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式的建築物裏黑漆漆的，顯得有點空虛。順著熟悉的走道到底，她推開門——
    “尹濤，我睡不著，翻來翻去眼睛總是不配合。做了一個惡夢，夢到老頭——老頭也真是的，出門也不叫我---”話頓住，看見男人背對著她，跪坐在蒲團上。
    男人之後，是隱隱火光。我右眼一跳。趕緊數，左眼跳財，右眼跳災，右眼？啊，呸！
    “阮蓉。”男人回首側開了身，露出老頭的遺照。
    我眯起了眼，盯著照片好一會兒，才上前坐下。和尹濤拉開些距離。“你哪裏找到的？我都藏起來了，真是的，我以為是夢，原來是現實。”
    “蓉兒……節哀順變。”他不看我，隻用手撫摸著我的頭，就像小時候，那句比較矯情的話怎麼說來著？對了，亦如從前。
    “嗤。”阮蓉嘴畔含笑，上了一炷香，才瞟了眼身邊的男人。他該真是老頭的兒子，把孝子的事該做的都做完了，不曉得老頭年輕時是不是有風流債，尹濤是不是他私生子哦！
    “尹濤，該節哀順變的是你吧，你跟老頭相處的時間比我還久，你會難過是理所當然。來，我的肩膀借你哭一哭，很難得的不要錢哦。”坐得直挺挺的有些累，就往他身邊靠去，能蹭就蹭，這是誰的至理名言？懶骨頭啊，我這個恨呢！都孤兒了。哎，不用白不用。就不知道尹濤是怎麼練就這一身硬骨頭的，坐姿可以維持一天二十四小時不變。他是入定啊還是怎麼著，三天守靈了，一動不動的，害得我在旁邊腰生疼，吃口飯吧，都拿異樣的眼神看我，怎麼了？孤兒不能吃飯嗎，誰規定的？我這個恨呢！
    尹濤倒是沒應聲，看了她一眼，而後移向老頭的遺照。
    這棟屋子裏隻剩兩個人，毫無血親的。一個是阮老頭多年的徒弟，一個是阮老頭親生女兒。不過，八卦的說，徒弟像親生，女兒像旁親。
    “尹濤？”她打破沉默。
    “嗯。”
    “老頭有沒自私傳絕招給你？”等了會，很明白他那種沉默羔羊的天性，沉默是金嘛，我懂！幹脆自己仰頭看他，卻嚇了跳。“你當鬼嚇人啊？這麼近看人，活活嚇死我後，你就可以獨自逍遙啦？想得美，變鬼也要纏著你，不對，不變鬼都要纏。”她齜牙咧嘴的罵道。他貼近的臉幾乎讓她驚死，以為看見老頭的陰魂。想著，趕緊念念有詞，老頭，你泉下有知就安心吧，我很好，你不用來找我了，要是實在想念我們你就去找尹濤，他對你最好了！你該知道的。拜了拜，拿眼瞟了瞟一旁的尹濤，沒動靜。
    她是老頭的女兒，但不論在外貌或者個性上完全與老頭相異，可能是承襲母係那一方的容貌；阮蓉比較秀氣，或者粗枝大葉？反正，不要想是一般十八歲的孤兒性格。她從小就異域常人，真該是個男孩啊！而尹濤在血緣上隻能算是外人，能錯看還真……離譜。那麵貌，那性格，與老頭有些相似。阮蓉咽了咽口水，目光又移到老頭的遺照上；那是尹濤選的照片，很帥氣的遺照，記得是她十二歲那年老頭抽空到杭州，在她的慫恿下，心不甘情下願的玩十四日，回來的時候還胖得不成人形。那算是老頭一生裏最快樂的十四天吧，拋棄武術館興衰的包袱，拋去一身的武術……老頭如花似玉的青春啊！
    “不。”尹濤雲中斷了她的冥想。阮蓉正在流哈喇子想著老頭給他帶的美食，聽他叫自己，趕緊用手檫了去。
    “不什麼？”她皺眉，他的鼻息搔得她癢癢的。低下頭，用舌頭添了舔“好歹我也算是你師姐啊，同出一門，咳咳，老頭就算私傳絕招，我也不跟你搶，這麼保密於嘛？”頓了一頓又說：“濤，我們是相依為命的對不對，不該有秘密，該坦誠相待對不對，那，我有秘密都要告訴你的，那你有秘密也說好不好。”
    “不，我並不是這個意思。”空氣中有種叫做沉默的東西，四處遊蕩。“我沒有秘密”
    阮蓉翻了翻白跟，靠在他肩上的身軀往下滑了些，自動在他懷裏找個好姿勢窩著。是多少年前的習慣，五年，七年，八年或者更早，反正，尹濤的懷裏活該是為她準備的。
    “你最會當悶葫蘆了，將來不要把馬子都得靠師姊。哇靠，好爽啊，把妹哎！”她咕咕噥噥的，半眯的眼瞳覷著桌上老頭的遺照。也該閉眼了，尹濤會給你找個好兒媳婦的，老頭，午夜夢回中，你可千萬別出現啊！
    “不會的。”
    “嗬嗬，”她發笑，眼皮有點垂。“濤，現在就剩不我們兩個了。”
    “嗯。”
    朦朧中，仿佛“聽我說，蓉兒，如果爸爸死了，你辦好喪事，哎，也不指著你辦了，就離開北方，到南方去投奔你姑姑。她會給你安排一份很好的生活。要不然，你就和尹濤，兩個人誰也不離開，就那樣過一輩子！一輩子呢！”老頭，你說什麼，那個悶葫蘆？
    “信不信我會悶死？”
    沒吭聲。
    “好像有點冷耶，尹濤，你覺不覺得北方的天氣愈來愈病態？冬天就要凍死人。有句話怎麼說來著？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老頭走了，以後我也要走了，你可能就孤零零的悶死在武術館裏，多可憐。哎，還是不放心啊。”阮蓉搖頭晃腦的低吟。
    “你才十八歲，白癡。”
    “而你已經二十五了，尹濤……我原本計劃去南方的，那時候我就不在你身邊了，多年後等我回來，你一定有了兒子，你的長相不錯，就是悶了點。不怕，等我搶了你的兒子，養大了叫他來娶我……嗬，嗬嗬，嫁人嘍！”她的話含含糊糊地，不知道是醒著還是睡了，合上了眼。嘴裏還叫著，老頭。
    隱約裏，感到尹濤脫了外套蓋在她身上。
    她沒看到，尹濤嘴角滿是寵愛的笑，愛，溢滿了整個容器，不知該放到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