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殷一時間摸不透此人，不知是當真想與他結交，抑或另有所圖，他想不出來，便暫時應了。
    那人頓時大喜，又是著人壘灶，又絲毫不介意蔣殷滿身髒汙的去引他上自己的馬車，還是蔣殷自己受不了，要先尋水潭濯洗一番，那人自然無有不應的。
    且看那人的模樣，很有些想要與蔣殷一道濯洗的渴盼，蔣殷側首乜他一眼，那人始覺失態，隻遣了聞蟬去伺候。
    梳洗過後，蔣殷重新換了衣衫，衫子上醺了香，是價逾千金的蘇腦香，與這聞潛鶴衣物上的香氣一模一樣，雖說著旁人衣衫總叫蔣殷很不自在，可他那衣物早髒汙破爛不成樣子，實在穿不得，也隻能忍耐下來。
    蔣殷端坐在聞潛鶴的馬車中，外頭看著已很闊大，內中更甚，想是為了便於出行，車中竟還置了便於就寢的地方，此時中間擺了一張木幾，蔣殷正和聞潛鶴對坐，幾上已擺滿了吃食並美酒，馬車徐徐前行，全然感受不到顛簸。
    聞潛鶴先為蔣殷斟酒，口中道：“二爺此行想是嚐了頗多苦處，不若先飲一杯去乏。”
    蔣殷眼皮輕撩，並未動作，那聞潛鶴了然一笑，又自己持起酒盞：“我這便先飲為敬了。”
    蔣殷這才抬起手慢吞吞取了酒盞。
    喝過幾回，馬車中氣氛越顯融洽，聞潛鶴道：“不瞞二爺，言大將軍通敵，潛鶴是一個字也不信的！”
    “想大將軍固守漢水數十載，若無大將軍，那蠻夷早已南下，何以能讓我等得此方安寧！”
    蔣殷心中有所觸動，先是將杯中酒飲盡，又重重擲在幾上：“你果真如此想？”
    “當然！”那聞潛鶴激動起來，上半身微傾，“滁鹿之戰、長垀之戰，若不是大將軍用兵如神，如何能以少勝多，重挫蠻夷銳氣？叫潛鶴來看，大將軍實乃我大衛不世的功臣！”
    蔣殷的積鬱陡然尋到了個破口，那些憤怒和悲痛從破口中爭先恐後鑽出，他手指攥得死緊：“不錯！”
    聞潛鶴立即又往蔣殷的空盞中傾倒酒液：“可恨我大衛如今正值內外交困之際，竟還有人給大將軍安排如此莫須有的罪名，實在是我大衛之恥，叫我漢水兵士如何不寒心？”
    蔣殷暗道，這人的話好似說到了我的心坎。
    那人嘴裏又哀歎：“隻是可惜，我聽聞大公子他……”
    話還未落，蔣殷雙目如電地看過去，聞潛鶴喉結輕輕滾動了幾次，繼續勸道：“罷，便不提了！今日我與二爺一醉方休！敬大將軍，敬大公子！”
    蔣殷先是垂首盯住幾上一點，又驀地取過酒壺，他竟直接痛飲起來了。
    聞潛鶴隻在開頭飲過幾盞，後麵都是小小微抿一口，他見蔣殷目露迷離之色，眼角隱有酡紅，雖是端坐，上半身卻已然有些歪斜起來，知他恐怕已是醉酒了，心中一動，抽了手正要覆上蔣殷手背，伸到半途叫蔣殷狠狠一打，那脆響仿若扇在他耳邊，叫他呆住了。
    難不成蔣殷竟清醒過來了，定睛瞧去，蔣殷嘴角下壓，眼中水色上浮，有些要哭不哭的樣子，分明是醉得狠了，不然如何能見到蔣二爺這樣的情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