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二章 豆腐工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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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豆腐”工程
書記再一次受用伍了的笑臉(前一次是答應伍了給副局長拉皮條)、答應兼管辦公室工作後,鑒於有就要被提拔重用的可靠消息,真是吃不敢大吃,喝不敢大喝,在單位裏正經得象個全國勞模;辦公室還是那個辦公室,依然沒有什麼人肯來聆聽他的教誨,但是那心裏整日都是美滋滋的。
美了一段日子,見那任命書總也不來,心裏忽然有些怨怪,嫌那張紙在路上走得未免太慢了些;況且伍了那張燦爛的笑臉自從昊花一現後,就再也沒有重新綻放的跡象,心中便惴惴地有了隱憂。他是書記,一定要講黨性,萬萬不能向組織上打聽有關職務任免的事情;同時這也是組織原則,一個黨員哪能向組織伸手要官做啊!旁的渠道他更沒底氣去打聽了,隻能呆在單位裏老老實實地繼續當勞模,日子又複歸到當初的寂寞,不,比當初更添了焦慮。原來的日子過得人不象人鬼不象鬼,可起碼還有個架子在,現在的日子真過得既不是人又不是鬼,隻好比是一隻熱鍋上的螞蟻。
又過了一個月,左等右等等不來那張黃梁紙,書記自忖是沒有希望了,可是不知道究竟差錯在哪個環節上。在辦公室裏實在憋不過,不由自主地操起了舊業,又開始到基地裏去偷偷打聽職工的家長裏短聊以自慰,沒料到這一打聽才驚覺玻璃杯這小子正和麻股長打得火熱!不行,他麻誌剛是什麼東西啊,整個兒一條伍了的家犬,好事不做壞事做絕的貨色,哼,好好的辦公室主任不當,要去當什麼股長,說是要辦實事,其實是想撈政績,可是政績是那麼好撈的麼?沒聽河南人說武漢的錢滿街都是,多得可以用耙子撈,可就是沒錢買耙子!黨票都沒有,也敢盯著一把手的位置,真是不自量力,嗯,不能讓玻璃杯這樣的好青年被他帶壞了,得想辦法幫他!怎麼幫呢,對了,有主意了!
這天中午吃過飯,書記笑嗬嗬地來到玻璃杯的辦公室,跟玻璃杯有一句沒一句地閑聊,聊著聊著就聊到入黨這個話題上,玻璃杯聽得精神為之一振。誰都知道黨員可以不從政,但一個人如果想從政則一定要入黨!眼看著在這個清掃公司裏熬著明擺著搞不出什麼學問,隻能死心塌地做好實事等著升職。書記管的是黨務,培養年輕幹部入黨是他的份內事,放眼整個公司,論學曆論實幹,自己無疑都是首選,以前沒認真考慮這件事是因為自己在政治上的短視,現在老書記主動上門指點,端的真是及時雨啊,無論如何都不能讓這樣的好機會錯失掉!
腦袋裏被雷電劈開了竅似地一片明亮,似錦前程就在不遠的地方倚著牡丹輕顰地招手,玻璃杯憨笑著說:“這事書記您一定要幫忙啊,您也知道我一個人在武漢無親無故,做什麼事情都缺少指點,蒙您老人家看得起我,一直對我關懷有加,我心裏都是知道的,日後有機會了一定會感激您!”這幾句話說得情真意切,聽到心裏怎麼想都舒服受用,書記放心了,這才跟玻璃杯說出心裏的想法。
原來,書記前幾天到上級單位參加了一個會議,內容是關於各單位一年一度對黨員幹部選拔陪養的,今年分到保路潔公司的名額隻有一個,可別小看這一個名額,那可跟寶貝蛋子似的,天下不曉得有多少默默無聞之士都是通過這樣的一個名額脫胎換骨而成達官顯貴的!所以手中握有推薦權那真是一項無本萬利的投資:推薦出來的十個黨員中有九個不中用都沒有關係,隻要有一個得了勢,他這個入黨介紹人就有沾不盡的風光了!開完會回來後他一直沒跟伍了講這件事,本意上是想留到等自己調任時、在送別的酒宴上作為禮物送給伍了,一方麵可以表現自己的大度,另一方麵也可以增加自己升遷的喜慶氣氛。
但是自己的調令久等不來,這樣的好事情久捂在胸口裏,隻好比是烈酒渴到肚子裏既消化不了又吐不出來,隻能任由它在食道裏一陣陣腥熱地躥;再說這樣的事情捂不是辦法,趕緊選好意中人才是目的,上午躲在辦公室裏把公司裏的人逐一地精挑細選後,發現玻璃杯這小夥子實在是上上之選!於是抱著施舍的心情過來探聽玻璃杯的口氣,果然這小子不是糊塗蟲,自己的話隻說了半句他就聽全了弦音!不過,也算是心裏的希望跟這小子的熱望一拍即合了,看來這件事是十拿九穩要成的。於是他便使出自己當了十幾年書記的看家本領,一點點一條條地當場教給玻璃杯入黨程序,殷切愛護之情難以言表!
