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話的小黃門急得直冒汗，又不敢催促蔣殷，隻得渾身爬了螞蟻一般侯在一旁，半晌才氣短聲怯地喚一句：“蔣，蔣二爺，時候不早了。”
    常敬堯虛虛搭了下阿堵的肩，小聲安撫：“我沒事。”
    又朝蔣殷快速道：“大將軍和大公子都沒事，你不必憂心。”
    蔣殷深深看了他一眼，心中慌亂卻是散去了不少，他旋即轉身快步朝馬車走去。
    好不容易進入宮中，還未行至殿中，蔣殷已聽得天家呼號的泣聲。
    “這可如何是好，這可如何是好啊！二郎呢？二郎怎得還未到，快快快，再遣人去！”
    蔣殷甫一踏入，還沒來得及行禮，天家就已衝過來扶住他了：“二郎，那蠻夷就要打到大京來了！”
    蔣殷禮還未行全，卻也顧不得了，順勢反握住天家的手：“敢問天家，如今到底是何情形？”
    天家神色卻有些恍惚，嘴裏不住顛來倒去地喃喃：“三十年了，三十年了，我就知道會有這麼一天，他們來了，真的要來了……”
    當日衛帝孝允於漢水之畔受盡折辱而死，天家彼時尚是衛氏旁支子弟，就算不曾親見其慘況，其中種種駭人之處卻早已耳聞，午夜夢回之時，更是時常夜驚慘叫，可見情形之酷烈。
    突然，天家虯曲如枯枝的手大力箍住蔣殷手腕：“對了，有辦法的！去尋徐道長！徐道長可撒豆成兵，還可入天庭奏請神兵退敵！來人，快來人！”
    彷佛於絕望中終於窺見熹微光芒，天家晦暗驚恐的眼中透出狂喜：“二郎，我們此次有救了！徐道長定有辦法！”
    蔣殷剛將那賊道送出大京，又怎麼會仍由他再大搖大擺的回來，且神兵之說太過荒謬，他蔣殷半個字都不信，若言求神，不若求己。
    且現下冷靜過後，蔣殷已察覺出此事蹊蹺之處，若漢水有變，他的父親蔣方良大將軍何以不傳信給他，就算父親事務繁多有所疏漏，他的大哥蔣玄也必會與他通信。
    蠻夷過漢水或許是確有其事，但絕不至到了十萬火急無可挽回之境。
    當蔣殷朝天家說出自己的猜測後，天家果然被安撫住不少，但此種恐慌卻不是蔣殷三言兩語就可以完全消弭的。
    “二郎，你先不要回府，就寢在宮中。”
    蔣殷自然不能拒聖人旨意，幸好他小時長在宮中宿歇，也不算陌生。
    出了殿，自有小黃門來為蔣殷引路，宮中多多少少都得了風聲，若蠻夷當真舉刀南下，依著他們屠戮的天性，恐怕都得被剝了皮子做成兩腳羊去，眾人都有些惶惶，路上連蟲鳴都少了許多。
    晚間自然是睡不著的，夜涼如水，蔣殷實在熬不住，披了衣物起身出門。
    門口打瞌睡的小黃門驚醒過來，隻能瞅見蔣殷的背影了，他急跳起來，趕忙追出去跟上，卻再尋不到人。
    因天家被此事所擾，早已夜不能寐，宮中護衛盡皆被抽調過去拱衛左右，若事情當真走到那最為危急之際，人馬立時便能起。
    可如此一來，不過如驚惶飛鳥，又能逃到哪裏去呢？
    宮中其他處所一時間幽靜起來，倒正適合蔣殷夜遊了。
    行至一處偏僻宮角，蔣殷倏然轉頭，牆根處正蜷了一大團暗影，那暗影靜默無聲，又毫不起眼，若不是蔣殷目力過人，恐怕也不能察覺。
    他立時警惕起來，右手一曲，袖中刀柄滑至手心，他步步接近，喝問道：“何人在此？！”
    暗影卻依舊未有動作。
    蔣殷已然逼近，那暗影身形竟有些眼熟，蔣殷借著月光打量半晌，喉中溢出一聲嗤笑，袖中匕首也被他推回原位，原是那個叫衛如歸的廢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