璃國主定在那裏，他的的臉色刹那間千變萬化。不知過了多久，他轉身坐回主位，謂然歎息。
    我心裏不得不升起一團疑雲。難道那個月岫公主和先皇後之間……我不敢再胡亂猜想。不，應該是說我猜不出來。
    一時間，氣氛凝重了不少，還是馥如先打破了沉默：“月岫公主長袖善舞，馥如慚愧。”不等月岫公主回答，馥如掃了我一眼，轉頭向璃國主道：“兒臣與逸皇兄的愛女漓郡主向來親厚，馥如想到明日就要啟程前往燕國，心裏難分難舍……今日宴請燕使，兒臣有個不情之請。”
    “說。”
    “兒臣想與漓兒共舞，為父皇助興！”
    我心底湧起濃濃的暖意，馥如，我怎會不知道你的用意？
    馥如，你連最後都是想著我的。
    今晚，隻需今晚，今晚過後，臨漓笙就會成為璃國，甚至天下競相追逐的名字。
    我著了一襲軟煙羅紅紗的輕羅舞衣，長及曳地，裙裾上繡著幾朵半開未開的梅花。薄施胭脂，輕掃峨眉。烏黑的秀發綰成簡單的發髻，斜插一根飛鳳簪固定。前額的發絲斜斜分開，頭上並不多插戴什麼，隻簪了幾朵淺藍的珠花。長長的珠玉瓔珞由肩垂下，再添豔麗。
    紅綢披掛，霓裳飄散，輕盈絕世。
    淡淡的血色沾染了蒼穹。
    馥如戴上撥琴的假甲，坐定，纖纖玉指掠過琴弦，汩汩的琴音從她手尖流出。
    踏節的盤和鼓已經擺好，我用輕功飛到盤鼓上，從容而舞。
    緋色的輕紗在空中劃過一道淒冷眩目的弧線，我的手順著曼妙的腰線緩緩滑下。在晚風的吹拂下，煙羅紅的羅衣從風飄舞。繚繞的長袖左右交橫，如流水般飛揚。
    我踏節而歌：
    看還是梧桐禪院
    怎今夜老了容顏
    燈焰遑遑催筆乏墨倦
    誰又按弦
    月下前流螢漫天
    飛入了誰家妝奩
    散卻堂前謔語和喧喧
    人難眠
    南斜街北斜街望斷幾條街
    夢裏瀟湘在燈火哪邊
    月無言愁如線牽半生綿綿
    誰借清風一尺為我剪
    ……
    我知道我舞動的傾國傾城，我讓在場的所有人都在我的驚鴻一瞥下，丟了半刻的思想。我眉眼間流轉的神采，令每一個人傾倒。
    ……
    一轉眼前程似繭
    困頓了翩翩少年
    繁華流連徒剩下眉斂
    淡了心願
    都說羨如花美眷
    有誰憐漂萍浮蓮
    閣深夢淺無處托鴻雁
    雲題一片
    南斜街北斜街望斷幾條街
    夢裏瀟湘在燈火哪邊
    月無言愁如線牽半生綿綿
    誰借清風一尺為我剪
    離亭燕鷓鶘天詞念過幾闕
    書啟哪卷是我的序言
    低訴遍縱然怨都化成淚漣
    秋心一葉飄零在人間
    一曲終了，我盈盈拜倒：“漓兒舞拙，讓君上見笑了。”
    “漓兒，起來。”我聽見坐在上位的璃國主第一次這樣喚我。
    我起身站定，迎上他的目光。
    “北方有佳人，絕世而獨立。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寧不知傾城與傾國？佳人難再得！”他緩緩吟誦了這首《佳人歌》，神情如醉。我看著他的唇角的弧度，近乎癡了。
    “漓兒可想做這樣的佳人？”
    他唇角的笑意更濃了，隻是在我看了，這笑是那樣的虛幻而飄渺。想必他所有的笑，他所有的柔軟，都給了那個命薄早逝的佳人，那個“手如柔荑，膚如凝脂，領如蝤蠐，齒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的先皇後。
    他步下禦階，走到我的身邊。
    “是……鳳舞九天？”
    我捕捉到了他一掠而過的感傷，心裏一陣慌。我竟然忘了這舞是先皇後生前最愛的“鳳舞九天”！
    天空中突然出現了飄雨。連綿陰柔的雨絲飄到了我的臉頰鼻尖，仿佛連心都被雨淋濕。低頭答了一句：“是。”
    他似乎把一切都視為無物，一步一停地向前走。走了十幾步，他攤開了纖細的雙手，讓雨觸到他的皮膚。我突然覺得，這個高高在上的璃國主，和臨辰逸一樣，是個徹徹底底的可憐人。
    終有一日，我也會和他們一樣吧。
    “朕賜你封號。”
    璃國主輕輕的一句話打亂了我的思緒。我回過神轉身看他時，伴隨著無數羨慕的眼神，周圍響起了一片驚呼聲。
    “朕賜你封號‘舞陽’。”
    席上的臨辰逸給了我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我無心去想其他，隻是震驚。璃國主的所有皇子共有十四位郡主，我還是第一個獲得封號的。
    “漓兒不敢生受君上隆恩。”我低下頭，很是小心。
    他又到我身旁，扶起我：“朕不會無緣無故賜你封號。”
    我抬起頭碰上他的目光，那樣深邃的眼神，竟令我有些眷戀了。
    “朕說你當得起你一定當得起。”他放開我的手，依舊與我離得近。
    “朕盼著終有一日……漓兒能成為《佳人歌》裏‘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那樣的女子。”
    “恩與怨隻在驀然間，你知道麼？”
    醜時，天空還在飄雨。我學著璃國主攤開雙手，隻是一會，手上盡是雨絲。靜靜地坐著，璃國主身上淡淡的熏香的仿佛還在我身邊氤氳著。
    我坐在桌案旁，信手彈奏了一曲《雨霖鈴》。
    “你要躲到什麼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