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之二十三,東城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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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祭看著深淵的赤色群星們從滿地的血色花瓣中撿起涅王屍體的碎片,她與很多人一樣,已有幾天沒睡。她走路搖搖晃晃,神智不清。盲王,主祭,老艾,任氏兄妹和易瞳師們,一行人在鎮裏休息了兩天才動身返回深穀大殿。
返回大殿後,少女又睡了三天,昏迷不醒。她在夢中又看到那胸前埋著一頭牛的畸形怪物在對她說話,看到腹中那糾纏的球狀肉塊。
盲王好像並不需要太多睡眠。深冬寒夜,銅爐裏仍然燒著殘炭,屋子裏早已不再暖和,但盲王似乎並沒有留意,這夜又如往常一樣待在書房入神地看書。
“好了,夫人,看完這卷我便去睡了。”他聽見有人在推開門,盲王以為又是王後來催他睡覺,他的頭仍埋在胸前。但是來者那走路的步調與鞋子的聲音,並不是他的王後。
來人個子矮小,估計比盲王稍高一點。身披黑色草衣,草衣上零星掛著血紅的花瓣。留著一圈胡子的臉上塗滿汙泥,隻露出一雙圓瞪的眼睛。草衣下穿著破爛的片甲,右手有竹製的護腕,手持的短刀反射著室內的黃色火光。
盲王感受到迎麵而來的殺氣。他左手緊握著竹卷。
刺客誇一大步衝上來,右手的短刀要向前突刺。盲王將手上竹卷用力扔出,正中刺客的臉。接著,盲王翻起桌子,砸向刺客雙腿,刺客踢倒了身旁盛炭的火盤。盲王要衝出門外逃走之際,還是被刺客用左手一把抓住,整個人甩在刺客的胸前。那刺客也失去重心倒地,地上散落的竹書卷被壓得噼啪作響。
二人躺在地上扭成一團,盲王亂抓之際抓到地上一顆殘炭,反手塞到刺客的臉上,燙到他的眼睛。刺客大叫一聲,但沒有鬆手,反而抓得更死了。
待那刺客睜開眼,他發現頭上忽然來一股寒氣,他看到眼前中央一柄光亮的鋼劍,劍尖已在自己的脖子上。下一刻,刺客的血從自己的脖子湧出,噴在半空化為落花。一陣劇痛下,刺客已失去知覺。盲王的頭就離那劍刃隻有半寸。
任氏長男將手上的劍鬆開,那鋼劍仍直直地插在那刺客的脖子上,劍尖釘在木地板裏。他將盲王扶起,身後王後和老艾匆匆趕來。
“謝謝,你救了我一命。”盲王說。
“剛剛夫人看到大殿附近有可疑的人,便叫我速速趕過來。”任氏長男對盲王說。
“不止一人,似乎有十來個。”王後說著。
就在盲王一行人從鎮裏動身返回深穀大殿的前一夜,十來個人在薄霧鎮的關口外聚集。他們頭戴黑色鬥笠,身穿長短不一的黑色草衣。草衣下有的身穿破爛皮甲,有的穿著舊得生鏽的鐵片甲,手持的武器各有不一。裝備家夥都藏在塗成黑色的草衣下。在這濃霧的夜晚,他們就像一群隱藏在漆黑中的烏鴉。
其中一人登上高塔前的大石,舉起長竹筒放到嘴邊。一吹氣的功夫,毒針已刺進塔樓上民兵守衛的脖子。那守衛隨即倒下,沒有喊出一點聲音。
後麵幾人繞過大石,開始攀上塔樓。經過涅王府以前的翻修,塔樓的石磚縫隙極淺,但那幾個人攀起來卻如蜘蛛一樣靈活,想必是經驗老到的攀岩高手。轉眼已攀到塔頂的瞭望亭,向東望去可以隱約看見流放地的七層高塔,而向西朝穀地方向,短小的城牆和整個薄霧鎮盡收眼底。
他們伏下身體從欄杆的縫隙中不斷觀察,其中一人拿起衛隊的大弓與羽箭,瞄準了下方城牆上的一個民兵守衛。城牆誇著兩邊岩壁而建,原本就非常短,隻有兩三個城門的長度。那守衛中箭時馬上被另一守衛發現,他大喊著打算回到城牆盡頭的屋子裏敲鑼,但背後投來一柄飛刀。血花四散,倒地斃命。
