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事俱備，唐初提筆開始作畫。
    作畫之前，他特地舉起毛筆衝著風江橫豎比劃了兩下，一臉專注的模樣，讓風江都產生了錯覺。
    這還是他認識的那個唐初嗎？
    他認識的唐初，成天到晚不務正業，不學無術，別說專心致誌從事某個行當，風江甚至沒有見過他真心實意對待哪個活人。
    在他身邊那幫狐朋狗友，大多都是酒肉朋友，跟著他蹭吃蹭喝，他自己心裏也都清楚，所以對他們，從不掏心窩子。
    他爹，更是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三百六十四天半都見不到人影，如果碰上閏年，多出那天還得去給他媽上墳。
    至於女朋友，那就更別提了。別看唐初一臉玩世不恭，流連花叢的樣子，可他身邊來來去去，鶯鶯燕燕，都是為了他的腰包。他心知肚明，久而久之，也就不想再陪她們演戲作樂了。
    但就是這樣一個人，在跟他較勁的時候，卻願意拿出百分之二百的力量，不把他踩在腳底就誓不罷休。風江常想，唐初要是把對他的注意力的一半轉移到其他方麵，他或許早就名揚萬裏了。
    三分鍾過去，唐初還沒起筆。風江等得不耐煩了，催促他說：“好了沒？你不是說三分鍾就好？”
    唐初摸著下巴，一副老學究的樣子，搖頭晃腦，不甚滿意：“我在構思。”
    風江心想，又不是真的大師，構思什麼，再構思也彌補不了你狗爪手殘的硬傷。他揮揮手，招呼唐初：“別構思了，隨便畫，畫成什麼樣子都行。”
    又是三分鍾過去，唐初總算下了一筆。風江長出一口氣，想著這回快了，不多時就能睡覺。不料剛剛畫了一筆，唐初又陷入了新一輪的沉思。
    風江無可奈何，頂著已經炸毛的腦袋，啞著嗓子問唐初：“你又在幹什麼？”
    唐初衝他比出一個暫停的手勢：別打攪我。
    風江：“……”
    三分鍾，又三分鍾，唐初畫了第二筆。三分鍾，又三分鍾，唐初畫了第三筆。
    風江控製不住搖搖欲墜的身體，眼看就要暈倒。可他剛一栽頭，就感覺到眼前一片火光，原來是唐初事先放在他周圍的蠟燭，完全將他團團圍住，他就算想栽倒都沒有下頭的地方。
    風江徹底放棄了，一張生無可戀的臉上，肉眼可見地長出了細密的胡須。他第一次覺得活著這麼累，不想掙紮了，放棄掙紮吧，任唐初怎麼樣都好，趕緊結束，讓他睡覺吧……
    半個時辰過去，唐初大筆一揮，終於宣告了最後的結束。短暫的時間，他眯眼凝視自己的畫作。那讚歎不已的表情仿佛在說：真不知道究竟是什麼樣的天才，才能創作出這麼傳神的畫作。
    適時，風江的眼皮已經撐不起來了，他拖著疲憊的身體從板凳上站起來，一步一晃來到唐初身邊，順著他心滿意足的目光看向書桌上的宣紙。乍一眼看去，他承認，當時火燒唐初的心思都有了。
    半個時辰的肢體折磨加上半個時辰的一動不動，整整一個時辰的困意忍耐，到頭來就換來這麼一幅支差應付的嬰幼兒簡筆畫？！
    “肖像畫？”風江暗暗捏緊拳頭，隱忍著他即將爆發的怒火，一指頭猛地戳向唐初的畫紙，逼問他，“你給我解釋清楚，最上麵這三條波浪線是什麼東西？”
    唐初回答：“江。”
    風江憋緊呼吸，緩緩移動手指頭，又問：“那中間這三條波浪線呢！還是江嗎？”
    唐初搖搖頭，耐性細致地給風江解釋：“你看這三條線和上麵那三條線比起來，是不是起伏波動比較大。起伏波動比較大意味著什麼，意味著這是一條”瘋”了的江，簡稱”瘋”江。”
    “……”
    風江倒抽一口涼氣，粗略掃了一眼畫紙最下麵那三條起伏波動比較小的豎向波浪線和三條起伏波動比較大的橫向波浪線，緩緩飄起了死魚眼：“所以最後這個是……”
    “這三條豎著的波浪線是青煙，這三條橫著的波浪線還是”瘋”江，冒青煙的”瘋”了的江，簡稱……”唐初莞爾，一字一頓說道，“死、”瘋”、江。”
    如果不是認識了唐初，風江真不知道自己的忍耐力居然這麼強。他攥緊拳頭，眼底燃起足以燒死世間萬物的三昧真火，一抬頭，怒吼道：“我現在就讓你變成死唐初你信不信！”
    唐初下意識向後躲閃，成功躲過了風江噴出去的頗具殺傷力的唾沫星子。
    “怎麼了爺？”他仍舊一臉無辜，攀著風江的胳膊問他，“您不滿意？”
    “十個人得有十一個都不滿意！”
    “這就是您的欣賞能力的問題了。”唐初拚命把風江的視線往他的簡筆畫上引，大手一揮，從上到下，再次讓風江好好欣賞了一番他的佳作，“說真的爺，您不覺得這幅畫很印象派嗎？”
    風江咬牙切齒：“印象確實很深刻。”這輩子再不會有第二張肖像畫是這副模樣了。
    唐初不理會風江的吐槽，自顧自沉浸在藝術的熏陶中：“而且還有點抽象。”
    風江抿緊唇縫：“看完了確實很想抽你。”
    唐初雙眼放光：“有一種後現代主義和古典浪漫主義的結合和碰撞。”
    風江高高努起下巴，微微顫抖：“我隻看到了你對我這張臉異於常人的詮釋和解讀。”
    唐初大幅搖頭，衝著風江搖搖手指，對他的藝術審美表示不敢恭維。
    風江對唐初的創作能力更加不敢恭維，唰一下收起他的“大作”，三下五除二卷成一卷，塞進唐初手裏，霍地一下拉開房門：“我數到三，拿上你的畫趕緊滾蛋……”
    “爺，您再仔細看看，這畫真的不錯……”
    “三！”
    “好，我滾了。”
    話音落盡，唐初已經拿著卷好的畫紙站在了書房門外，聽著身後砰一聲，毫不留情將他拒之門外。
    他掂了掂手裏的畫紙，悄無聲息勾起唇角，微微一笑，眉開眼笑，哈哈大笑，仰天長嘯……
    跟我鬥？
    嗬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