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盤扣一生第十章10/3/111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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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3/111
    艱難歲月度日如年,幸福生活日月如梭。
    薛芳和方繼業結婚後,像掉進了蜜罐,就覺得時光荏苒,過往的一切苦難恍如隔世,彈指10年,留在昨天。當然,在這10年裏方繼業和薛芳也經曆了不少,其中幾件大事也在他們的生活波瀾四起。
    首先是1978年的一場大火,把錦江造紙工業公司設在渡口市原料基地的8000多噸蓑草燒得精光,按照當時的市價損失高達50多萬元。這場事故當時驚動了整個渡口市,也震驚了成都市和省政府,甚至超出了中國人保成都公司的理賠權限。最後上報中國人保北京總部,理賠90%。方繼業臨危受命,被輕工局派回錦江造紙工業公司擔任經理兼黨委書記,重振被一把大火給燒趴下的公司領導班子,帶領錦江造紙工業公司幹部職工克服重重困難,重樹立信心,並且在以後的幾年裏連續數年稅利過200萬大關,成為市輕工局首屈可指的先進生產單位。在這很長的一段時間裏,方繼業忙得兩腳不沾地,甚至壓力很大,薛芳在心疼方繼業的同時,也時常埋怨他不顧惜自己的身體,要工作不要命一樣。
    其次是1979年春天,小北方在對越自衛還擊戰中壯烈犧牲。小北方是從北京部隊抽調上中越邊境前線的,犧牲時年僅22歲,剛提拔為連長,薛芳為此悲痛欲絕傷心不已。薛芳陪同王副書記一起去了部隊,和小北方所在的部隊首長一起,將小北方安葬在雲南麻栗坡革命烈士陵園。薛芳從雲南前線回來後像是變了一個人,主動到區民政局請纓,擔當起了之前她推脫過好幾次的兒童福利院院長一職,她說她不能辜負薛院長和薛媽媽的救助和培養,要為國家做更多的事情。
    再有就是薛芳一直堅持要和方繼業生養一個娃娃,而方繼業執意不可,為這個事情兩人還鬧到了大師姐那裏。大師姐板著臉要方繼業說出個理由來,方繼業隻說這輩子就想把兩個娃娃愛如己出,養大、養好。回到家裏關起門來,方繼業才給薛芳一五一十地講述了自己在紅江邊和阿朵的那些故事,還把阿達曾經寄來的那封信和那張照片給薛芳看。薛芳看著那封信和照片,好長時間不說話,一直傷心掉淚,過來還長時間才對方繼業說:“原來你不愛我,你隻是同情和可憐我……”方繼業指天恨地地說:“我那個時候咋個曉得你經曆過的事情呢?我們這輩子就是陰錯陽差。但是,自從我們再次相見後,我敢發誓說,我第一時間想的就是不管你經曆了啥子,我都要和你再續前緣。你要真說我方繼業不愛你,完全就隻是出於同情和可憐你們三娘母,那你就真是冤枉死我方繼業了!再說了,我和阿朵之間的那些過往,是由我自己最初的不情願,到後來的情願和喜歡愛上了阿朵,但是那就是對阿朵、來順福和托木村長的一個承諾、一個願許!我承認我對阿朵才是從同情和可憐、到和阿朵相愛,舍不得離棄,但最終又不得不分離。我和阿朵都不能為了愛,而去傷害本分老實和無辜的來順福,去背棄我們對來順福和托木村長的承諾,阿朵不是那樣的女人,我也不是那樣的男人……”隻是從那以後,雖說薛芳還是認為方繼業是天底下對自己最好的男人,但她不再把方繼業看成是自己的小方哥哥。因為,她總是覺得自己心裏永遠都隻有一個小方哥哥,而自己的小方哥哥,現在心裏還裝著另外一個女人和他的女兒阿月。也就是從那時候開始,薛芳叫方繼業的稱呼都變了,她再也不叫他小方哥哥,或者是直呼其名叫他方繼業了,而是叫他老方。
