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丞相的狡猾程度就如一杯烈酒，也是會讓人上頭的，如何令其不得不抽刀揮向白昆田，恐怕還得費點心思。
    不禁對那副背影再次抬了抬眼皮，韓又凱嘴角露出一抹奸笑。
    正在思緒轉動之際，倒騰半天的蕭楠融終於轉過身來，顯然已經找到了他要找的文件。
    這是三份先帝賓天不到一月時，蕭楠融幾乎是強行在輔國團裏表決通過的文件，不知是翻找得有點煩、還是對眼前昔日嘴上總掛著的“凱弟”心存不滿，一揮手，“啪”的一聲明顯有點重地把文件甩在韓又凱麵前……
    弄出趨於粗暴的聲音，令韓又凱內心不免一震之下，掠了一眼這三份曾經都已知悉內容、並使得蕭、韓二人抱團竊國以來曾經第一次產生較大不同觀點的文件：《特殊時期各軍種高級軍官調動決議》、《對民營軍工軍械及醫藥研發生產企業的稽查與規範》、《擬開展對江湖幫派的定性調查與恒定》。
    這三份文件之所以直到如今還暫未施行，其一是因為任何一份文件的內容都關乎輔國團中成員以及竊國集團中位居高層的官員利益，當時的韓又凱，斟酌再三考慮到竊國集團剛剛成形，根基還略顯虛化，在剛透出風聲，便遭遇磕磕絆絆的情況下，韓又凱不得對蕭楠融提出不同觀點。
    最後，這三份未見光便遇烏雲的文件，隻好以不了了之之意韻，於無聲中予以暫時擱置……
    重要的是，結合朝堂上一些高官的態度，當時的韓又凱經過深思，也一樣不認可各份文件中的內容，直感如果真的按文件精神施行，將引起朝野上下連鎖反應從而最後很可能造成難以收場的局麵！
    所以，當時韓又凱便力勸蕭楠融暫停實行這三份文件，並建議對其中內容作重點修正。
    比如，以第一份《特殊時期各軍種高級軍官調動決議》而論，想蕭楠融主要是針對掌控鎮北軍的皇甫巴赫和掌控征西軍的陸藍鋒，這二人，一位是與皇室結成兒女親家、並對蕭楠融和韓又凱在朝中所作所為為之十分反感的皇甫巴赫，一位是先帝有事沒事常常秘密召見、一樣沒把蕭楠融和韓又凱放在眼中的陸藍鋒。
    先撇開駐紮於西南地區的陸藍鋒暫且不談，韓又凱首先斟酌的是鎮北軍和皇甫巴赫……
    鎮北軍乃虎狼之師，在皇甫巴赫手中掌控多年，同時在多年中傾注了不少心血，其與麾下部將以及士兵在一場場大小浴血拚殺中早已結下生死兄弟情，這種早上還一起用餐，晚上或許就成了陰陽兩隔的戰場情誼，是人類生命旅程中最為穩固的另類情誼，堅如磐石固若金湯！
    也因此，鎮北軍隻要皇甫巴赫不死，恐怕誰也指揮不動，即使把曾經有過與鎮北軍共同戰鬥、並令鎮北軍將士佩服之至的洛默召回接任鎮北軍總司令，恐怕也枉然，因為，佩服歸佩服，身經浴血百戰的鎮北軍將士們很明白，皇甫巴赫才是鎮北軍這支軍隊的靈魂，他們可不願意丟掉自己的靈魂。
    所以，在當時的韓又凱看來，你丞相想要無故去動皇甫巴赫，簡直就是異想天開，睡不著覺時翻來覆去中自以為是的七想八想！
    再說，如今的洛默在韓又凱看來，比起皇甫巴赫危險程度簡直高出不知多少倍，不弄死你蕭楠融後再給老韓我致命一擊就已經很好了，還妄想什麼召回？
    回過頭再論陸藍鋒，他是麗原本土人，麗原省和崢嶸省屬於西南地區，他的征西軍最早是從其祖其父手中傳給他的，是開國皇帝在征戰中收編而來的，朝廷雖無明授，意義上，陸藍鋒卻可算是雄霸一方的小藩王，且西南兒郎所具有的體能和腿腳結構，頗異於他地人，造就了以能征善戰而著稱於天下的一支鐵軍。
    本來陸藍鋒都不怕奸黨對他以糧草和軍餉作要挾，隻是由於西南本就欠發達，再加因政策的緊箍導致民不聊生，才使得征西軍為了民生寧願自己窮得叮當作響，也不損害轄下萬民。
    一支如此呈純地域特征結構的軍隊，即使暗殺了陸藍鋒，都不排除會造反的可能性，更不說換個將領能夠指揮得動。
    這也是這次不得不以加發糧草軍餉來安撫陸藍鋒的根本原因！
    除了第一份《特殊時期各軍種高級軍官調動決議》的文件，其他兩份文件也都與輔國團成員以及竊國集團中高層官員存在著千絲萬縷的利益關係，各自的蛋糕誰都不願意被人動，這就是當初無法實行這三份文件的其中難度。
