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五章橫刀立馬見英雄紅顏映雪風月情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56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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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天傍晚,天空中烏雲密布。大營城外,一輛馬車由西北向東南飛奔駛來。馭手是一位五十歲上下的黑衣男子,濃眉大眼,氣度非凡,麵目棱角分明,目光炯炯有神,雖然風塵布滿全身,但掩飾不住潛藏的雍容華貴和卓爾不群。馬車進得城來左拐右拐,沿路途行至南北大街中央,在大街西側的一家客棧門前停了下來。馭手跳下馬車,走到馬車的後身,打開車棚的後門,從裏麵扶下了一位五十歲左右的婦人。這時,一名店夥計從客棧中迎了出來,馭手隨即將馬車交給了店夥計,繼而朝大街上張望了幾眼,然後與婦人一起走進了客棧。
    店夥計剛把馬車安置在客棧的後院,這條南北大街上就傳來一陣紛亂的馬蹄聲響,由遠及近,響聲一片。那位馭手急忙掩上客棧的門,隔著門縫向外觀看,隻見一位身背追雲長劍的紅衣女子,率領著十幾個黑衣大漢,縱馬馳騁來到客棧門前。紅衣女子勒住寶馬的韁繩,寶馬前蹄立起,一聲嘶鳴。紅衣女子回頭向身後的隨從一擺手,身後的隨從紛紛勒住了馬韁繩。紅衣女子率領隨從在客棧門口稍作停留,立刻調轉馬頭向對麵奔去,隨即在大街東側的一家深宅大院門前停了下來,隨即一個個翻身下馬,一起走進了大戶人家。
    夜色漸深,寒風漸起,夜空中漸漸地飄起雪花。大街上,除了守夜的更夫維持著秩序,行人寥寥無幾。二更天時分,南北大街西側的那家客棧的大門突然開了,傍晚時分進去的那輛馬車悄無聲息地駛出客棧,沿著南北大街直奔北門而去。不多時車到北門,有兩個守城的軍士前來盤問,那位馭手跳下車來,趁其不備,左右開弓,一掌一個將兩名軍士擊昏,然後打開城門,駕馭著馬車向城外駛去。
    馬車剛剛出城,就從南北大街東側的那座深宅大院裏竄出十幾條黑影,一個個踏著積雪穿過街道,一個個迎著寒風越上了西側那家客棧的圍牆,一個個借著雪亮竄上了那家客棧的房頂。他們在這家客棧的房頂上來回穿梭,他們把耳朵貼在房頂上仔細去聽。他們好像在尋找什麼,他們好像一無所獲。不大的工夫,這十幾條黑影便從房頂跳到圍牆,又從圍牆跳到地上,然後消失在風雪夜色之中。
    三更天時分,南北大街東側的那座深宅大院的大門打開,那位紅衣女子率領著十幾名隨從,騎著馬匹,急匆匆從大院裏衝出來,沿著南北大街向著城北門的方向馳去。他們剛離開大院幾百步遠,突見從大街兩邊閃出幾十個官差打扮的彪形大漢,有的拿著鬆油火把,有的拿著鋼刀棍棒,蜂擁而上,把他們的去路阻攔。領頭的那人身材高大,五大三粗,須如亂草,發如鋼針,手裏提著一根碗口粗的鐵棍,勇猛無比,威勢逼人。他大喝一聲:“站住!看棍!“
    當頭的紅衣女子一勒韁繩,胯下寶馬前蹄一立,嘎然止步。
    那位手提鐵棍的大漢咄咄逼人,高聲罵道:”你們是哪裏來的鳥人?敢在爺爺的地盤上撒野!你們一個個騎著彪馬、帶著刀子,趁著三更半夜、成群結隊地沿街亂闖,是想打家劫舍,還是想密謀造反?”
    那位紅衣女子強壓著心中的怒火,用一種柔和的語氣說:“這位大哥,你一定是誤會了。我們雖然穿著不一樣的行頭,但吃著一樣的官飯,我們奉命來此追捕逃犯,能與大哥雪夜相遇也算是有緣,還請大哥行個方便!否則誤了公事,大家都受埋怨!”
    然而,那大漢並不買賬,把手中的鐵棍晃了晃,大眼珠子一轉,高聲叫喊:“這天高地遠的地方哪裏來的逃犯?追捕逃犯?追捕他娘的什麼逃犯?要說逃犯,爺爺看著你們個個都像他娘的逃犯!還不他娘的乖乖地下馬,跟爺爺到衙門裏問話。不然的話,爺爺我定會用這鐵棍把你們一個個暴打,定會讓你們一個個屁股開花!”
