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唇際，不如說是大半親在了成璧唇邊頰上。
    很輕。
    旋即分開。
    不熱也不冷的溫度。柔軟的觸覺，很不賴。
    我就這麼痞痞地近距離看著成璧呆怔的神情，晶瑩的臉頰，因驚訝與疑惑而不斷閃爍的眼。
    相當可愛。
    趁著所有人都在發楞，一轉手，就這麼攬著成璧走了出去。
    這不得趕緊走人。免得又被易逐惜先下手為強。
    剛要出門，一個歎息飄過來。
    “老妖啊我還以為上次你是為了救我才那啥，原來真的是好這一口啊……也罷。不過這次帶你來的朋友長得不如成璧好看也不可能有成璧的官大武功估計也比不上成璧，這回連美人都另投懷抱，真是一敗塗地，慘得可憐。”段空遊說著，已經飛身落到我旁邊，很是認真地歪頭看著我。
    我當即哈哈大笑，一拍段空遊的肩：“高！實在是高！”
    段空遊還一臉莫名，我已轉身一瞄，便見易逐惜覆著麵具依舊很不好看的臉。
    能把他氣成這樣，不容易啊。
    “走！兄弟請你吃燒餅！”我大樂地右手攬著成璧左手勾著段空遊跨出門去，再不去理一國之君的自尊被踩得隻剩燒餅大的易逐惜是什麼臉色，更加不管顧優投來的若有所思的目光。
    可惜一走出眾人視線，一道冰封的目光就鎖住了我前進的腳步。
    當然還有一隻秀氣好看，卻毫不留情扣住我喉口的手。
    “有話好說。”我停下，依舊對著成璧笑。
    “交出來。”扔掉方才一串疑惑的成璧一字一句，沒有任何緩和餘地。
    旁邊段空遊一驚之下隻“哇”了一聲，動作比聲音更快地就要擊向成璧！
    “好。”我卻迅速道。
    段空遊的動作就被憋了回去。
    夜風輕拂。
    長久沉默。
    成璧的眉頭皺起來，又放下去，再皺起來。
    顯然，他又看不懂我了。
    我的微笑一成不變。
    當成璧的眉頭再次放下去的時候，他終於輕輕舒了口氣，不知是挫敗還是歎息。
    就這麼，放下脅持我的手，徑直離開。
    “……咦咦怎麼走了？就這麼走了？！”段空遊驚道，全身戒備立即鬆散。
    “走走走咱也走！”我倒是稀疏平常地一把拖起段空遊的領子往另一頭拽去，大是愉快，“咱把餅言歡不醉不散！”
    不知是否因為段空遊是梁秋涼朋友的緣故，我在大廳裏大鬧一場，方家人還真依我吩咐送來了一摞燒餅和一壇酒，於是我與段空遊就坐在方家後院最僻靜的涼亭裏對餅當歌人生幾何。
    “真可惜。”段空遊開頭就是一歎。
    “什麼？”我疑道。
    “千盼萬盼，還特意追到了這裏，除了偶遇梁姑娘算是一得，竟然沒能見你缺胳膊少腿的光榮樣。”段空遊仰天長舒氣。
    我但笑。
    段空遊等了一會沒見我開口解釋，也隻得作罷，頗為怨恨地白了我一眼：“那次我急急趕回客棧，剛巧碰著譽齊人馬追來正和楓死戰，幸好我及時趕到救了楓一命。可楓傷勢太重，我隻好帶著他趕回師父師公那裏，又急著采藥，三日後回來，楓卻走了，而你是一直沒回來。”
    “什麼，楓不告而別？”我頓下酒盞道。
    “也不算一點也沒告。”段空遊托著腮幫，有點頹唐，“他讓師父轉告我來著，說什麼後會有期。”
    我噗地笑出來：“結果你千辛萬苦尋了藥草回來，已經人走鳥散。”
    “唉，要是師父也收他當弟子，一聲令下不許走不就好了。”
    “你資質好唄。”
    “不，不對。”段空遊撓撓頭，“當時滿門抄斬，奶娘和九個下人護我逃脫，上天無路入地無門的時候是楓偶然路過救了我，可惜還是窮途末路，差點被逮住一雙。正巧遇上試驗新火藥的師公，就是我師父的師父。師公靠不住啊，一個失手就炸飛了追殺我們的人。精通醫術的師父隻好把被炸暈了的我倆帶回山裏。”
