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好一會，淩榭再抬眼看張念真，發現張念真的身體終於放鬆了，閉著的眼睛也很是自然，這是……睡著了？
    所以這哄孩子睡覺的方法用在哄張念真身上一樣好用？
    淩榭不禁笑出來，笑著笑著又覺得有點心酸，小時候的張念真從來沒有被人這樣哄著過吧？
    張念真睡著了，淩榭還是沒停，隻不過減小了幅度，繼續一下下晃著。
    他也沒有過這種經曆，但是他看過電視劇，電視上有這麼演過。他看的時候就隻掃了一眼，一個女人跪在嬰兒床邊上小心搖著，這個畫麵被他很快就切了過去，就像在看廣告一樣。但現在給張念真搖著，他卻清晰地記起了畫麵中的動作。
    夜深了，秋老虎時期晝夜溫差很大，入夜後天氣驟涼，夜色越來越深，寒意就越來越重。
    淩榭想著該叫醒張念真了，而且他的手臂也相當酸痛。
    收回手，淩榭剛要開口，張念真就先睜開了眼睛。
    淩榭另一隻手揉著胳膊，“你到底睡著沒有啊？”
    張念真點頭，“睡著了，”沉默一瞬又補充一句，“睡得很好。”
    淩榭笑了，胳膊沒白受累。
    “那就好，時辰不早了，你趕緊回去休息吧，明天還要操練。”
    張念真沒說話，跟淩榭一起站起來，卻也沒急著走，一手一把，將兩把椅子一起提進屋內。
    淩榭看得驚訝，雖然知道張念真這時候因為習武的緣故力氣肯定也已經不小了，但還是沒想到居然大到這種程度。自己分了兩趟搬都覺得沉的椅子人家一次就搞定了，還看起來輕輕鬆鬆，搬完也麵不紅氣不喘。
    淩榭再一次感慨了張念真如今的年紀，十一歲……
    自己十一歲的時候是個什麼情況？身高比不過，本事比不過，就連比慘都比不過，認輸認輸……
    次日清早，山間晨霧尚未散盡，清涼的空氣中芳草鮮美，暖暖的晨光淡化早間的濕潤，一點點照亮樓外樓。
    淩榭剛剛洗漱完就聽到外麵有人找自己，還想著大清早上什麼人這麼迫不及待見自己，一出門直接對上江清乾那張明晃晃的笑臉。
    要說江清乾的長相也確實稱得上美男子，隻是那臉上永遠掛著不正經的笑，痞氣和邪氣一個不落，雖說也確實別有一番味道，但那輕浮勁兒也就隻能讓小姑娘們欣賞欣賞，知道這是個不容易收心的男人，沒那個能力駕馭，也就隻能飽飽眼福，有膽子大點性情奔放的，就是調侃調侃占占口頭上的便宜。
    一看到江清乾，淩榭大概就猜到對方是為何而來。
    院子裏也沒有別人，江清乾也沒拐彎抹角，直接對淩榭行了一禮，之後帶著三分笑意七分認真的語氣說道：“我江清乾欠你一條命，日後有用得上我的地方，少樓主吩咐一聲，我定當竭盡全力。”
    這話不同於一般的場麵話，就算淩榭沒有提醒江清乾讓他免於被杜辛淳害了性命，他也一樣會說出願為淩榭效力的話，但那就隻是流於表麵，並非發自內心。
    淩榭會特意提醒江清乾，一是因為如果江清乾活著，杜辛淳就不會急於對張念真出手，二來他也確實有著將來有可能用到江清乾的打算。
    對於江清乾這種人，他留在樓外樓與是否忠心並無關聯，可能是本來就沒別的事做，或者其他原因。但不管是何種原因，有一點是肯定的，樓外樓的命令，遠沒有他自己的意誌重要。
    “真要說起來我也就是給江首座捎了句話罷了，沒做別的，”淩榭神態自若，“江首座能逃出生天那是你自己的本事。不過這種事有一就會有二，江首座即便嫌麻煩懶得理，也得小心這不起眼的小麻煩變成大麻煩。下次江首座可不一定還能這麼順利地脫身了。”
    江清乾是聰明人，且向來有行動力，張念真一貫高效的執行力也是多年受江清乾的影響。江清乾在順利脫身後，回來的路上，已經調查清楚到底是誰在暗中設計他。
    他本來也沒打算就這麼放過杜辛淳，但淩榭卻好像擔心他會為“顧全大局”而隱忍一樣，還刻意提醒了自己一句。
    現在江清乾可以肯定自己之前的想法：淩榭跟杜辛淳有仇。
    在他憑著之前淩榭給他飛鴿傳書的提示成功避過了死亡陷阱的時候，他就想過淩榭為何要幫自己，現在卻是知道了。這時候他應該拍著巴掌感謝杜辛淳給他推了一個同盟過來，還是個身份貴重、隱藏實力不可小覷的同盟。一個自小養在苗疆，從不過問樓中事務，剛被接回來沒多久的少樓主，哪得來的那種消息？
    “多謝少樓主提醒，我絕不是會在一個坑栽倒兩次的人。隻是我實在好奇，杜辛淳是怎麼得罪的少樓主？”
    哦豁，這話就問得很直接了，這是準備跟他來一場真誠而理性的對話嗎？
    淩榭無名指搔了兩下眉毛，“他也不算得罪我，但他得罪我的護衛了。”
