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遠就能聞到的一身酒氣。
    我想起來段空遊方才說過，因為劫天劍被盜，譽齊擔憂國勢生變，決定以和親交好趙國，以求支援。而即將送出的，就是譽齊後宮年紀最小，卻與顧優親近數年的十七公主。
    我驀地明白了為何顧優借酒澆仇，還一副死也不放過我的架勢。
    即使身兼譽齊國天字西護法與煉倉將軍兩職，顧優又如何擔待得起一國公主的幸福，和一整個國家的太平。
    看了看，想了想，我一把將重得壓死人的段空遊隨手扔到一旁道上。段空遊終於疼得哼唧了一聲，還沒哼完，就又吧唧幾下嘴唇趴在地上流著口水睡了過去，也不管腦袋下是否枕著貓膩狗屎。
    顧優卻動也不動。直到我站定他所在的屋簷底下。
    “十天後，比武招親。”
    我有些訝異。
    這句，是我還未開口，顧優已主動說的。
    “哦？”
    顧優笑道：“你弟兄不是對梁姑娘很上心麼？要抓好機會。”
    原來，方家決定為梁秋涼比武招親擇夫婿了。
    “多謝告知。”我盤算著顧優言下之意，低頭一揖。
    顧優冷哼一聲，繼續灌酒。
    “隻是，我那弟兄武功實在不怎麼樣。”我指了指趴在路邊上睡得香甜的段空遊，皺眉，“既然顧將軍在這裏已有一段日子，可否告知有什麼僻靜的地方，讓我們可以專心練武？”
    顧優輕蔑一笑：“臨時抱佛腳？”
    “你也知道了，二愣很喜歡梁姑娘。”我一歎，很有誠意，“你也看見了，他甚至不惜點著梁家院落，上演一場英雄救美以搏美人心。”
    咳，雖然是我指使他放的。隻是結果還是引來了梁姑娘側目，也不算扯謊得太厲害。
    “荒謬！”顧優借著酒勁恨聲將酒瓶砸了下來，嘭吭碎裂聲。
    我好似不經意地抬頭看去，見顧優雖還閃著疑慮卻是當真的一臉怒容，便低頭再一歎：“情之一字，又如何來算對與錯？做盡所有，也不過隻是不想放手。一念之差，也許，就再也回不來了。”
    深情款款的語調，隻差再擠兩滴同情淚。
    顧優不說話了。
    顯然感同身受。
    長久沉默，他終於籲了一口氣，依舊不友善地開口。
    而我，已然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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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後的十日，我與段空遊整日在方家後山西邊轉悠。
    後山與方家隻隔了一個寬敞空地，已經迅速搭建好了比武用的台子。台子四周豎起哨台一般的竹架子，也不知是做什麼用。
    直到比武招親的那一天。
    方家老爺站在台上照例咳了咳才開始說明：“各路英豪今日其聚於此，蓬蓽生輝，另方某榮幸之至。各位請看——”他轉身伸手一指，“五個燈塔般的高台，頂台上各放有方某畢生珍藏的一件寶貝。或是名家兵器，或是珍寶玉石，亦有武功秘笈。而中間最高台上的大紅繩結，便是代表這場比武招親優勝方的信物。隻要得到繩結，即可一並得到其餘高台之上的寶物，以作方某為摯友之女聊備的嫁妝。諸位，可聽明白了？”
    方老爺尚未說完，底下已一片唏噓。
    如此下血本，看來方老頭是定要完成老友所托之親事了。
    我轉頭看看段空遊，他正煞是認真地盯著最高台上的繩結，一臉的壯士斷腕。
    “喂！”我給了他一手肘，“你不會是真想摻和進去吧？”
    “想啊！”段空遊很確定地說著，還點點頭，“你看看那些人，意在秋涼的都是一臉獐頭鼠目，眼色不幹淨的，秋涼日後定要吃苦。意在寶貝的更不是東西，讓我怎麼放心把秋涼交給他們哪？”
    我頓時頭大：“你還真把秋涼當你家姑娘了？”
    還沒說完，段空遊就已經咯啦咯啦捏捏拳頭再互擊兩掌道：“不論如何先救下來，到時候說明白讓秋涼再擇良人就好！”
    我還沒來得及再說什麼，眼前嗖的藍影一晃，段空遊已然飛上場去。
    我無法，隻得硬著頭皮跟上。
    上了武鬥場，打眼一瞧，那真叫個群魔亂舞。
    怕傷到人，方老頭規定不準使用武器，內力也是點到即止，否則算作違規出局。於是滿場的拳打腳踢，什麼雅不雅的都使上了。