    另一件事情一直在薛芳心裏是一個結,兒子小東今年快16歲,馬上初中畢業,該上高中了,但他就是從來都沒有開口叫過老方一聲“爸爸”。而每次一家人回梵音寺老店鋪去的時候,兒子小東卻將大師姐和陳英雄大姑、大姑父地叫的那麼巴適和好聽,叫二師兄王子華和三師兄王貴元二叔、三叔那麼親切,叫邵姐和廖姐邵姨和廖姨,沒有哪個不說兒子小東乖和嘴甜的。仿佛兒子小東和老方是天生的仇人和冤孽,為此,薛芳私下打過兒子小東好多次,甚至還惡毒地罵兒子是“孽種”和“孽障”,不識好歹的東西。但是老方卻始終對兒子小東的這種心理隔閡置若罔聞,習以為常。隻是薛芳心裏明白,老方心裏一直拭目以待,就期盼著兒子小東哪天能開口叫他一聲“爸爸”。
    最後還有一件事情叫方繼業一輩子都後悔不迭。1985年冬天,方繼業在公司開了一個下午的會,下班時和剛破格提拔的錦江造紙一廠副廠長羊自願走出廠大門,聽見有人在追著他呼喚:“兄弟……繼業兄弟……”方繼業看是一個鄉下老漢,定神仔細一看,似曾見過一樣,鄉下老漢對他說:“兄弟你不記得我了,困難時期就在這裏,我……”方繼業驚訝道:“哦,是黃家大哥啊,你咋個?”黃家大哥眼淚一下子掉落下來,抹著淚說:“兄弟啊,娘走了……昨晚上走的……娘前幾天還說想要見見你呢……”方繼業的淚水奪眶而出。黃家大哥還在說:“哥哥求你了,還是……你還是見娘最後一麵啊……”方繼業哭泣著點頭。羊自願見狀趕緊去叫來了公司的小車,方繼業和黃家大哥還有羊自願一起坐車回家叫上薛芳,連夜趕到清流鎮黃家院子。當方繼業看見娘直挺挺地躺在黃家堂屋裏搭起的一塊門板上時,淚如泉湧,失聲痛哭,久跪在娘的遺體旁不肯起來。他趴在地上不停地給娘磕頭,哭訴說:“娘啊,良兒不該這樣對您……兒有錯啊……”娘在黃家生養的兩個弟弟和一個妹妹都跪到他身邊來哭成一團,哭著說:“哥啊……娘從來都沒有怪罪過你啊,娘還一直跟我們說,哥是個最有出息的人啊……娘就想見你一麵……”方繼業聽見弟弟妹妹們這麼一哭訴,就不停地扇自己的耳光,薛芳跪在他身邊哭著拉住他,說:“娘……娘是明事理的啊……娘是曉得我們都是苦命的啊……”回到成都後,方繼業一個月才緩過來,他對薛芳說:“在對娘的這個事情上,我後悔終生啊!”
    1987年夏天,18歲的方文娟手裏捏著大學錄取通知書,跑回家來撲進方繼業懷裏,興奮地直跌著腳,高興地說:“爸爸,我考上了,我終於考上了!我要去北京上大學了……你是我最好的爸爸,是我這一輩子最大的恩人,我……”方文娟伏在方繼業的肩膀上哭了起來。
    方繼業輕輕地拍著女兒,迫不及待地說:“是第一是誌願啊?”方文娟含著熱淚直點頭,說:“嗯……是爸爸給我選的第一誌願,北京航空航天大學飛行器製造工程……”方繼業心裏大舒一口氣,衝著站在廚房門口兩眼含淚的薛芳說:“我們女兒真有出息!給你這個孤兒出生的媽媽爭了一口大氣……”
    女兒給方繼業撒嬌說:“不!我是給爸爸爭氣,是給我們這個家爭氣!”薛芳進了廚房裏,滿心嫉妒地說:“好,你是給你爸爸、給這個家爭的氣,媽就是給你們做飯的一個老媽子。老方,今晚上高興你把那瓶茅台酒開了吧……”
    方繼業坐下來高興地說:“我今天當然要開那瓶茅台酒了,我早就說過的,女兒考上第一誌願我喝茅台,考上第二誌願我就喝五糧液,沒有第三啊!”
