春風得意之時,何故畫作文辭中總有傷情縈繞不去?”
鬱淩寒支吾不答。
雲千山似是岔開話題:“我常見到公子畫作,多為應製之品,但賢弟傲然出世,又以梅為名,何故不見畫鬆、竹、梅之屬?”
此語一出,鬱淩寒似被點中心事一般,許久才道:“淩寒得遇先師,指點作畫,以鬆為最甚。隻是先師不幸罹難,不敢提筆再畫,恐辱先師技。冷冬寒梅欺霜傲雪,自在淩寒心中成型,猶如聖品一般,不敢以我劣技畫出,濁於塵世。至於這竹——”
鬱淩寒頓了頓,方道:“實不相瞞,這歲寒三友,淩寒獨對竹痛之惡之,更是不畫。”
雲千山道:“賢弟厭竹而不畫,是常人之情;喜梅而不畫,也在情理之內,隻是令先師傳技,隻欲將畫法流傳於世,你若歇筆,豈是有違師令?”
鬱淩寒心有觸動,低頭不語。
正感歎之際,雲千山卻又起了身:“眼見時辰已晚,我家中尚有許多雜事,淩寒賢弟,如果我請你到寒舍作客,你可願意?”鬱淩寒已多了幾分知己之感,再加上有幾分好奇,於是答道:“淩寒求之不得。”
“如此甚好,不知賢弟何處安身,我三日後派人來接。”鬱淩寒說了住處。
雲千山點了點頭,“三日後辰時,我會派轎子來接,今日事多,先行別過。”
淩寒頷首,於是雲千山告辭。
鬱淩寒眼見天色漸晚,山間暗得又比城中快些,已是有些涼意了,便獨自回城。回到客棧後,早有常與他牽線賣畫之人在房中等候,說是有貴人求一幅青鬆圖,淩寒心中頗有詫異:曆來顯貴求圖,無非畫些花開富貴,龜鶴延年,怎的今日有人求畫青鬆?想到今日初見那雲千山時,他立於遠處,衣飾隨風微動的樣子,心有所感,提筆就畫。
幾筆下來,勁拔青鬆躍於紙上,其幹虯曲盤結,其樹疏密交蔭,遠處飛瀑掛於山巒,其音幾或可聞。寥寥數筆,神形俱備。末了,還在旁題詞一句:“千仞青山白雲低,萬丈飛泉九霄鳴。”又加蓋了自己的私章。
從起筆到落章,也不過一盞茶時間,交付於他,那人將酬勞奉上,又閑聊了幾句,才送出門外。
這一來二去,又到了晚間,鬱淩寒洗漱既畢,想要到床上歇息,突然覺得有些什麼不對,好象有什麼人在暗處盯著自己,四下找過卻也發現不了什麼。寒意從心底竄出,雖說子不語怪力亂神,可一旦親身體味,又有幾人能鎮定自若,談笑風生!
鬱淩寒自忖也無泰山崩於前而不變神色的氣勢,愈發緊張起來,連油燈也不敢熄了,躺在床上,也不知道是何時入眠的,期間又做了很多惡夢,無須詳述。第二日醒來時思緒紛雜,頭腦昏沉,因此也沒有注意到長明了一夜的油燈仍有不少餘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