麻股長下午到玻璃杯的辦公室裏例行“蹲點”,一眼看到玻璃杯正在寫入黨申請書,那張團臉頓時“涮”地漲得通紅!伍了給他指明了錦繡前程,仿佛是在樹上掛了一個燈籠,可是他麻誌剛不是猴,要得到這個燈籠他必須竭盡全力地爬樹!為了練好爬樹的本領,他舍去了美味吃喝,硬著頭皮子看一些晦澀難懂的專業書籍,並且放下股長的架子天天到一個下屬跟前“朝聖拜訪”,累死累活走的盡是直路,偏就不曉得搭梯子走捷徑!你說入黨這樣的大事是能含糊的麼?連這最起碼的警惕性都沒有,虧得自己還敢涎著臉來官場上混!。。。。。。
怔怔地站在那裏越想越覺得時間緊迫、越有一種被耽擱了太久的害怕,再拿眼睛看玻璃杯時,儼然是一個強勁的對手可怕的敵人;然而“敵人”正在全神貫注地奮筆疾書,絲毫沒有察覺到他麻股長就站在旁邊,這種對入黨的投入舉動簡直令人驚懼!一時間各種想法在腦袋裏紛至遝來,渾沌中已經開始盤算好了應對之策:常言說能做的不如能拍的,能拍的不如能送的——做我是不如你這毛頭小夥子,拍你就有些欠缺於我了,可是伍了待你也不薄,這兩個方麵算是扯個平,但是送你就莫想比過我了,我有的是錢,咱們回頭見!
出了玻璃杯的辦公室,麻誌剛有一肚子的理由要找伍了幫他擺平這件事,心想入黨不入黨還不是一把手的一句話,你玻璃杯能入,我也能入,最好兩個人一起入,那樣的話就不傷和氣皆大歡喜;再說入黨的人若是少了,入黨宣誓的時候站在黨旗下多不熱鬧啊,知道的曉得是因為政審嚴格許多人通不過,不知道的還以為中國人少!!
找伍了一問,伍了也覺得這是個大問題,他這段時間正在跟麻誌剛學炒股,賺了不少錢,從內心裏很想幫麻誌剛一把。
麻誌剛炒股賺錢是有學問的,他有一些朋友在深圳的股市裏做事,定期給他提供可靠的內部信息,一般都在賺。麻誌剛這個人很聰明,他大學畢業後放著正當的機關工作不要,由著性子到商海裏做生意,結果賺了不少錢。讀書的時候他向往做生意,理想裏這個行業瀟灑又刺激;真地在商場上打拚幾年後,他逐漸地看清楚了自己心黑不如生意場上的亡命之徒、智慧又遠不及那些看似儒雅其實齷齪的大奸商,於是對穩定清靜的機關生活又非常神往。
保路潔公司成立的時候,他果斷地揣著錢從生意場上激流勇退,來到這個不是養老院其實勝過養老院的單位裏納福逍遙,但他這樣的人豈是甘於寂寞的!且不說保路潔公司是大是小,也不論經理股長的職務孰高孰低,不管進了哪個圈子,他都不會甘心久居人下的,當然這也是每一個人的天性,隻是有的人強烈,有的人淡泊;他一方麵全力維護伍了的工作,另一方麵也不忘記時時送給伍了物質上的實惠,炒股之舉隻是其中之一,純粹屬於順水人情,但是話說回來,靠這樣的人情賺了錢,彼此都不尷尬,才顯得出鐵的友誼。
伍了在辦公室裏一通電話聯係,對這一年的黨員推薦問題算是知道個大概,如實地對麻誌剛講了,兩個人才曉得書記故意瞞了。麻誌剛氣咻咻地說:“玻璃杯還年輕,來日方長,以後有的是機會,這一個名額你無論如何要給我。”伍了蹙著眉頭半天不說話,忽然眉頭一展,把麻誌剛叫到跟前小聲說道:“我肯定是要幫你的,書記這老頭子蠻倔,軟硬不吃,這件事隻怕他會抓著不鬆手!不過辦法總是有的,我們就找個時間為這件事開個辦公會,在會上將入黨介紹人跟入黨積極份子一對一地固定下來,書記一定會挑玻璃杯,我就挑你,陪養一段時間後,再集體表決,嘿嘿,到了表決的時候,看大家是買書記的帳呢,還是買你我的帳!”一番話把個麻股長聽得眉飛色舞,趕緊也去寫入黨申請書去了!
