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完結的短篇  夢裏桃花劫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787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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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壹
    晨曦微露時的霧氣,在竹間流動,眼前的一切都宛如披著重紗,朦朦朧朧,幽雅靜謐。
    修篁間一條碎石的小徑,曲折地向遠處延伸,石間有柔碧的小草輕輕地舒展著腰身。
    裝飾著蓬鬆羽毛的木屐上踏著一雙小巧白嫩的赤足,花瓣一樣的趾甲塗著水紅色的鳳仙花汁,雖然薄淡,卻有種勾魂攝魄的美麗。
    這是一個仿若霧之精靈的少女,黑漆漆的頭發用一隻銀釵挽著,圓溜溜的眼睛,長而翹的睫毛,嫩而潤的嘴唇……一襲粉白色的輕衫,純真無邪,縹緲如夢。
    少女踏著木屐在碎石小徑上輕輕走過,發出的聲音清脆如歌,在竹林中顯得愈發幽遠。
    轉過幾個彎,她來到竹林盡處,視野開闊起來,霧也似乎淡了許多。
    不遠處,一株桃樹孤獨地站在竹邊,枝杈病萎,樹幹皴裂,一條碧綠得近乎妖異的毒藤纏著樹身肆意地生長著。而桃樹在如蛇般毒藤的繞勒下,看似已接近枯死的邊緣。
    少女停在了桃樹前,歪著頭,看看被毒藤淩欺的桃樹,心想:春天已經到了,如果不是這藤,它,應該早就綻放自己的美麗了吧?
    她伸出手,去扯毒藤。藤很堅韌,上麵還生著刺,她雖然小心翼翼,但仍然被刺傷了手。春蔥樣的手指上沁出殷紅的血珠,如紅色的珍珠,滴在裸露泥土外麵的桃樹根上。
    少女將傷了的手指含在口裏,側頭想了想,輕輕咬著嘴唇,撥下頭上的銀釵,在藤的根部掘起土來……藤的根很深,良久,她終於把毒藤的根部掘斷。
    藤葉迅速衰萎,原本妖異的綠突然變成枯黃。少女奮力將藤從桃樹身上拽了下去,累得氣喘籲籲,原本紅潤的臉頰,不知道何時已變得蒼白。
    心髒一陣莫名其妙的疼痛,令她微蹙起眉,白白的小手按著胸部,依著桃樹緩緩地坐了下去。感到頭很暈,身上也麻酥酥的,她有些恍惚地想:難道這藤是帶毒的,我--中毒了嗎?
    少女慢慢地閉上眼睛,心口的痛更烈了,手軟軟地垂了下去……
    頭上,那株桃樹,瞬間開出滿樹的桃花。
    貳
    靈瓏驀然睜開眼睛。
    又夢到那一樹燦爛的桃花了!
    又是被那突如其來的胸口劇痛驚醒。
    從七歲到十七歲,靈瓏時常會做這個怪夢,夢裏有開得驚心動魄的桃花,還有比桃花更明媚的少女。
    同一個夢,她一直做了十年。
    午夜,很靜,隔著窗也能聽到春風的輕吟。她躺在柔軟溫暖的被子裏,呆呆地出了一會兒神--
    夢到桃花,是預示著有桃花運了嗎?
    微微一笑,她闔上眼簾,翻個身,更深地蜷入被中。雖然現在已是桃花怒放的季節,但在夜裏,還是有些許的春寒。
    驚夢之後,是一夜好眠。
    早晨,靈瓏匆匆起床,看一看表,已經快八點了。糟了啦!今天,她作為雨月高中的學生代表,還要趕到位於城市另一頭的尚木會館,參加全市高中生的花道比賽呢。
    手忙腳亂地洗漱,然後換上校服,早餐也來不及吃,靈瓏背起書包,慌慌張張地跑出門。
    上公交,轉地鐵,三兜兩轉,到了某個路口。望望周圍的高樓大廈和紛亂的車輛人群,她的額頭開始冒汗。
    天哪!她又迷路啦!
    靈瓏是個典型的地理白癡,她在這個住了兩三年的城市裏迷路,已經不是第一次了。以前每次迷路,都是找警察叔叔幫忙指路,甚至有幾次警察叔叔幹脆開警車送她回家。
    所以現在迷了路,她並不著急,立刻很有經驗地東張西望--
    噢!對街就有一位警察叔叔在維持交通,剛巧交通燈轉綠色,她立刻欣喜地穿過斑馬線跑過去。
    忽然響起刺耳的聲音,一輛紅色跑車失去控製般瘋狂地向她撞來。靈瓏大腦一片空白,驚惶地閉上眼睛!
