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之三十八,獵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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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名為處刑師的蟲子再次進入自己身體後的第二天,就是那惡鬼的宴會過後,木偶師從爛醉中醒來,將八尺手上的麻繩切斷。她親自為他換上新衣服。
“這件挺好的。加件披肩吧,這樣就更帥氣了,嗬嗬嗬嗬。”
木偶師有時貼近,有時遠離,不斷打量她奴隸的衣著。這時她從身邊一堆衣服裏翻出一件群青色的及膝薄披肩,披在她的奴隸身上。
“夫人,恕在下無禮,有時您真的是個變態,哈哈哈哈哈。”
“哪個女孩不喜歡這換裝的遊戲?”木偶師說著,她的雙手仍在忙碌地係上披肩的鎖鏈扣子。
“喂,小子,把你的劍還給我。”木偶師伸出左手,她的目光仍在他的奴隸身上。
“夫人啊,這生意可不太劃算,那柄大鐵劍已經斷了,現在還。。。。。。”
“就當我用木偶軍隊買回來,這樣夠劃算吧?”木偶師不耐煩地將他打斷。
他知道他們的合作已經不分彼此,但他們就喜歡互相打趣。老商人沒有猶豫,把腰間的佩劍解下,交到她的手上。她將那原本就掛在八尺腰間的混鋼短劍再次係在他的腰間。
“好了,這樣你便可帥氣地出發了,我可愛的小奴隸。深穀主祭與髓之子在臨府,將他們的頭帶回來。若有人問起,你便說這是深穀之主的命令。”
她幾乎忘了,他的奴隸已不能說話。
八尺沒有選擇的餘地,一旦他逆主人的意而行,體內的處刑師將再次控製他的肌肉,令他靜止,然後伸出各種利爪工具,將他剝皮拆骨,同時持續七天七夜保持他頭腦的血氣,令自己清醒感受酷刑。
他從深穀大殿的建築群後麵的密道出發前往鎮裏,密道的出入口除了一個商隊的鏢師外,已有幾個全副武裝的木偶在值守。密道與通往大殿的主路一樣,一邊是高聳的垂直岩壁,另一邊是深不見底的漆黑深淵,寬度也更窄,這條路隻有一隻騾馬的寬度,馬匹根本不敢走。
八尺此刻正走在此密道上,道路彎彎曲曲,他麵前是一大片的高聳岩壁,因此他從老遠看見一個人向著這邊走來,想必那人也看見了自己,雙方靜止了一下,互相已知道對方是誰。他們好像有默契一樣,隨後又繼續各自往前。終於,二人互相來到對方麵前。
八尺拔出了腰間短劍。那柄劍是由鋼鐵與熟鐵分層混合,反複鍛打。劍身上有鍛打淬火留下的一圈一圈眼睛一樣的紋理,鋒利的劍刃反射著殺氣。
那人見狀,亦從靴子裏抽出一把晶瑩透亮的短刀,刀身到刀柄是半透明的乳白色,刀刃透亮,鋒利無比。整把刀像冰柱,又像石英結晶,在微弱的陽光下仍然透著晶瑩的殺氣,與持刀之人風格完全不符。
八尺做了個無奈攤手的手勢,脫下披風,拋到懸崖深處。老艾明白,木偶師已再次將他控製,他身不由己。狹路相逢,隻有一戰。
老艾紮穩馬步,身體下蹲,右邊重心微微向前,伸出獵刀,左手五指伸開也舉於胸前,作出一個單手使匕首的姿勢。八尺的劍比瞿骨獵刀長五六寸,劍柄也較長,他右手持劍,左手五指伸開放在右手上,腰扭向左邊,將劍架在自己的左邊臉,作出準備突刺的姿勢。
雙方保持各自的姿勢完全靜止,二人一動不動。誰也沒有打算先出手。他們都知道,在此懸崖決戰,勝負就在一瞬間。或被刺穿身體,或掉下深淵。