    小東站在一旁,從桌子上拿起姐姐的大學錄取通知書,很是羨慕地看著,也不說話。小東的學習成績一直上不去,姐姐文娟也不少幫助他補習功課,但他的心思好像總不在念書上。方繼業礙於和小東之間的隔閡,也不好多說小東啥子,隻是每次都說你要像你姐姐學習,僅此而已。
    這天晚上,方繼業高興地喝著茅台酒,誇女兒有出息,薛芳卻一直在嘮叨說小東學習不努力,恐怕上個高中都困難。煩的兒子小東一摔筷子說:“上不了高中我就不上!”急的薛芳跟兒子小東翻臉說:“你今年才16歲,你不接著念書你幹啥子?你就是當個工人,你不到18歲人家都不要你……”
    方繼業抬手製止住薛芳,對小東說:“小東這樣啊,我們要是真的念不上普高,我們是不是可以考慮退一步海闊天空。”薛芳還在氣頭上,說:“還退一步海闊天空呢,他退到哪裏去,去你們公司你敢要他嗎?”
    女兒方文娟在一旁看不下去了,說:“媽,你等我爸爸把話說完嘛!爸爸是最有能耐和辦法了,爸爸又不會害我弟弟呢。”
    方繼業和藹地給小東夾了一筷子菜到碗裏,看著小東輕言細語地說:“我們都不生氣,家裏嘛,有事情我們好好商量是不是?我看學習這個事情除了我們自己努力不夠,也許還有我們每一個人的興趣和愛好這種因素。我說的退一步海闊天空的意思是,我們要是真的上普高有困難的話,我們不妨可以考慮選一個我們感興趣的職業高中。你可以好好想一想,你對那方麵的職業和學習感興趣?”
    薛芳聽方繼業這麼一說不願意了,說:“小東要不上普高以後咋個考大學?考不上大學他這一輩子就廢了!”方繼業和言細語地說:“在學習上興趣愛好也是一個很大的因素,我們也不要給小東壓力太大,我們要多聽一點小東自己的想法。哪個說上不了大學人就廢了啊?還有念職業高中也是有機會繼續升學的啊,俗話說有誌者事竟成,360行,行行出狀元,小東你想想是不是?”
    小方抬起頭來對姐姐說:“姐,我……我不能和你比,我……我就想念一個職高……”
    方文娟心裏沒有主意,不敢妄言,看著爸爸。方繼業問小東說:“那你想想你對哪方麵最感興趣和最適合你呢?”
    小方低著頭小聲說:“我……我想學服裝設計。”
    方繼業笑了,說:“學服裝設計好啊!”薛芳在一邊說:“好啥子好!哦,以後姐姐造天上的飛機衛星,弟弟做地上人穿的衣裳,我們家還真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女兒方文娟聽媽媽這樣說都笑了,說:“媽媽你還當院長呢,天上地下又咋個了嘛?不都是在給社會做貢獻嘛,都是為人民服務啊。我就覺得爸爸說得好,有誌者事竟成,行行出狀元。”薛芳心裏還不了然,說:“好好好,你爸爸啥子都好,人好、說得也好、還會做女人穿的衣裳,尤其是做女人穿的旗袍最好了!”
    女兒方文娟懟著媽媽說:“我爸爸做的衣裳就是好,我每次穿爸爸做的新衣裳,同學們都說我的衣裳是最好看的,還追著我問是在哪裏買的呢。我說是我爸爸親手給我做的,同學們都還不信呢,說我跟她們保密,怕她們買了穿上和我撞衫呢。”
    方繼業對薛芳說:“你還不要說啊,我覺得我們家小東也許興趣就在這個上麵呢,我們每次回梵音寺老店鋪,他都看盯住掛在堂屋那幅國母宋慶齡的題字看半天,要真是這樣的話我看也對路。以後小東在學校裏學習現代的服裝設計理念,我還可以在家裏教他一些過去做老裁縫的手藝,這樣我們兩方麵一結合,我們看說不準我們家小東今後還會超過我們這一輩人呢,興許以後小東真會成為服裝方麵大師級別的人物都有肯定的啊!”