衛隊屋子裏的人聽到喊聲,手持長槍,紛紛跑出來。但那幾隻黑鴉已來到他們麵前,掏出匕首,繞過長槍,貼著他們的身體將匕首刺進其腹部。血色花瓣不斷濺出,掛在各人的黑草笠上。
意外地,關口的民兵守衛就這麼六七個沒有戰鬥經驗的人。先行的烏鴉走下石階梯,將城門打開,其餘八九個黑鴉輕鬆地闖進薄霧鎮。他們用了兩天一夜的時間,便到達深穀大殿,與盲王一行人前後大概隻差半天。
在任氏長男替盲王解圍之時,任氏小妹早已爬到大殿的房頂,弩箭不斷從她那柄大弩射出,下麵的烏鴉應聲倒地。弩箭填裝時間畢竟緩慢,那些烏鴉行動卻如風一般迅速。還是有一半的人穿過大殿,向著盲王的書齋方向奔去。
然而任氏次男已托著大砍刀站在大殿屏風後。烏鴉們雖身手靈活,又身穿薄甲,但那砍刀比他們更快更狠。正前方一人正要抽出短刀,刀一出鞘,右手已飛到大殿的帷幔上。
後麵的烏鴉不斷從屏風後湧出,動作極快,招招致命,但任氏次男從容不逼地將烏鴉們一個個砍倒,屏風後麵堆積著一片花海。
“他們的目標是陛下。”老艾說。
此時任氏次男與小妹將那被砍斷右臂的烏鴉帶了過來,花瓣鋪了一路。
“先幫他止血吧,趁他死前或許能問出一些事情。”任氏次男一邊將身上的血色花瓣掃落,一邊說到。
那烏鴉大叫一聲,咬牙切齒,不久便口吐白沫,一頭倒在地上。
“糟了。”眾人還來不及反應,老艾已衝上前,將烏鴉緊緊咬合的下顎強行掰開。
烏鴉口中有一個豬腸包裹的毒藥小包,用力一咬,便將毒藥吞下。
老艾開始思考,整個事情一定經過了周密的計劃。大戰過後,這正是三鎮最疲憊,最薄弱的時候。深穀大殿雖然難以攻陷,但建築院落的結構,從崖頂往下看便一目了然。這些人想必已詳細觀察過此地地形,而又行動迅速,每人口中含著毒藥包,已作好自裁的準備。天時地利,差點被他們得逞。
”陛下不宜再留在大殿,老艾,請你帶著陛下離開大殿。我想這樣的事情還會再次發生。”王後對老艾說。
“夫人說得有理,陛下,請現在跟我離開。”老艾對盲王說。
“看來我無法參與髓之儀式。那麼任氏兄妹們,請你們保護好夫人和公主。”盲王對任氏兄妹們說。
是誰要對陛下下手?這種行事方式,總令他覺得熟悉,但老艾一時間又沒有想起是誰。他一邊和盲王往外走,一邊搜索沿路的屍體。除了血的腥臭,他以獵人敏銳的嗅覺聞到了另一種氣味。
“罌粟葉。”他還是想起來了。
早晨,少女醒了。她竟然醒了。她將涅王砍成碎片後明明暗中許下一個願望,睡去以後永遠不用醒來。當她此刻完全清醒,才發現這並不可能。
走出自己的小屋,眼前有零碎的紅色花瓣在自己麵前飄落。她認出那是隨風飄過來的血花。她快步經過鳥塔,穿過狹長小亭,來到深穀之主的書齋前。幾個易瞳師手持大掃帚在清理地上的血片。其中一個高大的易瞳師用板車推著兩三俱屍體,正要扔到深穀。
少女驚呆了。
“為什麼不將我叫醒?”少女質問著任氏長男,眼睛有點淚光。
“發生這樣的事情,我竟還在呼呼大睡!”
少女感到無力,跪倒在地上。王後看著她,她眼前的少女不再是那凶猛的萬獸之母,此刻隻是一個普通的少女。
“阿淵,現在不是自責的時候。陛下暫時離開避難,深穀大殿還有一大堆的事務需要主祭來處理。昨夜之事隻是無數問題的開始。當然,還有以主祭的身份參與髓之儀式。”王後溫柔地蹲在少女麵前說到。
對了,她還將參加髓之儀式,自己身上瞿母之血的唯一目的,那她一直逃避,隻想一睡不起的真正緣由。任小妹將她扶起,她與長男對視了一眼,兩兄弟向她投來笑容。似乎在說,昨夜那在少女想象中天大的事情,在他們看來是家常便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