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家中常有為族中子弟授課的名士，除此之外，還有教授合歡之道的經年老仆，那些個器具圖畫之類，樣樣俱全，且道盡陰陽倫常，並不隻得一個淫字，常敬堯哪裏會知道蔣殷看起來不羈至此，在此事上卻恍如稚童呢。
    他大大歎息一聲，看朝蔣殷的目光卻夾雜著諸如感慨可惜同情等複雜情感。
    蔣殷惱了，衣袖一揮，寒聲道：“今日便如此吧，我也該回去了，叫你的船停岸。”
    “哎哎哎！蔣二我錯了，我錯了可好？！”常敬堯上前討饒。
    蔣殷不看他，依然生氣的樣子。
    常敬堯愁得撓發，突然道：“蔣二，我送你一物，你回去看罷便可解了疑惑！”
    蔣殷終於來了點興趣：“當真？”
    “自然是真的！這種事……我卻不好親口與你傳授……”
    又磨磨蹭蹭從腰間取出一翠色鎏金小盒，隻嬰孩一掌大，常敬堯不舍地摸了摸盒蓋，忍痛伸到蔣殷跟前：“這是我月餘前定做的流芳膏，今日才取回，還未能來得及使，現下便送予你吧！”
    “送我做什麼？你說要送我的便是此物？”蔣殷一邊說著話，手下卻毫不猶豫地去接。
    常敬堯緊攥不放，那神情直是難以割舍。
    蔣殷便恐嚇地說：“放手。”
    常敬堯手指一鬆，蔣殷順利拿到跟前來，他擰開盒蓋一瞧，盒中盛了奶白色半透明的脂膏，氣味淡雅清淺，很是好聞。
    “就這？”
    常敬堯氣道：“什麼就這？！你蔣二若瞧不上，還是快些還我好了，你哪裏知道這脂膏耗了我多少心思呢。”
    蔣殷絲毫不提還回去的話，食指輕挑起好大一塊，又懸在眼前問：“這要如何使？”
    常敬堯心疼得嘶嘶嘶直抽氣：“暴殄天物，暴殄天物啊！”
    “噫。”蔣殷道，“竟化開了，方才在盒中明明還是素色，現下怎成了妃色？”
    擰頭去看常敬堯，後者已心疼得捂住了心口。
    蔣殷便福至心靈的閉嘴了。
    後來終於將船靠了岸，常敬堯又喋喋朝他囑咐：“那盒蓋內裏另有玄機，待夜色上浮，你點了燭火便可瞧出……”
    又抽著氣：“……萬不可再這般暴殄天物了。”
    正要話別，又聽見岸邊連聲狂笑，兩人順著聲音瞧去，隻見遠處一人披頭散發跣足疾奔，初秋漸冷的天氣，那人隻披掛了一層薄薄的外衫，此時外衫被江風吹騰起來，活似展開翅膀的大鴇，那人且行且吟，嘴裏一疊聲的高喝著，似是在詠唱某首上古詩篇。
    “似是臨安崔氏的人。”常敬堯立在船頭遙望著說道，“他那般情態，該是剛服過五石散。”
    “五石散？”
    “已在大京城中的世家裏流行好些時日了，凡服食者莫不讚歎，又說有翩然欲仙之感，能使人才思如湧泉，揮毫如潑墨，不過服食之人體內熱意蒸騰，血脈賁用，非得解衣疾奔方能止。如今那五石散早已供不應求，被炒至了天價。”
    這般形容與蔣殷每回賜酒後的情態是何等相似，他心中落了狐疑，又被生按下去。
    別過常敬堯，蔣殷回府後好不容易等至日落，他喚來衛如歸點了燭，又表情頗為凝重地擰開那翠色鎏金盒，隻瞟了一眼，他瞳孔猛地一縮，立即按住盒蓋。
    鼻息不由粗重上幾分，蔣殷閉了閉眼，再次打開那盒蓋，這回他不錯眼地盯了許久。
    原來那盒蓋內裏竟是一幅幅男子交媾圖，與尋常男女相交不同，盒蓋內裏描刻的兩人皆為男子，隨著光線變幻，那圖景竟似活過來了，畫中人物紋刻極為細致，情態動作，無不生動。
    原是如此……蔣殷往日也常有情動不能自已的時候，可那時他俱都生忍了下來，為不叫旁人察覺，更有自己掐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