    姐姐方文娟插嘴說:“現在我們家已經是3比1了,媽,現在就差你1票全票通過了啊。”
    小東卻說:“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做主,不差那哪一票。”姐姐方文娟說弟弟:“看把你能的。”
    最後,方繼業提議到時候全家人都去北京,送女兒文娟到北京上大學。薛芳和女兒文娟馬上表示讚同,隻有小東一個人不說話,姐姐文娟說小東:“咋個,你就不想去北京看天安門啊?”小東礙口識羞地說:“我又沒有說不去。”這樣算是全票通過。
    夜裏,等女兒文娟和小東都睡了,方繼業從藤條箱子裏拿出一個存折和一隻裝有一紮現金的信封給薛芳,說:“這個家以前要你來管你又不管,現在我們家存折裏有1萬5千塊錢,這個信封裏有3千現金,以後我們這個家還是你來當。”這一回薛芳沒有拒絕,默默地接過存折和信封。
    薛芳鋪好床後突然問方繼業說:“我們家咋個會有這麼多的錢呢?”方繼業說:“你咋個都忘了嗦,你平反後補發工作的時候有2600多,我們剛結婚的時候我存了3000多,後來我們置辦這個家的時候花了1000多,那個時候我們就攢下了4000多塊錢。這10年來我在公司裏除了工資獎金還不少呢,我們一家人開生活每月我往你的工資裏貼補100多就夠了,我們每個月平均要餘下差不多200多元,再除去我抽煙喝酒的錢,我們每年可以存1500多,10年下來就這麼多……”
    薛芳笑了,說:“我又沒有要你背細賬,你說這麼多幹啥子?”方繼業說:“這叫家庭財務公開,我要不說明白了,你還以為我貪汙了呢。”
    薛芳伏進方繼業的懷裏,含情脈脈地說:“這個家都是你撐著,今天我好高興,娟子終於有出息了。小東的事情我也都靠你了。其實,你說的那些話我心裏都明白,你都是為了小東好,我就是心裏恨這個娃娃咋個就這麼不懂事,跟前有這麼好的爸爸都不開口叫一聲爸,我咋個就生下這麼一個孽種!”
    方繼業說:“你咋個又忘了呢,以後不許這樣說小東。”薛芳在方繼業懷裏扭捏著身子,說:“我要不這樣罵這個不懂事的娃娃,我心裏就不解恨……”
    方繼業接著說:“我心裏的曆來的觀點,女娃娃我們要盡力富養,小東嘛,以後在我們身邊都好說。我覺得我們以後除了要給文娟交上大學的學費和其它雜費外,以後每個月要給娟子200元生活費和零花錢,那個信封裏的3000元你給文娟,要她拿著作急需的備用。你當媽媽要給文娟講,女娃娃在外要自立、自強和自重,要以學習為重,不要為那些跟學習無關的事情分心。”
    薛芳撐起身子來說:“你當爸爸的就不可以跟她說啊?我看娟子就聽你的。”方繼業說:“那不一樣,文娟現在長大了,女娃娃的事情還是你當媽媽的說好。”薛芳依舊伏在方繼業的懷裏,說:“看你這個爸爸當的,啥子心都操完了。”
    從成都出發的時候,方繼業對小東說:“現在到北京去的火車票不好買,我就托人買了兩張臥鋪票,讓你媽媽和姐姐去坐臥鋪,我們兩個男人就坐硬座車廂好嘛?這樣也省錢,再說二十來個小時我們兩個也頂得住。”小東和文娟還有薛芳都沒出過遠門,更別說坐過火車了,小東心裏沉浸在興奮之中,隻要能和一家人去北京,管它是臥鋪還是硬座都沒有意見。隻是文娟一定要爸爸和媽媽去臥鋪,方繼業堅持跟女兒文娟說了好久,文娟看見火車都要開車了,才耿耿於懷地和媽媽一起去了臥鋪車廂。
    火車開車後,方繼業和坐對麵的一個年輕解放軍軍官擺起了龍門陣,年輕軍官身旁坐著一位漂亮的年輕女子。老方問年輕軍官:“你這像是回家探親吧?”年輕軍官給方繼業敬上一支紙煙說:“我們回唐山。”老方笑著說:“一聽你口音就是唐山人,跟我當兵時我們營長說話一樣,後腔音還帶勾。你是哪個軍校畢業的?”年輕軍官挺自豪地說:“石家莊步兵指揮學院。”老方一邊抽著煙一邊說:“看你一身新軍裝挺漂亮的,當了幹部頭一次回家?”
    年輕軍官高興地給方繼業介紹說:“這是我女朋友,跟我一起回唐山見我娘。”說得他女朋友好不自在。方繼業笑著地說:“看出來了,還是雲南元謀一帶的女娃娃呢。”
    年輕軍官和他女朋友,還有小東都很驚奇,年輕軍官對小東說:“爸爸你好厲害哦,正是見多識廣。”方繼業說:“那一帶我很熟,一聽她說話我就曉得了。年輕軍官說:“她家就在黃瓜園鎮,離我們部隊駐地不遠。”
    方繼業感歎地跟人家說:“你們真是趕上好時光了,你現在當排長吧?我就沒有你這樣的好運氣,在朝鮮和美國人打了一年多的仗,後來又在朝鮮駐防了幾年,五七年眼看部隊要送我去上軍校了吧,我原來一個老領導硬是生拉硬拽地把我拽回到地方,所以我真的是很羨慕你!”