他被老艾穩健而快速的攻擊逼得節節後退,他不斷抵擋招架,找不到攻擊的縫隙。他鋌而走險縱身飛撲,但老艾將他一腳橫踢,將他踢下無底深淵。
老艾不斷躲避八尺緊貼進攻,他知道這頭猛獸一旦撲向自己,自己將必死無疑。他隻有小心地招架,躲避,但還是無法躲過他出其不意的橫劈,下一刻,他已身首分離,頭顱掉到深穀深處。
他們都互相了解對方的招式與風格,這些場景在他們腦海中演練了無數遍。太陽高掛頭頂,又消失在懸崖邊緣,此時雙方仍然靜止不動。寒冬日落得早,已快到黃昏,他們互相對視了大半天,像一場仰盱儀式。
忽然有一刻,老艾的獵刀刺穿了八尺的左手手掌,八尺側身將劍刺進了老艾的左胸肋骨之間。血在各自身後飛出,峽穀間飄過一絲絲的血色花瓣。這不再是他們的想象,或者說想象和現實不知何時重疊了在一起。這一切快得無法弄清楚如何發生。
老艾死了。
他將劍抽出,收回劍鞘。拿過老艾手中晶瑩的獵刀,沿老艾的傷口破損的衣服割下一片布,包紮自己的左手。他再割下另一片,包裹那晶瑩的獵刀,插進自己的腰間。老艾的腰帶還掛著幾個小包,其中一個裏麵一定是火石,另外一個,裏麵裝著那末端雕刻著獸爪的獵瞿人發簪。八尺跪在地上,慢慢將兩個小包拿起。
他抬起老艾的屍體往回走,血色的花瓣沿途散落一地。
在大殿建築群下方的深穀古溪旁,他將較粗的樹枝攤在沿岸的鵝卵石上,將較細的排在上麵,再鋪上薄薄的一層幹草。他將老艾的屍體輕輕放在上麵。手中的火把向幹草伸去。火苗越燒越快,轉眼已火光衝天,將被霧氣籠罩的漆黑夜空照得透亮。
八尺呆呆望著這衝天的火光,他周圍的空氣一片幽藍,而他身體正麵被照得發黃,在霧氣與熱力的作用下看上去微微扭曲。
“獵瞿之人,終成獵物。哈哈哈,痛快。”
這是老艾簡短的遺言,傳說中獵瞿人之宿命。他看出老艾的表情,很高興。能痛快地死於自己手上很高興,至少他這樣覺得。他有點羨慕老艾。
大火差不多燃盡,老艾的屍體變為一片炭黑,勉強還認得出一個人形。風吹過,灰燼逐漸撒到半空,飄落在那群青色溪水,流向深淵深處。他望向夜空,他還必須完成那令他厭惡至極的任務。
從深穀大殿到臨府剛好一天一夜的路程。他此刻站在臨府的庭院內,與大廳裏準備出發離開的少女四目對視。他自覺實在欠別人太多,不如就此任由那七天七夜的酷刑來臨算了。
任氏兄弟似乎能感受到眼前這男人無奈的悲哀,兄弟兩神色凝重,慢慢將隨身武器握在手裏。仿佛在說,讓我們來幫你解脫。二人並排走下大廳那幾級木台階,走得非常慢。任氏小妹手持短劍擋在少女前麵。
此時,八尺跪下了,他感到處刑師又要出來。他一手撐地,一手握著喉嚨,劍已掉落地上,他的肌肉不受控製。為什麼在這個時候出來?這完全不是出來的時候。他沒有機會思考,已經暈眩嘔吐,伴隨一堆胃液唾沫吐出了體內的大蟲子。他對麵的四人都震驚不已。
處刑師已經死了,它癱軟地垂在地上,微微有些顫抖,一節一節的整個身體都變得有點扁平。
為什麼?八尺不知道原因,隻知道機不可失,他又拿起地上的劍,將蟲子一劍截斷。他示意任氏兄弟停手,跑過去拿起大廳內的一盞銅燈,取出裏麵的油碟,然後拚命扯出還在自己喉嚨裏的部分。有點痛,蟲子的末端連著自己的神經。他用燈油果斷地將蟲子的碎片全部燒掉。
雙方放下刀劍。八尺在大廳內跪在少女麵前。首先掏出瞿骨獵刀,雙手鄭重地放在地上。然後取出獵瞿人發簪,同樣用雙手放在獵刀旁邊。他的額頭貼在地上,深深地鞠躬,長跪不起。
少女長長地歎了口氣,她抬頭向天,淚水又一次從她眼裏湧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