    "危險!"
    一聲大喝後,一雙強壯的手臂把她推開。她被推出好遠後摔倒在地,躲過了跑車,而那個救她的人,被車撞出好遠,血灑如紛墜的桃花。
    靈瓏壓抑著尖叫的衝動,爬過去。隻見救她的那個男孩倒在馬路上,緊緊地閉著雙眼,白色的衣上沾著薄血和輕塵。
    靈瓏抱起他,一時間仿佛世界離她很遠,忍不住淚如泉湧:"怎麼辦?怎麼辦……"
    肇事的司機下了車,警察跑了過來,很多的行人和車輛也圍攏來,大家一起把靈瓏和那男孩送進附近的醫院,接下來的檢查、詢問、觀察、筆錄……這些事情讓靈瓏疲於應付。然而,救她的那位男孩,仍然躺在醫院的觀察室裏,一直昏迷不醒。
    好不容易等事情都處理完,靈瓏坐在病床邊,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著他。
    他大約十五六歲的樣子,長得很秀氣,有些像金城武,秀眉如劍,睫毛長而濃密,皮膚很白。
    她想:古人說的"麵如冠玉",大概就是這個樣子吧。
    許是感覺到靈瓏的焦灼和關切,男孩長長的睫毛抖了抖,竟然慢慢地張開了眼睛。
    她狂喜,站起身來打算去喊醫生,他卻輕輕地握住她的手,哀求道:"別走!"聲音清遠如風過竹動。
    生平還是第一次被男孩子握著手,靈瓏有些羞澀地說道:"我去喊醫生!"她悄悄地想將手拿回來。
    他更用力地握了一下,手掌傳來暖暖的溫度:"不要!"聲音有幾分乞求,還有點撒嬌,讓她想起自己的弟弟。
    於是靈瓏的聲音不知不覺帶了些嬌寵的味道:"你要乖喔!一定要醫生檢查過才可以!"
    他臉上露出微笑,安慰她:"別擔心,我沒事。"
    "怎麼會沒事!你流了很多血,又昏迷了很長時間。"
    他滿不在乎地說:"我是假裝的!"見靈瓏一臉的疑惑,他又笑了,"我不喜歡和其他人講話,所以假裝暈過去,並不是想連你一起騙哦!"
    昏迷可以假裝,難道那一地如桃花隕落的血也是假裝的?她猶豫著,不知道是不是應該相信他。
    男孩笑著從病床上躍起:"你看我不是很好?"他整理了一下衣衫,很自然地又握住她的手,"咱們溜吧!"
    "可是……"
    他輕笑,食指在她唇上一點:"沒有可是!"
    "那個,好吧!"靈瓏隻得答應他。
    看著他生龍活虎的樣子,靈瓏想:溜就溜吧!反正醫療費跑車司機已經付過了。
    他們就這樣溜出醫院。
    路上,他說他的名字叫陶子越,十六歲,是第一天來到這個城市,不巧迷路了,卻正巧遇上她。
    "你是第一次來到這個城市?"靈瓏油然而生一種同病相憐的感覺,想起自己初從家鄉小城考學到這個城市時的惶惑和憂鬱--即使是現在,自己何嚐不是這個城市的過客?
    "是的!"陶子越說。
    "那麼,你住在哪裏?"
    他抬起頭望著暗沉的天空,輕輕地說:"我沒有找到地方住。"
    "那--你要住旅館嗎?我可以幫你去找家旅館來住。"
    "我沒有身份證件,也沒有錢!"
    靈瓏突然有些醒悟:"你,是偷偷離家出走的吧?"
    陶子越沒有回答,隻是狡黠地笑。
    "謝謝你救了我喔!"這一天擔驚受怕,靈瓏又餓又累,沒有心思陪一個逃家的小孩玩,"既然你沒有事,那我就回家了,你也不要淘氣,快點回家吧!爸爸媽媽會很擔心的!"
    陶子越一聲不響地跟在她身邊。
    "喂,你為什麼還一直跟著我?"
    陶子越委屈地扁扁嘴:"我真的沒有地方去嘛!"