    年輕軍官有些受寵若驚,一臉誠懇和敬重地說:“那你是老前輩咯!你們這也是到北京?”
    正說著,女兒文娟從車廂過道裏擠了過來,說:“爸,還是你去臥鋪吧,我跟小東坐這裏。”
    方繼業叫文娟先坐下,然後一臉自豪地跟年輕軍官介紹說:“這是我女兒,這是兒子,我女兒考上了北航,我們是一家人上北京送女兒報到去。”年輕軍官盯住文娟說:“老革命真是好福氣呀,有這麼一個漂亮的女兒,還考上了名牌大學,真是了不起呐!”說的文娟一臉緋紅。小東心裏覺得自己叫不出口的這個爸爸,在跟人家年輕軍官說話的時候,不僅投緣,而且還很自然隨和,見多識廣。尤其是方繼業說自己當過誌願軍和姐姐考上了北航時,年輕軍官說的那番讚美的話,叫小東心裏挺受用的,自己都覺得臉上有幾分光彩。
    方繼業起身要去打開水,這一次小東主動地說:“我去。”
    方繼業繼續地和年輕軍官說:“元謀、黃瓜園和紅江我都去過,那裏還真是好地方,青山綠水,既清靜又優雅,隻是交通有些不太方便,就有一條成昆鐵路,可老百姓出門有多少時候是坐火車啊?現在變化也一定很大了吧?”
    年輕軍官和他女朋友看著老方,將信將疑的問老方說:“你還真去過我們那裏呀?我們那裏現在變化可大了,公路都鋪上柏油了。
    方繼業若有所思地說:“也是,一眨眼的功夫都15年過去了……”
    北京的秋天真美,美得無法形容,美得薛芳直想落淚。她和方繼業看著女兒文娟和兒子小東在藍天白雲下的天安門廣場上狂野,在美倫美幻的故宮九龍壁前嬉戲,在五彩斑斕的頤和園長廊裏追逐,在雄偉挺拔的八達嶺長城上高聲呐喊。她這一輩子受的苦難和經曆的辛酸全都蕩然無存,她現在就實實在在地被北京城的宏偉壯麗和老方細致入微的體貼關懷所包裹,心境被蕩滌的幹幹淨淨。她甚至一屁股坐在香山腳下的台階上,賴在那裏不起來,她一定要老方抱她起來,說是死都願意在這裏,這裏真就是人間天堂!
    老方耐心地跟她說,好地方還多得很,將來等娃娃都大了,都有出息了,我再陪你一個一個好地方的走,我陪你一輩子!薛芳聽了老方的話,才精神抖擻地站起來,說:“那我就要賴上你了,跟你活夠一百年!”
    薛芳說這話叫兩個娃娃都聽見了,惹得文娟都不好意思地說媽媽:“媽你不就成老妖精了嘛?”薛芳跟女兒強詞奪理地拌起嘴勁,說:“有你爸爸在,你媽就永遠都不會老的!”從來不跟方繼業主動搭話的小東也說:“媽,那你就成神仙了。”
    薛芳看了一眼兒子小東,情不自禁地說:“你爸才是神人,你媽是賴著你爸成的仙,那又咋個樣呢!”