    江清乾反應了一下才明白過來淩榭說的護衛是張念真。張念真自從成為護衛之後還是該操練操練，該出任務出任務，讓他都險些忘了這個事兒。
    所以淩榭這是為了替張念真出頭？
    張念真一貫什麼都不放在眼中，倒也不是目中無人的囂張，就是漠不關心，杜辛淳的那些挑釁和為難他一樣從來不放在心上。
    江清乾一直覺得張念真這樣的性子挺吃虧的，他很欣賞張念真的少說話多做事，也看重他的天賦和韌勁兒，故而隻要他在就會看著點，不讓杜辛淳作妖，可他不在的時候就愛莫能助了。
    張念真的性子是一點都不討喜，也不知是哪裏得了淩榭的青眼。
    不過這樣也好，淩榭雖然不會武功但身份擺在這，有他罩著張念真，別的不說，杜黑心那狗是不敢明著找張念真麻煩。
    這麼想著，江清乾又笑起來，“千金那個性子一般人受不了，少樓主您慧眼識珠，能欽點千金做護衛，還能護著他，也算是他時來運轉了。”
    淩榭挑眉，“千金？”
    “啊，就是張念真。”江清乾打著哈哈道，“他平日裏不愛說話，我之前打趣他是一字千金，金貴，後來鬧著玩叫他千金，就一直這麼叫著了。”
    淩榭笑了下，“能遇上他，是我的運氣。”
    江清乾隻當淩榭是在說客套話，心想這位少樓主確實是好心性，卻不曾想淩榭的話是發自肺腑。
    淩榭覺得他在原本的世界死亡後能重生到這個世界，就是因為身為天道之子的張念真會有這一番遭遇，需要他這個異界之人幫忙度過這一劫。若不是張念真需要他，可能他死了就是死了，哪裏還有重生異世的機會？
    他不是貪生，但求生本就是種本能。能活下去，能吃飽穿暖，為什麼不活下去？
    “聽江首座的語氣，倒是與張念真很熟。”淩榭手撚著腰間玉佩。從前他習慣思考的時候摸索煙杆，現在煙杆不方便帶在身上，就找了塊與煙杆材質相近的玉佩掛著。
    江清乾道：“我年長於他，他六歲入樓外樓時我已是暗部副部，當時就覺得這小弟弟很有意思，天賦也好，還能吃苦，操練的時候對他格外嚴苛，但平日裏手下也會比旁人多照顧幾分。”
    聽著江清乾說，淩榭不禁開始想象小時候的張念真是什麼模樣。
    看他的長相，“膚白貌美”的，小時候定然也是個精致的娃娃，雖然冷冰冰的，但經不住人可愛啊！好看有時候真的能當飯吃。
    那天道不靠譜，跟他說什麼養成，如今張念真都十一歲了，這養成可不正規，頂多算半道上開始。
    錯過了年幼時候的張念真，淩榭深感遺憾。
    “此次江首座也確實辛苦，早點回去歇著吧。”
    “是。”
    江清乾行了禮便退下，心中已然轉了心思，腦子裏整治杜辛淳的法子一個接一個地冒出來。
    這回的事情他是沒有絕對的證據，不能直弄死杜辛淳，但他也不能就這麼把人放過。就算不能要了杜辛淳的命，也要扒下一層皮！
    淩榭也挺高興，他料定江清乾的性子不會暗暗吃了這次虧，這段日子是不用擔心那個杜黑心還能在張念真麵前蹦躂了。
    一晃半年過去，淩榭的身體終於有了明顯的“好轉”，調理身體的苦藥湯子終於不用再喝了，不過一些滋補的湯藥還得繼續，淩擎隔三差五就讓廚房給淩榭燉什麼十全大補湯。
    照這種頻率喝下去上火都能上死，於是淩榭又掌握了一門關於能瞞著所有人不動聲色倒掉這些大補湯的技能。後來很不巧被張念真發現了幾次，當他以為張念真會“告發”他的時候，對方居然什麼反應都沒有，裝作沒看見。
    淩榭心頭感動，心道不枉費我隔三差五地跟往你跟前湊跟你培養感情。
    身體漸好後，淩榭就跟淩擎提議想要學功夫了。他現在雖說還不能學習內功心法，但一些拳腳招式卻是可以學的，能在一定程度上防身，也能強身健體。
    淩擎果斷同意，原是想親自指定一個師父教導淩榭，被淩榭拒絕，說讓張念真教他就好。
    武學造詣上張念真絕對夠格，但淩擎就是想著張念真的性子不適合教人，但奈何淩榭堅持，他也隻能由著。
    淩榭知道張念真一定不願意，張念真平日裏沒事的時候喜歡獨處，不愛與人接觸，現在要被他拖著教他武功，那肯定不情願。
    但沒辦法，淩榭也是想進一步加深和張念真的關係，繼續培養感情。畢竟隻有成為張念真心中重要的人，才有可能讓他打消毀天滅地的想法不是？
    不過如果不是天道這麼說，淩榭都不相信張念真以後會做出這種事。就算張念真是帶著記憶重生，但相處這半年來，張念真並沒有給他多苦大仇深的感覺。
    一個人若是滿心仇恨，又怎麼會有那樣一雙淡然的眼睛？
    兩世的經驗告訴淩榭，很多事情不能隻看表麵，也不能全信他人。

    作者閑話：

    多謝野渡、顏若優雅的禮物~（づ￣3￣）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