    “哦，然後呢？”我聽到後來越來了興致。
    “我們醒過來，一開始沒敢告訴師父和師公我們真實身份，可後來師公突然說想收徒弟，就逮住了我，我隻好把身世說了，結果師公一點沒聽進去，邊點頭邊說好，硬要收我為徒……”
    “奇了，為什麼不收楓？”我問道。
    論資質，我看得出楓在段空遊之上。
    “我還告訴師公我很難丟棄身上的包袱，那些血海深仇，不適合像他道家仙人一般地修行。可師父說，執念好呀執念好呀，知道自己扔不開執念的人，要比明明被執念所困卻不自知，還要強裝逍遙的人好呀。”段空遊很是挫敗地低頭一歎。
    這般說來，自知放不下，而不告而別回頭了結塵緣的小楓的確更看得穿。段空遊的師公或也早瞧出了這點，才放手小楓離去。
    “真有意思的人。”我不禁笑出來，“後來呢？”
    “後來師父沒辦法，就說反正師公也不會照顧人，就幹脆收我為徒，讓我當師公徒孫好了。還說……我與楓其實都是簡單純明難得之人，但若被執念所困，則即使與本性相違，還是難免做出後悔不及的事來。”
    “然後你就跟著師父師公學武了？”
    “倒不是隻學武功……更多學的那些機關啦道學啦煉藥啦醫術啦。不過師父說，我也就機關這門有興趣，也學得最好。”段空遊嘿嘿傻笑，撓了撓頭。
    “我同意。”我點頭，又拍拍段空遊的肩，“放心，楓他既然決定走，就能確保他的安全。倒是‘龍翼’的餘孽，大概已經與你聯絡過了吧？”
    段空遊突然沉默，垂眸。
    我輕歎道：“你還是不願，再入紛爭？”
    “說放得下，肯定是假的。”段空遊苦笑，“雖然混帳老爹從來沒好好照顧過我，但等到人沒了，才總是想起每次他送我入山，總會重重在我腦袋上一拍，又什麼都不說……傻死了……”
    這種語氣，聽得我也不自禁苦澀起來。
    “一旦答應他們，卻怕又是一場血雨腥風，更多的人遭遇不幸。”段空遊說著，仰天一歎，竟接著伸了個大懶腰，更大口嚼起燒餅，幾乎一下塞進肚裏，含糊道，“而且，若來的是‘影翼’，我想逃也逃不開呀，順其自然嘛！”
    ——晉國影翼，人數不多，卻個個精英，司掌護衛、密探、暗殺。
    暗中活動，從來不上台麵。卻毋庸置疑，是晉國與龍翼平行一級的最精銳部隊。
    王座，統帥龍翼。
    影主，統帥影翼。
    龍翼人數眾多，作戰勇往無前，無愧神軍稱號。王座輔佐國主，位勝三公。
    影翼規模不大，卻是個個精英，晉國最強的暗夜行軍。影主為國主親自委任，從不現身人前，亦無人知曉其真實身份。
    兩軍編製不同所長不同，平屬一級，一明一暗，相同的精銳。
    不達目的誓不罷休，便是影翼的信條。
    而人數不可估量的影翼亦是兩年前王座叛國大案的漏網之魚，一夜之間消失無蹤。
    “啊，當我沒說。”段空遊看著我若有所思的臉，自覺失言。
    我隻笑笑，有些感歎。
    段空遊的脾氣就是好。明知我或與此有關，不願講明，他便從不探尋。
    江湖悠遠，人情冷暖。或者江湖人想要的朋友，也就是這般能彼此相伴，不論過往的友人。
    想著，耳邊浮上的是懷念又久遠，帶著血腥的字眼。
    如果晉國隻剩一人還記得這“影翼”二字，那一定是——我。
    我低頭，就又笑得顫顫巍巍，磕磕碰碰了。
    隨意扯著，不一會兒就扯到不知何處。段空遊愛喝，酒量卻不好，分明醉醺醺說著話呢猛地往桌上一撲，已經流著哈喇子睡了過去。
    我搖頭站起，半扛半拖地將分外壯實的段空遊扶起來，不免笨重艱難地往客房走。
    半路，卻看見自屋頂上垂下晃蕩的一條腿。
    若不是認得，還真夠夜半驚魂。
    該說是，顧優垂下一條腿，悠閑愜意，正躺在屋頂上曬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