    方繼業領著一家人在北京呆了五天,該去的地方都去了,該玩的地方也都玩了。在他們要離開北京的前一天,薛芳提出要去天安門廣場毛主席紀念堂看看,說是來了一趟北京想看看毛主席他老人家。在紀念堂裏,薛芳沒有像別的人那樣鎮定和肅然,當她從毛主席遺體前經過的時候,再也抑製不住心中激動情緒,趴在老方的後背上嗚嗚大哭起來,惹得工作人員急忙上前來將他們勸出悼念大廳。當薛芳一身癱軟地依扶著方繼業走下紀念堂的台階時,她依然還止不住地傷心抽搐和流淚。方繼業沒有說一句安慰薛芳的話,隻是默默地將她的手緊緊地握在自己手心裏。小東不可理喻的埋怨說:“媽,你咋個了嘛,叫你這麼一鬧,我連毛大爺都沒有看清楚就出來了。”
    薛芳望著藍天喃喃地說:“我一想到共產黨解放軍解放了我,我心裏就有千萬句要感激毛主席的話要說。可剛才我又不知是咋個的了,忽然想起了文化大革命那些事情,想起了薛媽媽和她孩子的死,我才傷心的。我就覺得心裏對不起毛主席,但我心裏又覺得怨的慌啊……”
    小東看見人民大會堂前有好多人排隊進去參觀,吵著要去人民大會堂裏看看,薛芳跟文娟和小東說:“你們去吧,我跟你爸在這兒等你們。”
    方繼業看著文娟和小東遠去的背影,心裏明白薛芳在想些啥子,人民大會堂是“任九大”登峰造極的地方,薛芳這輩子被陳皓遠和“任九大”一夥造反派禍害,她是不願意再去那裏勾出心中的那些不快。方繼業隻是跟身邊的薛芳說:“文化大革命就是從這裏開始的,好在現在一切都結束了,我們又回到了安詳和平的時代,我們就不要再去想過去那些事情了。等以後文娟大學畢業了,兩個娃娃都成家立業了,我們的好日子不還多的是!”
    薛芳看著自己的老方,嘴角露出一絲笑來,說:“你就會說寬人家心的話。”
    方繼業說:“我不說寬你心的話說啥子?再說我說話的都是事實,現在不是都說向前看嘛。你向前看,你的文娟和小東都是多好的娃娃,你就等著享福吧!”
    薛芳聽了方繼業說這話,心裏總覺得很不舒服,輕輕地靠了一下他的身子,低聲說:“啥子我的文娟和小東,我看文娟現在就和你親,我看了心裏又是高興又是嫉妒。你要真是覺得兩個娃娃不是你的,那我就給你生一個親兒子,你信不信?”
    薛芳說這話還真是嚇到了方繼業,他趕緊認錯說:“別別別,我沒有那個意思啊!我們不是早都說好了嘛,文娟和小東就是我的親女兒和親兒子。”
    薛芳還在幸福裏矯情,說:“我不嘛!我就是想和你再要一個娃娃,要一個我們自己想要的娃娃。我今年才41歲,你就隨了我的願嘛,我們還來得及……”
    老方假裝出一副生氣的樣子,說:“你還真是越說越來勁了,上次請唐局長他們喝酒,你就沒聽見唐處長他們笑話我啊?”薛芳說:“我沒聽見,他們說你啥子?”
    “他們說我老牛吃嫩草,別為了得一個老幺兒閃了腰。你還真要我幹那事啊,那不真要叫他們幾爺子笑掉大牙啊……”老方站在紀念堂廣場上扯著喉嚨大聲地叫道。臊得薛芳使勁掐了一把他的腰,說:“你這腰還壯實得很,叫他們笑話我才不在乎的呢!我是真的想跟你一起要一個屬於我們兩個人自己的娃娃,我這輩子才覺得對得起你。”
    這時候老方真的急了,武斷地說:“你也不想想,你都40多了,你自己不心疼你自己我還心疼呢,你現在是我老婆,你得聽我的!”薛芳也強起來,說:“哪個說女人40歲就不能生了,你要不信我就生一個給你看看!”
    方繼業真拿薛芳沒有辦法,隻好耐心地跟薛芳講現實,說:“現在我們要供女兒文娟上大學,我們兩個人工資加起來就那麼多,我們不可以虧文娟和小東,雖說小東在學習上差了一點,但我給你保證,我必須從另一個方麵把小東培養好。我們現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不能分心,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你說是不是……”
    方繼業曉之以理、動之以情,把嘴巴都說幹了,終於誆得薛芳開心起來。最後,薛芳心裏既感到從未有過的甜蜜和幸福,同時又在心裏傷心和覺得對不起方繼業。她倚靠在方繼業身邊,溫情地說:“那天在火車上,娟子給我說你和人家一個解放軍說你去過黃瓜園和紅江,我看你還是一直對阿朵和阿月念念不忘。要不我們找個合適的時候,把阿月的事情給兩個娃娃都說了吧,要兩個娃娃也都曉得他們還有一個妹妹,這樣我心裏也會好受一些……”
    方繼業聽了,急了,極力反對說:“萬萬不可啊!”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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