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隻應花月似歡顏 第十九章 傾城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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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雨欲來,隻看雙方能忍多久罷了。
我漫步出夕顏殿,散花百褶裙輕瀉於地,長長裙擺拖延身後。湛藍的天已成了墨色,似乎能沁出墨色的水。遠望著天,我竟生出了幾分興趣。
“昕敏,你前日說禦花園的荼穈香夢開得好,今日咱們便去禦花園逛逛。”
昕敏看了看天,著急道:“殿下越發貪玩了,這天怎能出去呢,咱們還是趕緊回夕顏殿的好。”
我吩咐嫣然拿了把傘來,又道:“我一個人去便是了。”
“殿下,外頭還冷呢。要不奴婢幫您弄幾盆來,勉強賞玩罷。”
我見她們著急,卻愈發來了興致,便從架子上取了件翠紋織錦的羽緞鬥篷披上,又接過了嫣然手中的雨傘,含笑道:“很快就回來,你們也不必擔心了,再不濟也不至於找不到回來的路吧?”
她們見我執意要去,也隻得讓我去了。出了離宮,我壞壞的想:人不輕狂枉少年啊!
離宮距禦花園並不遠,約莫走了一刻就到了。尚未進園,我就聞到了一股股清香,縈縈繞繞,沁人心脾,進園方知是梅香。我心下歡喜,不由想起了一首描寫禦花園早春景色的詩。
我幽幽輕吟:“堆秀山前景物芳,更逢晴日靄煙光。負冰錦鬣遊文沼,試暖文禽繞魚堂。彩燕繽紛先社日,青幡搖曳引韶陽。莫嫌花事遲追賞,通閨應知春倍長。”
吟到一半,不禁悲從中來。當年與父皇、母後和二皇兄在禦花園賞梅的情景浮現在眼前。我正回味著那年的銀紅台閣梅,疏淡的吟誦聲打斷了我的思緒:
“驛外斷橋邊,寂寞開無主。已是黃昏獨自愁,更著風和雨。無意苦爭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塵,唯有香如故。”
我突然聽到一聲幾不可聞的嗤笑,我稍稍疑惑,卻又突然明白了——怪裏怪氣的家夥,不是臨絕塵又能是誰?
我沉醉於禦花園的美景之中,竟連背後有人都未察覺!
“若是王兄,如今可以出來了吧?”
這個隻知道偷聽的家夥,我的好心情全被他攪沒了!
又是一聲輕笑,他微笑著向我走來。一身白衣勝雪,襯得他如謫仙一般出塵。
“漓兒並不知道皇兄有無聲無息躲在人後的興趣。”
他沒有接我的話,隻是轉過身,望向遠處的天空。
我循著他的目光望去,那是……燕國的方向……
“王兄可會未卜先知?”
“如何?”他挑眉。
“若王兄不會未卜先知,當日為何能斷言‘不出三月定有戰事’?”
他慵懶地笑:“未卜先知的本事,絕塵不及王妹萬一。”
我淺淺地笑了,折了幾隻荼穈香夢準備回去插瓶。
“王兄不回去麼?”臨走時,回過頭問他。
“啼鶯言語,不肯放人歸。”我心底泛起幾分喜悅,臨絕塵竟如此有趣!
“王妹呢?”耳畔傳來他飄渺的語聲。
我頑皮的笑道:“陌上花開,可緩緩歸矣。”
他唇邊的笑意更濃了,信手剪了幾枝金錢綠萼梅遞給我,道:“絕塵許久未去母妃宮裏,這幾枝金錢綠萼梅便勞煩王妹帶去給母妃罷。”
“母妃?”我想起了月岫公主——她如今好歹也算得上是我們的母妃,隻是這“母妃”二字恐怕有些名不副實。大婚那夜,臨辰逸在她身邊合衣睡了一晚,從此再也沒有碰過她,絲毫不顧及一下燕國和朝中那一堆劍拔弩張的臣子,我也不由深深擔心。
“你說……月岫公主?”我輕笑出聲,“王兄倒是肯,王妹可萬萬不肯喚她一聲‘母妃’。”
“不過場麵上過得去罷了……王妹何須取笑絕塵?”
我接過他手中的金錢綠萼梅把玩著,淡淡問道:“王兄從未去過月岫公主的寢宮,更別提去請安……今日怎麼備了禮物?”
“父王對月岫公主的態度,王妹不會不在乎吧?”
我略微訝異,抬頭斜斜望他一眼,他卻負手而立,凝望著天邊的殘霞,仿若剛才的話並不出自他口中。或許……他知道些什麼……
“自然在乎。”
良久,他方歎道:
“月岫公主她……像極了昭憲皇後……”
“昭憲皇後?”即使早有預料,臨絕塵的話還是在我心裏泛起了不小的波瀾。
昭憲皇後是璃國主的發妻,璃國主終生的摯愛。我曾在昭憲皇後寢宮未央宮外遠遠見過她宮中那一大片香雪海,那幽雅的馨香令我怡情陶醉。
“路盡隱香處,翩然雪海間……”我喃喃吟著。
“其實昭憲皇後和皇上都是可憐人……若是平常人家的夫妻,他們兩人絕對是一對隻羨鴛鴦不羨仙的神仙眷侶。”臨絕塵的語聲帶著淡淡傷感,“可惜他是國主,她是皇後,昭憲皇後注定要與很多嬪妃分享皇上……”
風吹過的發絲,長發掠過我的麵頰,遮住了我的視線。我隻低下頭,任由長發蓋住眼眸,在我的麵上留下絲絲縷縷的陰影。
“她是一個好皇後麼?”
他淡漠道:“是,可她卻未必是一個好妻子。”
我輕聲問道:“父王的母親,可是死在昭憲皇後手中?”
“即便如此,皇上……仍是對她念念不忘。無論皇上身邊有多少嬪妃,昭憲皇後永遠是她唯一的妻子。”
“即使昭憲皇後曾害嬪妃失子,曾下毒害死了父王生母……不管她做過怎樣的錯事,皇上恐怕……都會原諒吧……在皇上的心裏,他隻會把昭憲皇後的那些舉動理解為愛他,理解為她不想失去他……雖然嫉妒是大罪,可在他心裏,隻要是皇後做的錯事,應該沒什麼不能原諒
的吧……”
唯一的妻子……隻希望終有一日,我也能找到我的良人。不求榮華富貴,隻求真心相待。
“王妹當日的舞……”他猶豫著,終是說了出來,“可是馥如公主所教?”
我微一頷首,他接著道:“當年昭憲皇後一舞傾城……想必馥如公主定是得了皇後真傳……”
“我……”那日的舞確是馥如教我的,但一直不常練。她當日偏拿了那首曲子來彈,原來如此……
聽聞當年昭憲皇後因一舞“鳳舞九天”與璃國主相識,難道……
馥如的用意,我已然明白了……
天色越來越昏暗,他抬頭望了望落日,道:“絕塵改回宮了。”
我頷首道:“今日多謝王兄。”
我見他的身影消失在茫茫暮色之中,心中五味雜陳。正準備回宮,卻見昕敏和嫣然帶著幾個宮女提著燈籠匆匆趕來,隻道,“殿下讓奴婢好找。”說罷擦了擦額頭上沁出的汗珠。
“什麼事?”
“殿下,皇上病重,恐怕……沒有多少日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