    我看著看著，不由樂得歡。
    段空遊徹底發揮他保護弱小的母雞本性，甫一上場，便一邊橫掃千軍一邊抽空救下某個不太會武功的小青年。
    被段空遊教訓的人自然衝著段空遊來，而段空遊被纏得脫不了身，順手又是見一個救一個，被救的人不好意思對付段空遊，沒多久就莫名其妙變成了兩派相爭，難解難分十分火熱。
    段空遊怕是已經忘記這場比鬥的真正目的了。
    我忽幡然醒悟。
    段空遊這個人，與我不同。
    除了必須取勝的場合，是遇強則弱，遇弱則強。
    怪不得總能很快地與人結交，稱兄道弟。不過遇到我，隻好吃鱉。
    或許可以說，我遇到他，也隻能吃癟。
    我一歎，轉身溜到鬥場某角落邊。
    暗地裏給另一頭熱戰正酣的段空遊打個手勢。
    段空遊一愣，立即回神，感激地衝我一笑。
    於是他那個越戰越勇，把整個鬥場的人全糾結混戰到東南一角去了。
    我縮成一團竄上正中高台去，解決掉幾條漏網之魚，剛想爬台，突地風聲灌耳，轉頭一看，巨大黑影已向我飛了過來！
    我驚！
    直接從爬了一半的台上跳下來，才沒與來人撞在一塊兒。
    站定再看，飛過來的人已從地上一跳而起，被打黑了兩隻眼圈，正死睜著眼戒備萬分巡視四周。
    這麼一巡視，就與我四目相對。
    來人渾身殺氣一暴，我立即明白他算是個中好手，好巧不巧被段空遊那傻子從他那頭扔了過來，剛好擋我的道！
    依我現在的狀況，估計是場惡戰。
    怎麼辦？
    自然是——跑呀！！
    我吱悠撒腿就跑，身後人緊追而上！
    幾個縱身跳躍我便站到了鬥場邊緣，嚇得圍觀的公子仕女驚叫著退開。
    一見我溜得賊快，呼喝掌風尾追而來！！
    我閃身，側移三步，麵向觀眾，蹲下。隨著近處仕女們被那掌風掀起幾分的裙據飄揚而起，我捏住鼻子，嬌聲驚道：“非禮～～～～～～”
    身後人還算是正人君子，聞言立即停下攻勢頓住腳步。我一轉身，便看見他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在麵前。
    砰的一聲悶響，我一記老拳已揍在他鼻子上！
    兩道鼻血呼啦啦打著弧線滑過空氣。
    世界，清靜了。
    不去管軟倒在腳邊的人，我一瞥另一頭段空遊。
    被圍毆的段空遊也已經鼻青臉腫，勉自苦撐，趁隙向我投來的目光，卻是十足信任。
    我對段空遊點點頭，回頭便最大速度衝向正中高台。三拳兩腳解決已被段空遊折騰得沒力的家夥，擦擦被揍了一拳的臉頰，最後一低頭躲過不知自哪邊嗷嗷叫著飛來的人，終於在段空遊的鼎力相助下負了眾望，第一個登上高台頂。
    手裏一把攥過喜氣洋洋的大紅繩結，我轉過身去，將之高揚頭頂。
    此一刻，所有目光都聚到了我身上。
    萬眾矚目，意氣飛揚！
    混著汗水的衣袂和長發飄蕩空中，清風送爽，我，揚眉微笑！
    自信滿滿，容光煥發！
    不靠武功，依舊拔得頭籌！
    台下寂靜。
    ——驚詫呆愣圓睜雙目，有的還張大嘴巴。
    我緩緩皺眉。
    嗖嗖，一道黑影掠過我頭頂，往我身後飛去。
    嗖嗖嗖，又是兩道人影掠過。
    依舊死寂的空中，一隻詭異的烏鴉飛過，發出更詭異的一串笑聲：“嘎嘎哈哈哈～～～～～～”
    “老妖我殺了你！！”終於開始喧囂的人群外，被圍毆得趴在地上的段空遊一聲暴吼騰空躍起，齜牙咧嘴直向我飛來！
    我一愣，趕緊向後一看。
    更高的一座台子，在離我一丈遠安靜佇立。那先行飛去的三人正在其上打得不亦樂乎。
    低頭，閃著瑰麗五彩光芒的一柄短小匕首，正躺在原本置放我手中紅繩結的托盤上，熠熠生輝。
    原來是被繩結遮住了。
    也原來，我——爬錯台子了！！
    耳邊段空遊的怒吼已然臨近：“還秋涼的幸福來！！”
    我大驚，閃身間隻聽轟隆巨響！
    段空遊的一掌再加我匆忙間的反擊，將我倆所處的台子炸了個唏吧爛，散落著轟塌在地，變成了一個小土包。
    於是在滿場的瞠目注視裏，我呀呀求饒著被段空遊一路追殺，倉惶逃竄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