    原來，文件的執行竟存在著諸多款曲，這樣看來，便可理解蕭楠融之所以有點重地把文件甩在韓又凱麵前的意味了，他是以動態來表達他這次的堅定決心，大有“什麼都不用再說了，執行吧”的強硬態度！
    而這耍態度的一甩，讓表麵上雖不呈風浪的韓又凱內心，霍然騰起一股非一般反感；於是，他隻是淡淡地掃了一眼麵前的文件後，便無聲地把賴爾彪和白昆田以及聞九原對白昆田的控告書輕輕地推向已於茶案邊坐下的蕭楠融麵前。
    兩份筆錄，一份控告書，是按賴爾彪、白昆田、再到聞九原順序疊好的，整整齊齊，從因到果，有秩有序，作好了向丞相臉上一層一層灑灰塵的預置……
    如同大廚作一道需要勾芡的菜，分量次下芡，這樣才能把芡勾得到位，在享受美食滿足口感的同時，也不能忽略了視覺感受！
    “大哥，先看看這個吧。”韓又凱的目光中暗置狡黠並透著五味雜陳投向蕭楠融。而這句話出口前，該稱呼“丞相大人”呢還是“大哥”？韓又凱是有過慎重衡量的，要讓人家難堪嘛，自己還得有所抽身，哼哼，那就“大哥”吧！
    因丞相如棄弊履般丟棄冉斌，令韓又凱在朝野上下不光喪失威信，不乏暗地裏還有恨他的人在背後指指點點外，讓韓又凱自上位以來第一次有那種如芒在背的感受；尤其是，讓他在家族上下顏麵盡失抬不起頭來中，以往老婆生氣時，最多隻敢在他麵前囉嗦三句即止，即使有第四句也會自動噎回去；而現在，老婆就是不太生氣，一想到在她麵前向來乖巧的弟弟冉斌，便傷心地飽含淚水嘮叨你幾十句，弄得從不哄老婆的韓又凱最近不得不學會哄老婆，從而，也感染了年輕的二房動不動就撒嬌拋媚擺出一副也需要安慰的姿態，簡直把韓又凱的心折磨到欲哭無淚！
    並且很傷心的是，視兒子韓智元為生命的韓又凱，每每與之目光交錯時，韓又凱似乎能從兒子的眼眸中讀出同情裏夾雜著一分無奈來。
    韓又凱清楚地記得，小元從前的兩隻眼睛，清澈得如同高山上的深潭，現在再對接到小元目光時，那清澈的深潭已經略見混濁；最讓韓又凱難以忍受的是，自從冉斌死後，小元常常會一個人蹲在後花園的某一角落，一發呆就是半日……
    使得為之傷感不已的韓又凱，不得不躲入書房中檢討人生。
    最讓韓又凱生恨的是，曾經無數次力勸蕭楠融管管其子的他，最近竟發覺，丞相心裏竟然大有把蕭裕隆的失蹤也歸咎到他頭上的意味，這等於已經在窩火中的韓又凱頭上，無情地再澆下一桶油！
    所以，隨著時間推進，蕭楠融的份量在韓又凱的心裏，已經開始慢慢減重，再加上因不信任的產生，又背著他陰招頻出，令韓又凱對蕭楠融已經有了抵觸情緒。
    人類的愛恨，無論愛或恨，通常是在日常感觸中增減的，這一點，韓又凱與旁人無異，從其個人人格出發，聰明的菁莪心生預判，韓又凱與蕭楠融之間因白昆田的暴雷，裂縫將變得越來越深。
    這便是菁莪的隨機應變毅然決然把水攪渾、並判斷此案將持續發酵從而所鑄就的深遠意義。
    看吧，當蕭楠融麵對韓又凱推到麵前的三份文件，心裏雖然有點怪韓又凱荒生枝節的不悅，但礙著“凱弟”就在眼前的分上，還是翻起了第一份賴爾彪的筆錄……
    翻了幾頁，眉頭皺得越來越緊的蕭楠融，終於抬起眼，不忿問，“這叫賴爾彪的是隻什麼鳥？竟敢如此褻瀆白師長！”
    見問，韓又凱嘴角一拉回以輕蔑一笑，隨之口氣略顯生硬道，“大哥暫且勿怒，有請沉心看完這三份文件。”
    心頭一凜，蕭楠融咀嚼出韓又凱語氣中蘊含著一分“迫使”韻味，雖然很淡，卻讓他內心居然生出條件反射地一凜。
    更緊地皺了皺眉，蕭楠融這才開始認真地逐頁翻閱起來。
    當閱畢白昆田的筆錄中“……可那是丞相的授意啊”那句話時，心頭一撲通，才瞬時反應出，白昆田已經落在韓又凱手中，那麼，五十一師破壞賑濟的行動該由誰來指揮？頓時，沮喪混合著憤怒，終於一拍茶案，蕭楠融騰身而起，“媽的死胖子，反了、反了，竟然連本相都敢汙蔑……”
    “大哥稍安勿躁，”韓又凱作了個讓蕭楠融坐下的手勢，麵無表情道，“小弟覺得，汙蔑了你還不算什麼，請大哥繼續看看聞九原對白昆田的控告書吧！”
    “阿？控告啊……”蕭楠融不得不認真翻閱起最後一份文件。
    隨著頁碼的翻動，蕭楠融的額頭，在這晚秋的時日裏，竟然止也止不住地開始沁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