    他的聲音令她有種罪惡感,怎麼覺得像是自己欺負了他呢?"可是……我家隻有一間房噯!而且我是女生,你是男生嘛!"靈瓏有些狼狽。
    天!他不是要她收留吧?她自己隻是租了一間一室的小公寓,哪裏還有地方給他住?
    "有間房遮風擋雨,也好過露宿街頭。嗯,我可以睡你家的沙發嘛!"陶子越的眼睛比星星還亮。
    靈瓏有些心軟。人家是救命恩人呢,真的讓他睡大街,自己也太忘恩負義了。
    "那--好吧,你可以暫時住我家裏,記得,隻是暫時的哦!"
    陶子越臉上霎時綻放出亮麗的笑容,燦爛得讓她恍惚以為是春風裏的桃花盛放。
    想想,她又有些好奇:"可是,你怎麼知道我家有沙發?"
    "呃,我猜的!"他笑吟吟地說。
    叁
    靈瓏隻好帶陶子越回家。
    她讓他叫姐姐,陶子越卻說什麼也不肯,並笑言自己已經一千歲了,她那一點點年紀,做他第二十代的孫女兒還嫌小。
    "這小子賺我的便宜!"靈瓏有些鬱悶,開始覺得自己拾了個麻煩回來。
    靈瓏的小公寓有些淩亂,一張小床擺在牆角,粉藍帶鵝黃色花朵的床具,上麵丟著早晨沒來得及收拾的幾件衣服,書桌上堆滿書本,廚房和衛生間很小。平時忙著上課,她很少有時間收拾房子。
    先還擔心陶子越會嫌棄,可是他一看到房間裏那舒適的粉藍底子鵝黃小花的布藝沙發,立刻歡呼著撲了進去,宣布從此這是他的領地。
    這令她有些溫馨有些感動,想起從前拾的一隻流浪狗,也是這樣,把沙發當成自己的地盤。
    她拿了備用的毛毯和枕頭給他,於是陶子越就在靈瓏的沙發裏安居下來。
    家裏第一次住了陌生的男孩,雖然看上去年紀很小,但靈瓏還是睡得很不踏實。
    夜裏,又做夢了,還是關於桃花,不過,卻是接著從前那個夢的:
    那位穿輕衫的無邪少女,躺在桃樹下,身上是繽紛的粉色花瓣,沉靜得宛如睡著。
    有一雙手臂,輕輕地抱起她,輕輕地說:"卿以血救我,我以命還卿!"聲音溫柔而清遠,宛如竹間風動。
    又是驚醒,定定神,看見沙發上拾來的男孩子不安地翻身,她忽然有些好笑,沒想到做夢還有做續集的?
    陶子越清爽幹淨,住的第一天,已經讓靈瓏亂七八糟的小窩變得像個家了。尤其讓靈瓏驚喜的是,他居然燒得一手好菜,這讓吃慣了泡麵和快餐的靈瓏雀躍不已。
    看著她風卷殘雲地對付他燒的菜,陶子越眼裏含笑,一本正經地問:"丫頭,讓我永遠住在這裏好不好?我雖然付不起房租,但我可以照顧你--呃,你的胃哦!"
    這一聲"丫頭",使靈瓏感覺自己好小,像是突然回到幼稚園,很想扭著身子撒嬌--向這個年紀看上去比自己還小的男孩撒嬌?
    她臉上微紅,忙輕咳一聲:"當然不好!"
    陶子越的臉垮了下來,一副傷自尊的表情。
    "我又不是金屋藏嬌--呃,應該說是草屋藏驕才對!而且,你應該回家,爸爸媽媽會擔心呢。"
    陶子越不悅地說:"都和你說過了,這個城市沒有我的家,再說,我也已經沒有爸爸媽媽了!"
    是過世了麼?靈瓏想問,又怕會觸動他的心事,隻好忍了下來。
    "好吧!那你就先住在這裏吧!等找到地方再搬走。"她慨然說。盤算著家裏寄來的生活費,兩個人節省一些,足夠用了。
    他頓時笑逐顏開。
    唉!還真是多變呢!一會兒像個小孩子,一會又裝得像個大人!靈瓏微微笑著,模糊地想:哪個才是他本來麵目呢?
    接下來的日子,靈瓏覺得自己仿佛生活在天堂裏。不,確切地說,是陶子越讓她生活在天堂裏。
    每天放學回家,都會有簡單卻香噴噴熱騰騰的飯菜和一張純淨明朗的笑臉迎接她,兩人一起吃飯。他會講一些古老而動人的故事給她聽,有時還會陪她做功課,他的想法總是靈性四溢,讓她在老師和同學眼裏大出風頭。
    對於陶子越,靈瓏越來越迷惑。
    他真是一個流浪的男孩?真的是個無父無母、沒有家的男孩?
