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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報冤報仇,總歸都不是什麼好事。
語調輕鬆,內力迅速流失的痛楚卻讓我的嘴角吊得艱難。
成璧眼色複雜,定定看了我許久。
我不能確定成璧是從何時開始來到此處漠然旁觀,他的功力遠超於此時的我,隱藏氣息的能力亦同樣。但隻要逮住了最後一段,就該知道,我幾乎是袖手旁觀地讓十言雙煞帶走了易逐惜。
若來得更早些,怕是要入目更為不堪之處。
我隻能確定,成璧應已知曉了易逐惜的真實身份。自我踏進這小院,見到的便是易逐惜沒有易容的俊顏,直至他被十言雙煞帶走。
我,等於是變相加害了他的君王。
成璧竟然什麼話都沒說。
隻是皺了皺眉,帶些嫌惡。
我正自疑惑他這種表現,卻覺腳下一輕,已經被他半拖半抱而起!
用不了多久,我便明白了,成璧的嫌惡所為何事。
抱回房間,扔進浴盆,嘭的大響水聲當頭而下,便將我身上殘留濃重的欲望氣味洗卻大半。
“咳咳!!”
完全出乎意料,再加上冷水一激,我忍不住大咳起來。
腦袋也因大咳而愈發陣陣暈眩。
“你做什……”
我還沒說完,頭頂一重,竟就被成璧一把按入水中!!
我大急!
掙紮翻騰,不覺嗆進了更多冷水,空氣匱乏下的窒悶昏聵陡然襲來,差些把持不住。
驟地頭頂又是一重,就這麼被提出了水麵。
眼前模糊一片,努力眨眼卻也是混沌不清。還未明白過來,已覺額前胸口一熱。
這回倒是不知怎的一個激靈,明白過來是被箍進了成璧的懷抱裏。
暖暖的,軟軟的。
夾在冰冷冷濕漉漉裏,愈發叫人恍了神。
好一會兒,我才從一連串的刺激裏回過神來。
擋住了模糊視線的發絲,仍然大滴大滴滾落水珠,滴落在成璧的肩背。
想來他與我相貼的前胸,該已是一片水漬了。
朦朧間,似聽見他道了句:“不要死。”
很平靜,沒有起伏的音調。
環過我肩頭的勁道卻很大。隻有身體相貼才能真正觸及的心跳與氣息,也比平常快了數分。便是莫名的存在感,和莫名的溫暖與安心。
溫柔。
那層冷淡漠然外殼裏的,原來是溫柔。
頓悟。疑惑。不確定。
我的思緒卻莫名平靜下來。
想起來方才的荒唐情事,再感受此時的溫度。
不一樣的溫度。
易逐惜的指尖也能炙熱,平素卻總是薄涼。
而成璧總是這般平平的溫度,帶著淡漠,卻不變的溫潤。
很像,很不像。
一個是劍做的玉,一個是玉做的劍。
不明白易逐惜會跟著我荒唐的理由。
也已經不明白自己在這場瘋狂裏,究竟是何心態。
成璧已經放開我。
映著火光,我這才看見他總是墨玉般沉靜縹緲的眼底,閃動著的那一簇幽深灼烈的火焰。
我突地捕捉到了什麼。卻也突地多了些歎息般的無奈。
“喜歡我麼……那你就……”看著成璧躊躇般的可愛神情,我緩緩開口,很是溫柔地衝他輕笑,末了語氣一變,揚眉大笑,“死定了!!”
成璧,一呆。
再然後,我就這麼大笑著,再次被他按入水中!