    紅衣女子還沒來得及搭腔,她身後的那個黑衣人就沉不住氣了,他大聲罵道:“狗東西,你真他娘的狗眼看人低,你也不睜開你的狗眼看看你眼前的人是誰?你一個小小的地方捕快竟敢對宮廷圜土的紅捕頭蠻橫無禮。既然你如此放肆,那老子就替紅捕頭宰了你!”話畢,他從馬背上一躍而起,揮刀便向那大漢的頭頂砍去。那大漢不慌不亂,眼看著刀鋒快到頭頂,他右手提棍,往上一撩,就聽叮當、哎吆兩聲相連;就見黑衣人虎口崩裂,鋼刀脫手。
    那大漢仰臉大笑道:“你這個隻知道溜須拍馬而不知道死活的東西,就這屁大的能耐還敢抗拒?弟兄們,這幫人來曆不明,態度蠻橫,毆打官差,任性胡來,我不想跟他們廢話,趕快給我拿下!”眾弟兄欣然答應,把紅衣女子及其隨從圍了個水泄不通。
    紅衣女子輕斥一聲:“都給我住手!”她邊說邊從懷中貼身的衣兜裏掏出一封信,對那大漢說:“案情急迫,耽擱不得,小妹有公函在此,大哥查看便是!”說完玉手一揮,隻聽嗤的一聲,那隻薄薄的信函竟如利刃快劍般穿破雪幕寒風,直奔大漢的眼睛。
    那大漢頓時心中一驚,一側身,一伸手,把信函抓在手中。他展開信函裝模作樣的看了一遍,衝著同夥嚷道:“黑大個兒,快他娘的把火把湊近了點!這黑燈瞎火的老子能看清上麵的字嗎?”一個麵目黢黑的漢子拿著火把湊到他的身邊,仔細看過公函,臉色突然大變,俯首對著那大漢耳語了一番。
    那大漢馬上換了一副笑臉,衝著紅衣女子拱手說道:“原來是宮廷圜土紅捕頭紅大人駕到,在下有眼不識泰山!多有得罪,請多包涵!就算紅大人借給在下八個膽,在下也不敢耽誤紅大人去辦案,紅大人請便!”他一揮手,眾大漢退到了一邊。
    “謝了!”紅梅兒沒有糾纏,取回公函,縱馬揚鞭,率領隨從,於風雪之夜疾馳而遠。
    那大漢望著紅衣女子等人的背影,喃喃自語:“公孫老幫主,俺朱大喜盡力了,但願你老人家能夠吉人天相、虎口脫險!”
    先前那個駕著馬車駛出城北門的馭手正是公孫廣地老幫主,車棚裏同行的是他的夫人王氏。眼下的這個紅衣女子正是公孫廣地的養女紅梅兒。
    紅梅兒一行人出了北門,沿路追查。他們追到城北一片丘陵地帶,遠遠望見一輛馬車在緩緩前行。眾捕快一陣大喜,你追我趕圍了上去。然而,此刻的紅梅兒卻是提心吊膽,心中迷茫,害怕公孫廣地夫婦就在那輛馬車上。豈知,世事難料,情節反轉,眾捕快追上那輛馬車一看,車上空無一人。隻見一匹瘦馬奉了主人之命,拉著木輪雙轅車信心滿滿地獨行。夜幕下,北風呼嘯,白雪茫茫,眾捕快遙望四周,不見人影。眾捕快四處追尋,身後留下了心中的怨氣和連串的叫罵聲。
    紅梅兒牽著寶馬立於曠野之中,像一尊雕塑巋然不動。盡管寒風夾著雪花吹落在她那張美麗的俏臉和修長的脖頸,但她那顆愛恨交加、紛亂如麻的心,絲毫沒有感到寒冷。
    過了四更天,風停雪停,月亮鑽出雲層,天空中掛了許多星星。眾捕快無功而返,一個個垂頭喪氣地回到紅梅兒身邊。紅梅兒環視了一下眾捕快的表情,心中暗自慶幸,故作遺憾地大聲說:“哎,老話說偷雪不偷雨,今晚看來這句老話真的有些道理,都怪這可惡的天氣,掩埋了逃犯的蹤跡。弟兄們,大家不必灰心喪氣,依本官所見,逃犯一路逃串,不得吃喝,而且帶了一個不會功夫的年邁女子,頂風冒雪、心驚膽顫,想必不會逃出多遠,很有可能是在用調虎離山之計與我等周旋。依本官之意,我等不如暫且回到城裏去,待天明之後,我等再請當地官府協助,遲早都會把逃犯抓捕!”