    這麼年輕秀氣,這麼淵博,這麼有才華--怎麼會甘心為她燒飯、整理家務?
    靈瓏想起小時候讀過的童話故事,有一位善良的田螺姑娘愛上了一個小夥子,每天都會偷偷地出現幫他做家務--難道,自己也撿到一個田螺姑娘?
    陶子越微笑著敲敲她的頭:"喂,我不是田螺姑娘哦!不過……你可以叫我……桃花哥哥!"
    惡!還桃花哥哥!這名字怎麼總覺得像是那些在網上秀照片的猥瑣男?不過,靈瓏覺得有些奇怪:"你怎麼知道我心裏在想什麼?"
    "因為你臉紅了!"
    "我哪有臉紅嘛!"靈瓏不明白,"臉紅和田螺姑娘有什麼關係?"
    陶子越頑皮地歪著頭,隻是狡黠地笑。
    不知怎麼的,靈瓏真的覺得臉上微微地發起熱來,她急急地掩飾自己:"還桃花哥哥呢,我看啊,你是《笑傲江湖》裏的桃穀六仙還差不多!"
    肆
    這天,學校組織參觀博物館的世界名畫展,靈瓏戴了一隻黑色的發束準備出發。
    陶子越見了,說什麼也不讓她出門,還說:"今天,你不適合黑色!"
    "為什麼?"
    "別問為什麼?聽話好不好?"他說話的腔調突然像個大哥哥。
    靈瓏莫名其妙,望著他坦白而溫柔的眼眸,她不由自主地點點頭。
    陶子越高興地在她的飾物盒裏,選出一隻粉色的蝴蝶發卡,別在她的頭上,笑著說:"今天,粉色是你的幸運色!"
    然後,他從頸上拿下一個古舊的桃符,掛在她的頸上。
    "這是……"靈瓏撫著桃符。桃符上雕著一條行雨之龍,在龍的額頭,有一處迥異於別處的殷紅,像是一滴血。
    記得這桃符是他片刻不離身的寶貝,現在懸在她的胸前,猶能感覺到他的體溫。
    他把桃符藏在她的衣底,寵溺地撫撫她的頭發,認真地說:"答應我,不管什麼時候,都不要拿下來!"
    氣氛有些沉重,今天的陶子越有些怪!靈瓏努力地笑一下,扮個鬼臉:"這會保佑我嗎?"
    "這個桃符很有靈氣,有它在,就等於我在你的身邊!"
    靈瓏胸口微微一暖,好久沒有被人這樣關懷了,有點酸酸的感覺爬上眼睛:"那……我去了哦!"她急忙奪門而出。
    遠遠地,似乎聽到陶子越在歎息:"丫頭啊,如果不是因為三劫,我怎麼會來到你身邊!"
    靈瓏聽不懂,可沒有時間去問。
    公交車到了。
    人如果倒黴,真是怎麼也躲不開。
    上午,靈瓏正和同學們聽博物館工作人員的講解,偏巧碰上劫匪。然後在警匪對峙階段,她"幸運"地被劫匪抓了當人質。
    刀壓在脖子上,在她快要被嚇暈的時候,瞥見不遠的人群中,出現了陶子越平靜無波的麵容。遙遙地,陶子越回她一個淡定從容的微笑。不知道為什麼,靈瓏心裏一鬆,狂跳的心髒,奇跡般地鎮定下來。
    接下來的事情就像武打大片,不過主演是靈瓏和陶子越。
    他神勇無比地在劫匪手裏將她救了出來。當她驚魂未定地撲入他懷中的時候,他用力地擁住她。
    在他的懷裏,她感覺到那樣的安全、舒適、窩心和溫暖。
    "你怎麼會在這裏?"靈瓏問。
    "我不放心你,所以過來看看!"他親了親她的秀發。
    "奇怪,你好像知道我今天要出事似的?"靈瓏有些困惑。
    "因為--我有第六感嘛!"陶子越毫不在乎地笑,神情傲岸,不像小男生,反而像個大男人。
    靈瓏忽然覺得,自己一點都不了解陶子越。認識兩個來月了,他的身份仍然是個謎。她問他,他隻是笑嘻嘻地胡扯:"古人不是說過,英雄莫問出處嘛!"