尚來不及閉嘴,隻得又咕咕咽了好幾口渾水。
算你狠。我一邊想著,一邊更深地咳嗽。
看來成大公子的冷漠殼子裏頭除了溫柔,還有孩子氣的別扭嗬。
越咳,越連咳的力氣都絲絲溜走。
四肢百骸所有勁道都似被人抽走。抽筋挖骨般的痛楚,讓我連浮上水麵多咳幾聲的力氣都沒有。
一邊想著難不成要被成璧淹死在這麼笑掉人大牙的地方,還是要在淹死前就被自己疼死,一邊卻已是忍不住苦笑。
我,不也在做著當年易蒼所做的事情麼。
不對他人懷抱感情,也不接受他人的感情。
易蒼,是為了天下。
而我,卻隻是自私。
不想傷人,更不願自傷。
寧願縱橫捭闔大起大落,也不願再多背負,誤人一生,也誤我一生。
即便不誤,怕也即將落幕的一生。
刹那淒涼情愫,自胸口最深處蔓延開來。
原來,我是這般期盼能縱馬高歌對酒長嘯,做回當年瀟灑天地的易生。
沉鈍朦朧間,鼻間眼前忽是混沌一片紅腥,溫暖腥濁。
已分不清是水,還是血。或是水混了血,血融了水。
隻分外熟悉,出自己身血脈的味道。
似乎又被人拖出了水麵猛力搖擺,有人大聲叫喊著什麼。
暈眩卻隨之愈加沉重。耳目比猩紅更是混沌一片。
罷了。罷了。
我笑一聲聽天由命,放任自己沉淪黑暗。
向前。
向前。
向前。
終於回頭,卻已忘卻向前的理由。
那便,繼續向前。
———————————————葬珍瓏—————————————————
香。
苦澀藥香裏,似乎還混著另一種清冽甘醇的氣息。
腦袋昏沉得厲害,幹澀睜眼,便見越過桌幾的窗頭,一人沉默著筆挺背立。
遙遠夜色映在他隻露了一小半的雪白側顏,青玉冠,烏黑發絲垂在肩際。
如此寧靜的暗夜盡頭。軟床、錦被、寧神香,還有一美人靜守身邊,候我醒來,實乃豔福不淺,榮幸之至。
我卻緊而一個心驚。
因為桌幾上,好端端放著的小小封口玉壺——玄天蠱母!
昨夜著實淹了水,看來倒是完好無損。
我千方百計奪取玄天蠱母之事,要全盤瞞過這現今王座成璧不可能,但他究竟知道了多少?
若是不知他的底線,貿然問起來,或就不好把握試探的分寸了。
看著小小玉壺良久,又看著明明察覺我醒來,卻照舊看著窗外全無表示的成璧良久,我終是一個吸氣,假裝再次睡死過去。
閉目調息,發覺疼痛已減輕不少。更怪異的是腹中暖流融融,顯是已被人貫輸真氣以穩脈息。
單單這殘餘的暖流,便可斷定渡氣之人決非等閑。
我便又歎了:“多……”
謝字尚未出口,我剛睜開的眼睛就被一隻手覆住,話語也便打回肚裏。
能輕易察覺,覆於眼皮之上的每隻手指,及其上的每個指節都有著練劍磨出的老繭,一點也不柔軟。纖長瘦削,不算過度,卻也幾乎感覺不到柔意地用力。
無心無意,才能一視同仁?
黑暗中傳來的聲音,也總是那樣平淡的語調。
“怎樣,才叫做喜歡?”
突地聽到這一句,我愕然。
他竟是不問這玉壺所盛何物,也不問昨夜我為何一副七竅流血慘絕人寰坐地西歸的嚇人模樣。
我這才想起於水中失卻意識前,跟他說過什麼喜歡就死定了的話。
成璧練的是凝魄訣。
逆天改脈的同時,也須承受相當代價。
比如一些常人通有的感情感受甚至感官機能,都有可能會被麻木扭曲。
不知是否該稱作一絲憐憫的情緒,便泛上我心頭。
也許就因如此,反讓成璧內心的某些地方難得地保留了孩童般的稚嫩。
想著,我卻又笑了。
那要如何呢。難道還需我當個好師父,去教他何為真情,何為真心,何為真愛?若真叫我來教,是不是一個不小心,就要帶壞小孩子了?
“喜歡……大概就是沒事的時候會想一想,那個人,是否也剛好想起我呢……”半晌,我才低聲開口。
語調清幽得連自己都快沉了進去。
也不知憶起了誰,苦澀意味隨之占據胸腔。
而同時,眼上手掌力道好似也一陣動搖。
我正疑惑,成璧已收回手,卻就著坐在我床沿的姿勢,慢慢將頭靠在我肩窩。
輕柔降下的重量。
我任他靠著,沒敢動。
“那就完了。”成璧的聲音悶悶傳來。
我皺眉。
“你這種性子加腦袋,絕對是天下最難纏的一類人。”他道。
我幹脆笑了:“什麼意思?”
成璧任性一般將手環過我脖頸,終於側過臉看我,牢牢盯住我的眼:“明明是個薄情之人,卻又貪戀心底僅剩的一絲溫暖不肯放手。明知不可能也要求得圓滿,謀略心機糾纏來去,便隻得越走越遠,覆水難收。”
我怔怔看著他,半晌說不出話來。
有些幾不可察的震顫,全身徘徊。
眼前似乎終於發自內心微笑的成璧,的確珠玉之姿。
帶著一小部分沒有成長也再沒有機會成長的童稚。更多的,是僅僅旁觀,亦剔透冰雪般的洞察。
一語中的,一針見血。
“所以,就完了。”他竟是輕歎,些許皺起了眉,又一笑箍緊手臂,再次埋下臉去,“怎麼辦好?我怎麼會喜歡上你這種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