    “紅大人高明!”眾捕快異口同聲。說話間,一個個策馬揚鞭,準備回返。
    “且慢!”隻見方才被朱大喜打傷的那個黑衣人牽著馬匹從人群中擠了過來,對紅梅兒躬身施禮說:“紅捕頭,我們當一鼓作氣追窮寇,不應該就此罷手。依在下之見,我們不如兵分兩路,一路由在下帶領繼續向北追捕,另一路則由紅捕頭帶領回城裏搜捕,不知紅捕頭意下如何?“
    紅梅兒微皺眉頭,心中暗想:“此人南方行,先是榮夷公身邊的紅人——榮府大管家,後被安插在我紅梅兒身邊做了捕快隊的一名副捕頭。名義上是我的左膀右臂,實際上是榮夷公放在我身邊的一個暗樁。”紅梅兒想到這裏,杏眼緊盯南方行的眼睛,目光中寒氣襲人,質問道:“南大人這是何意?莫非你對本官持有懷疑?”
    南方行奸笑一聲,說:“豈敢豈敢!紅大人是榮夷公的義女,對天子忠心耿耿,天下人人所共知,在下怎敢有半點懷疑。不過,那公孫廣地夫婦對紅大人有過養育之恩,紅大人若與他們相見,念及舊情在所難免。方才紅大人獨留此地不肯隨大家一起追擊,說明紅大人心有牽掛有所猶豫。為了大局考慮,也為了從長計議,我們不能讓逃犯成了漏網之魚,因此,我之請求還請紅大人準許。”
    紅梅兒心中暗想:“像你這樣的貨色,也敢口出誑語,真是不自量力。就算你帶上幾個草包,追查到公孫叔父,那也是死路一條。既然你想自尋死路,那本姑娘就把你送上殊途。”紅梅兒想到這裏,微笑著說:“既然南大人立功心切,那本官就成人之美,你打算和誰一起去,你自己挑選,本官一定會隨你所願。”紅梅兒話畢,飛身上馬,衝著眾捕快一揮手,回城而去。
    呼啦啦,眾捕快紛紛上馬,緊緊跟在紅梅兒的身後。
    南方行厲聲喝住後麵的三個捕快,然後帶領他們一路向北追奔。
    四更天時分,大營城北大道上,三匹快馬疾奔而來。當先那人頭戴白色貂冠,一身白色狐裘十分顯眼,精心修理過的八字胡須烏黑發亮,天庭飽滿、濃眉大眼顯得氣宇非凡。此等穿著打扮的人,其身份若不是紈絝子弟,就是巨賈商人,讓人一見麵就會敬畏三分。他的身後跟了兩個黑衣、棉帽穿戴的年輕隨從,利落幹淨。三人進城以後,騎在馬上四處張望,沿著街道緩緩前行。突然間,一群騎馬人迎麵而來,領頭者紅衣輕裘,背負追雲長劍,此人正是紅梅兒。那三人都仔細看了一眼紅梅兒及其身後長劍,都立刻將臉麵側向一邊。紅梅兒借著月光瞥了後麵的二人一眼,神情頓時愕然,繼而若無其事般策馬揚鞭。那三人鬆了一口氣,繼續策馬前行,行了不多遠就見一大漢手提鐵棍迎麵而來,此人正是朱大喜。朱大喜將鐵棍交到左手,搶前幾步,右手一伸,一把抓住了頭戴白色貂帽的那人的馬韁繩,高聲大喊:“哎呀斌勝大哥,總算把你們三個盼來了!還不趕快下馬,跟我回家!”
    頭戴白色貂帽的那人並未搭話,一揮右手,與身後二人同時下馬,跟著朱大喜拐進街邊胡同,來到一所小院門前。朱大喜推門而入,身後三人跟進庭院。庭院很大,他們三人將馬匹拴在拴馬樁上之後,跟隨朱大喜走進了正房。朱大喜衝著頭戴白色貂帽的那人說,無論你的外型如何改變,你身上散發出來的那種獨特的氣息是不會改變的。金斌勝大哥,你就別裝了,你不答話不要緊,我根本不需要辨別你的聲音,這裏沒有外人,咱們就各自歸真好了。
    金斌勝打了朱大喜的肩膀一拳,微笑著說:“既然被你識破了,那就開誠布公地實施我們的計劃吧!
    朱大喜將金斌勝極其隨從打扮的二人禮讓到椅子上坐下來,對那兩個隨從打扮的人說:“屬下朱大喜,見過少幫主、日姑娘!”