第二天,伍了專門去找書記談推薦黨員的事情,書記並不驚訝,爽快地答應了伍了關於一幫一的提儀;反正遲早他也會找伍了談這件事的,隻是他沒有想得那麼深遠,還暗自得意幸虧自己早有了安排,眼看著伍了對玻璃杯一直器重賞識,玻璃杯自己又爭氣,實在是眾望所歸的人選,要是被伍了搶了先,自己這一年中唯有的一次投資就算泡湯了,想想真是驚險!!
辦公會按照伍了的計劃開得很圓滿,大家各懷各的心事和目的熱熱鬧鬧地散了會。就要入夏了,為了備戰就要到來的雨季,各種大小工程陸陸續續地進入開工階段,這些工程主要包括公路的邊坡護砌及排水溝疏通。這一天玻璃杯正在基地的院子裏構思每周一次的思想彙報,遠遠地看到一個人徑直向自己走來,心想今天是什麼日子呀書記竟然破天荒地把絡腮胡子剃了,可是看走路的神態,那人分明又不是書記,大好天兒的,他正聳著肩膀哈著腰象是頂著風雪走路,走近了一看,並不認識。
那人臉上堆滿了鯰魚須似的笑,自我介紹說姓朱,是伍了的老家親戚,想到公路上找點事做,伍了讓他來找玻璃杯,看有沒有辦法,於是他就一路找來了。
公路工程基本上都在荒郊野外,維護費用特別高,加上路長野曠,施工的時候主管部門非常不便於監督,這就給施工單位(或承包個人)造成了可乘之機,工程中偷工減料、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事情屢見不鮮,利潤高得驚人;每天都有各種人來基地裏討事做,但象老朱這樣一開口就打著伍了旗號的並不多,有也都找到麻股長那裏去了,所以玻璃杯倒不好怠慢這人。兩個人到了玻璃杯的辦公室,老朱走在後麵關了門,不曉得從哪邊袖子裏掏出一疊錢,拍地甩到玻璃杯的桌子上,看得玻璃杯心驚肉跳,忙把那些錢死命地往老朱口袋裏塞,老朱一邊左擋右擋一邊拿眼神示意辦公室外來了人,乘玻璃杯猶豫的時候他把那些錢一古腦兒地塞進辦公桌的屜子裏,玻璃杯通紅著臉一時不知所措。老朱笑嘻嘻地說初次拜訪,不成敬意,以後大家都是給伍了做事的好朋友,希望能合作愉快。一隻手伸出來跟玻璃杯握著,另一隻手輕拍著玻璃杯的手臂,很親昵的樣子,然後開了門聳著肩一拱一拱地走了。
玻璃杯關了門,從屜子裏拿出錢來一數,三千元整!