    五一長假,本來要回老家的,但因為陶子越的關係,靈瓏決定留在這裏陪他。白天,她和陶子越大街小巷地轉。他說,要陪她把這座城市轉遍了,省得總是迷路。
    "咦?這座城市我住了兩三年,你才來兩個月,怎麼會比我熟?"靈瓏一邊跟他亂轉,一邊問。
    "因為你笨嘛,丫頭!"陶子越笑著躲過她的拳頭。
    夜晚,兩個人便擠在沙發裏看租來的碟。陶子越最喜歡看的是金城武和陳慧琳主演的《薰衣草》:
    雨夜,一個受傷的天使落到女調香師家的露台上,於是,她收留了他。後來,他們相愛了,再後來,天使回到了他的天堂,女調香師重新孤獨地生活。電影的結尾,她的身邊又出現了一個與天使長得很像的男人……
    這部碟陶子越看了一遍又一遍,有一次,他摸著靈瓏的頭發,歎息:"丫頭,如果我走了,又到哪裏找一個人,來接替我照顧你呢?"
    "你要走?"靈瓏驚問,感覺心髒突然絞痛。
    陶子越一向明朗如晴空的眼睛突然有了一點悒鬱:"我……總有一天要走的!"
    靈瓏用力地扭開頭,不想給他看見自己水霧隱隱的眸子。她有些心悸,什麼時候,自己開始這麼依賴他了?
    "丫頭,你是不是舍不得我?"陶子越輕輕地問。
    靈瓏突然覺得沒來由的委屈,眼淚決堤而出,顆顆晶瑩的淚如珍珠,滑落在他的手背上。
    他有些癡了,心思飛得很遠很遠,記憶深處,有一顆殷紅晶瑩的珍珠……
    伍
    又做夢了,夢裏沒有桃花,卻有陶子越:一片火海,靈瓏在裏麵拚命掙紮求生,可是怎麼也逃不出去。陶子越衝進火中,奮力將她救出去,自己卻被大火吞噬……
    靈瓏從夢裏哭醒,發現自己被陶子越緊緊地抱在懷中,他的臉貼著她爬滿淚水的臉。
    "別怕!你不會出事的……我也不會……"他輕聲呢喃。暗夜裏,他的眸子清輝如月,溢滿柔情。
    靈瓏輕輕地回抱著他,如今已是六月,天氣悶熱,但她卻覺得從心裏往外的寒冷,仿佛世界上隻有他的懷抱是最溫暖的。
    真想就這樣相擁著,一生一世……
    早晨,靈瓏去上學的時候,陶子越似乎心事重重。她走出好遠,他仍然跟在後麵絮絮叮嚀:"要小心啊!今天一定一定要小心啊!"
    靈瓏有些好笑:"為什麼這樣緊張?是不是我要遇到什麼劫難啊?你幹脆告訴我,我避開不就好了?"
    陶子越一臉的凝重:"有些劫數,是避不開的!隻有應劫,才能破劫。你們人類不是常說鳳凰浴火,才能重生嗎?這劫,就和火一樣,隻有渡過,以後才能平平安安地活下去。"
    "什麼‘我們人類?‘莫非你是外星人?"靈瓏故意開玩笑地說。
    別說,他"賴"上她的過程真的是莫名其妙,不是一般地球人能做得來的。
    雖然在笑,她其實心裏有點不爽,昨天剛做了著火的夢,今天他就提到鳳凰浴火重生的典故,真的是巧合嗎?
    陶子越笑而不答,輕輕地推她上公車。
    靈瓏心裏嘀咕著:古怪的家夥!
    許是陶子越的話對靈瓏產生了什麼不良影響,這一整天她都心神不寧。好不容易盼到下午放學,便急忙回家。
    路過商場的時候,突然想起陶子越還沒有夏裝,於是順路拐進商店。等她抱著選好的T恤和休閑褲準備結賬的時候,商場突然亂成一團。
    "失火了!"