    金斌勝、公孫地厚與日祥雲,見朱大喜看穿了他們的偽裝,嘻嘻哈哈大笑了一場。
    事實的確如此,跟隨朱大喜前來的這三人,正是由金斌勝、公孫地厚、日祥雲化妝而來。他們三人與朱大喜見禮剛剛完畢,公孫地厚就迫不及待地詢問父母現狀。朱大喜將昨夜發生的事情和盤托出。公孫地厚得知雙親安全無恙,心中不再那樣緊張。但因不知父母蹤跡,心中仍然著急,想立刻出城尋找,擔心父母被惡人捉去。
    金斌勝卻不慌不忙地說:“少幫主不必著急!依屬下看來,令尊令堂並未走遠,應該仍在大營城中靜觀其變。我們不妨學學老幫主,以靜製動,令尊令堂自會見機而行。”
    公孫地厚不解地問:“金閣下何出此言?”
    金斌勝微笑著說:“少幫主擔心父母安危,這是人之常情。然而,急中往往會生亂,亂中他人會取勝。令堂乃是不會武功之人,且已年邁。盡管令尊武功高強,但若令尊帶著令堂丟下馬車步行,以他們的腳程,恐怕早被捕快們捉進牢籠。眼下,既然那幫人仍在搜索,那就說明他們的抓捕還沒結果。換句話說,眼下令尊令堂的處境仍然是安全的。令尊久居官場,常行江湖,異常機警,經驗豐富,對官府之人的伎倆一清二楚。因此,令尊不會蠻幹莽撞,不會到處亂闖。總之,令尊半點都不糊塗,不會犯下低級錯誤。所以,金某以為,就算令尊令堂不在城中,也會隱匿在大營城附近。少幫主若是現在急於南下,有可能會與兩位老人家背道而馳。反正已經過了四更天了,倒不如先在這裏住到天明。這段時間,先讓朱大哥帶人尋找,畢竟朱大哥對這裏的情況了如指掌。倘若事不隨願,天一明咱們就行動,少幫主覺得這樣行不行?”
    公孫地厚站起身來,恍然大悟地說:“金閣下如此說來,家父是在聲東擊西,故作失敗,把捕快引開?”
    金斌勝笑道:“少幫主高見!那咱就在此將就一晚!……”
    公孫地厚默默點頭。日祥雲默默答應。
    於是,按照商定,由朱大喜帶著幾位幫中弟兄繼續尋找公孫廣地夫婦。
    公孫地厚躺在床上,輾轉反側,難以入眠,父母的音容笑貌浮現在眼前。突然間,一陣碎步踏雪的聲音從窗外傳來。公孫地厚不敢大意,穿衣而起。就在此時,他聽見窗欞被人用手指輕輕扣動。他定睛一看,月光下人影一閃,倏忽不見。他的心中一個閃念劃過,抄起床頭長鞭,就出門追趕。隻見對麵的房頂上,一蒙麵人右臂高高舉起,搖搖晃晃,似乎在向他召喚。公孫地厚感到眼前的身影如此熟悉,心中頓生疑慮。但他不敢聲張,隻好縱身上房,腳踏積雪發出陣陣聲響。那人擔心被他人發現,淩空一躍,跳到地麵。公孫地厚看著熟悉的身姿,更加疑惑起來,縱身一躍,跳到院外。公孫地厚輕功不凡,前邊那人的輕功也不簡單。他們二人你追我趕,眨眼間已距離城門不遠。那人見公孫地厚追來,非但越跑越快,而且跑跑停停,一直把公孫地厚引到了城外。此刻,那人仍不停留,但步速放慢,直奔江邊。公孫地厚緊隨其後,眼看就到那人的跟前。忽然間,江麵上水聲作響,前邊那人倏然不見。
    公孫地厚站在江邊,望向江麵,忽見江麵上一葉扁舟靠在江邊。桅杆上掛著一隻紅色的燈籠,燈光閃閃,仿佛月夜中的精靈在不停地眨眼。方才那人立於船頭,扯下麵布,衝著公孫地厚頻頻招手。
    公孫地厚緊握長鞭,輕跳上船。待公孫地厚走近,那人俯首步入船艙。公孫地厚緊隨其後,隻見一盆炭火燃燒正旺,船艙中暖氣洋洋。在炭火的映照下,隻見那人身上的紅裝更加耀眼。公孫地厚禁不住仔細察看。他看到,一個俏麗的女子轉過身來,一張美麗的臉上喜怒交加,嬌豔如花。這女子不是別人,正是那位名震江湖的一品紅紅梅兒。公孫地厚看著眼前這位既熟悉又陌生的可人,心中五味雜陳,站在那裏,手足無措,呆若木雞。
    燈光映在江麵上,波光閃閃,如夢如幻。
    江風徐徐,如訴如泣。一對情人,相擁無語。一葉扁舟,隨波蕩漾,蕩起了紅梅兒心中的無限惆悵,蕩起了公孫地厚心中的無限遐想……
    朱大喜帶領著一幫幫徒,踏著積雪,在城中一直查到天明,毫無收獲。公孫廣地夫婦猶如石沉大海,無影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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