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殷從溫池中起身，隻隨意披了件外衫，長發半濕，有細細的幾縷勾住他的臉頰，唇瓣因為熱意顯出鮮紅的色澤，他五官溫潤美好，卻全然不會叫人錯認成女子，但這豔色又是如此的濃稠，混雜成不敢讓人直視的美色。
    或許他蔣殷才是那個最美。
    入了寢房，果然早已亭亭立了一美人。
    這美人與昨日那個不同，渾身包裹得嚴實，但衣物用料極為輕薄，又是特殊的樣式，曲線畢現隱隱綽綽的，當真是“此時無聲勝有聲”了。
    蔣殷來了點興趣，眉頭輕挑便大步踏入。
    正臉一看，顏色也果然更好些，蔣殷坐在榻上問：“你喚何名？”
    美人垂首矜持一笑：“奴喚嬌娘。”
    她動作規矩無一絲錯處，隻一雙眼睛，看人時甜蜜纏綿，彷佛蔣殷果真是她愛戀許久的情郎。
    可饒是如此，蔣殷依然未曾產生什麼奇怪的洶湧，他不死心，又鎮定道：“你上前來。”
    嬌娘依言靠近，竟連走路的姿勢也幾多婀娜。
    蔣殷本是麵無表情的，隨著嬌娘的接近，神色卻越來越凝沉駭人，嬌娘身上敷了香粉，香氣濃烈，此時入鼻，卻似毒物一般。
    “止。”
    隨著蔣殷話落，嬌娘懵懂無措地停下了。
    蔣殷揉了揉太陽穴，彷佛被什麼極為沉重的重物拖墜著，一時不得解脫。
    “……公子。”
    “可會臨字？”
    嬌娘慌張了一瞬：“那是貴人們才會的，奴……奴不會。”
    “那就磨墨。”
    可憐嬌娘磨了一宿的墨，隻把腕子磨得酸疼發腫，卻無法對人言明呢！
    這個蔣二果然好生跋扈！
    過了兩日，蔣殷終於又得天家傳召，進入宮門後，自然有小黃門殷勤上來給他引路，因從外宮門至內宮門還有好長一段路，另有馬車專門給蔣殷備著。
    正要上車，伺候的小黃門才發現出了大事，原是那腳踏關節滑脫，踩上去定是要摔上一大跤的，那取腳踏的小黃門登時就嚇得麵色慘白，汗出如漿了。
    右手哆嗦著去取袖中的汗巾子，胡亂擦了把臉，又碰到了傷處，小黃門嘶嘶痛呼兩聲，又趕緊捂嘴。
    那邊蔣殷已等得很是不耐煩，小黃門不敢耽擱，躬了身子趕忙迎去，蔣殷隻用眼睛不鹹不淡地瞟了過來，那小黃門也很有些急智，當即伏在馬車旁，要給蔣殷做一回人肉的腳踏。
    蔣殷倒也沒有多說什麼，隻穩穩踩上去，順利入了馬車。
    那小黃門心中懸著的大石悠悠落地，又下意識去掏汗巾子。
    蔣殷卻在這時掀了車簾，小黃門撲通一聲又跪下去了。
    蔣殷點點下巴：“你臉怎麼回事？”
    麵前這小黃門雙頰略微腫脹著，眼圈周圍還有點發青，嘴角也破了個口子，瞧著很是淒慘，但依著他這情形來看，估摸著還養過幾天。
    小黃門甕甕回話：“奴才前些天不小心……不小心摔的。”
    “再摔一個給我看看。”蔣殷漫不經心地命令。
    小黃門抖了一下，隨後身體五體投地的緊貼在地上：“求蔣爺饒奴，求蔣爺……”
    “我叫你摔。”
    小黃門立時不敢動作，也不敢說任何求饒的話了，他倒是想摔，但這傷本就是被人打出來的，哪裏去摔出個一模一樣的來。
    咬了咬牙，小黃門膽怯道：“奴才撒了謊，這傷，這傷是奴才不懂事，上頭罰的。”
    耳邊突兀響起叮鈴一聲脆響，唬得小黃門合著那聲音不住發顫。
    馬車開始骨碌碌往前，車輪的聲音越來越遠，小黃門緩緩抬了頭，一眼就瞅見身側滾了一枚碧玉的扳指，四下的人盡皆已遠去了，小黃門立刻去撿扳指，凹凸的紋路幾乎咬進他心裏去。
    當然，這事對蔣殷來說，恐怕連被記憶的資格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