    人們叫嚷著,奔跑著,商場裏火蛇亂舞,濃煙滾滾……
    一瞬間,靈瓏全身冰冷,夢裏的一切清楚地湧進腦海裏。她呻吟一聲,躲開狂奔的人群,憑著對商場布局的記憶,想找路逃出去。
    可是,火勢實在太猛了,她還沒有逃到二樓,就被火圍困在牆角。這時,仿佛是夢裏故事的重演,陶子越竟然神奇地出現了。
    "子越,不要過來!"靈瓏對著他大喊。她清楚地記得,在夢裏,他被火舌吞噬……
    陶子越沒有回答,他毅然決然地衝過火線,闖到她的身邊。他的衣角、他的長發,燃著熊熊的火焰,臉上的笑容卻明淨如三月的桃花。
    "不!"靈瓏尖叫著,又驚又急,暈了過去。
    陸
    醒來時,靈瓏發現自己躺在醫院裏。
    醫生說,他們找到她的時候,她倒在樓梯的角落裏,身上包著一層奇怪的物質。據推測就是那層物質,隔斷了火魔,保護她沒有受到傷害--她是在這場災難中,惟一一位幸存者。
    靈瓏怔怔地問:"還有一個男孩子跟我在一起,你們找到他沒?"
    醫生默默地搖頭。
    刹那間,靈瓏心如死灰。
    過後,靈瓏一直昏昏沉沉的,誰也弄不清楚她是睡是醒。
    子越子越,請你等等我,我就要去找你,拜托你不要喝孟婆婆的湯哦,千萬不要等我找到你,你卻已把我忘記……
    一片濃濃的霧,霧間,依然有窄窄的竹隙石徑,石徑的盡頭,有一棵開著魅豔花朵的桃樹。樹下,一個口裏銜著一枝粉色桃花的秀氣少年,依然是那張明朗又溫柔的笑顏。
    "子越……"靈瓏輕輕地叫。
    "丫頭,記不記得這株桃樹?"陶子越揉弄著花枝,笑著問。
    靈瓏看了又看,在空空的腦海裏搜索著殘存的記憶。
    "我……夢見過它……好多年……還有一個女孩……"
    "那個女孩曾為它斬斷藤妖,挽救它的生命!"
    "可是,那是個夢嗬!"
    陶子越微笑道:"很久很久以前,有個小小的桃花仙,被邪惡的藤妖以毒藤囚禁著。時間一天天過去,桃花仙靈力弱小,幾乎支持不住就要枯死了……這時,有一個迷路的少女,誤闖進桃花仙修行的地方,幫他除掉了藤妖。在那過程中,她的手指被毒刺刺破了,血珠滴在桃花仙的根上,從此,桃花仙的身體內便融進了她的血液。
    "一千年來,少女無論輪回到哪裏,桃花仙都可以憑借著這滴血的印記,找到她。可是,找到她又怎麼樣?她是人類,而他,也隻是個修行淺薄的小花仙。他隻能一邊默默地關注她,一邊用功地修煉,直到不久前,他修滿千年,終於可以變幻成人身,於是,他離開家園,來到了她的身邊。因為那個少女輪回的這一世,命裏有三劫……"
    聽到這裏,靈瓏覺得心尖微涼:"原來,你找到我,就是為了報恩?撞車、遇匪、火災,三劫已了,咱們兩清了,所以你才離開了是嗎?"
    子越無奈地望著她:"丫頭,你誤會了!在你的第三劫,也就是那場大火裏,我元氣損耗太多,已經不能變回人形,你現在見到的,是我用僅存的法力幻化的靈體。丫頭,我就要回去了,再過千年,也許用不到一千年,我就可以回到你身邊……"
    靈瓏眼眶紅紅的,眼淚一滴一滴地落到腳下的泥土裏。
    子越黯然,低低地說:"對不起,丫頭,我不想讓你難過!"
    靈瓏喃喃自語:"你說我命中有三劫,可你卻不知道這後麵還有一個桃花劫,你要我如何去破?"
    子越怔然,嘴唇嚅動,似乎想說些什麼,可已來不及。他的身體漸漸變得稀薄,麵目也不再清晰,空幻如影,慢慢地隱入那株桃樹……霎時,一樹桃花繽紛落下,沾在靈瓏的發上、唇上、衣上……就像,他在擁吻著她。
    他可以修行千年來找她,她為什麼不可以到他的身邊去?
    病床上,靈瓏無意識地抓住胸前的桃符,她的眼角滲出清淚,滑落時已冰冷。
    物是人非,這隻暗紅色古舊的桃符,是他與她惟一的的聯係,不論走到哪裏,不論生生世世,她都要找到他。
    也許有一天,你會見到一株美麗的桃樹,桃樹下沉睡著一個或許不再年輕卻依然美麗的女子,溫暖明媚。
    那也許就是靈瓏和子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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