下午,麻誌剛通知玻璃杯一起到伍了那裏去簽施工合同,公司裏有個不成文的規定,隻要是涉及工程方麵的合同,都要由麻誌剛跟各基地主任共同簽署,既要利益均分又要責任共擔。玻璃杯在口袋裏揣著那三千元錢推開伍了辦公室的門,一眼望見老朱也坐在辦公室裏,伍了正和他談笑風生:“。。。。。。老朱你這個醜東西,模樣不中看,做的事倒還可以,你我是幾十年的老感情了,我不信你信誰啊,這一次你也莫給我辦砸啊,啊,這是我們的基地主任,來,我給你們介紹!”玻璃杯把攥著錢的手從口袋裏抽出來,手心裏都是汗,一邊跟老朱握手,一邊反複說認識過了認識過了。
接過合同,才知道老朱要承包公路邊溝的恢複與新建,上麵隻寫了每延米的閉口承包單價,而總金額則要通過現場實做實收,特別注明需要恢複或新建的位置由基地負責提供!換句話說,這份合同完全是份活合同,老朱能做多少事,要全部取決於玻璃杯能提供多少位置,至於總金額具體要控製在什麼範圍,伍了跟麻誌剛都沒有講,不知道是有意疏忽呢,還是特別信任自己,怪不得老朱要有那樣的舉動!真要是能照這樣去做的話,別說是三千元,就是三萬、三十萬的忙自己也能幫他!心裏這麼一盤算,就沒把口袋裏的三千元錢掏出來交給伍了,隻是僥幸地想反正自己不會用,要是事情做得不順利,再直接還給老朱也不遲。
工程開工後,玻璃杯天天去看,老朱的隊伍都還中規中矩地做,隻是每次去的時候,老朱都不依不饒地買煙買水辦招待,由不得你不要,他總有辦法叫你把東西收下,搞得玻璃杯心裏總怪不好意思,漸漸地去的次數就少了。修排水溝不比水渠,修一條水渠從頭至尾不能間斷,但公路邊上的排水溝都依著地勢東一截西一截地散布著,玻璃杯今天去看施工隊伍在一個地方,過兩天再去時已經換到另一個地方了,他也沒有在意,心裏還很讚同伍了的話覺得老朱這個人做事很有效率,可靠。
入黨的事情玻璃杯見到書記說得那麼有把握,想想自己,也覺得當得了這個人選。伍了在一幫一的辦公會上聲言要當麻誌剛入黨介紹人的時候,他心裏的確吃了一驚,可是想到麻誌剛做了幾年生意,檔案上的不連貫如何能通得過政審?再說他這個人恃著有些錢,從不隱瞞自己過著驕奢淫逸的生活,還把一個戴白色禮帽的小女人的相片壓在辦公桌底下,見人就說自己如何把她帶到西雙版納去玩,坐飛機的時候她如何倒在自己的懷裏撒嬌流淚。
沒料到有一天他老婆從泰國遊玩回來,車子經過自己老公管理的公路時,心裏忽然好奇老公都在單位裏幹些什麼,悄悄地摸到麻誌剛的辦公室,一眼看到老麻正伏在桌子上色迷迷地用手指撫摸相片上的女人,那醋勁立刻象在山西的老土窖裏釀了五百年似的,上去就是一招“龍爪手”,老麻倒也機靈,立馬還夫人一招“老鱉曬蓋”把頭縮到脖子裏算是躲過一劫;麻夫人氣頭上豈肯善罷甘休,緊接著來一招“驢撐腿”,普天下隻有一招“王八墜”才能化解這式絕招,可是老麻當時正坐在椅子上,被椅子兜著墜不下去,隻好活生生地受了母驢的這一彈,連人連椅摔了個四爪朝天,他原本就長得又矮又胖,摔到地上後半天都沒有爬起來。
麻夫人出奇招製服老公後,順手牽羊撈起那張已經被老公摸得有些粗糙的相片,當成勒索信一樣地撕得粉碎。這件事鬧得全公司無人不知無人不曉,要是這樣的人也入了黨,這樣的黨不入也罷。
確定誰是預備黨員的這一天還是來了。全公司的黨員都來投票,結果麻誌剛的票數遙遙領先,這令書記和玻璃杯都傻了眼。書記震怒了,他咆哮著說要是不公平取材,他就要到上級的紀檢部門申訴、告狀;麻誌剛沒料到書記這麼反常,眼看著到口的鴨子硬要被這個老禿驢給攪飛了,恨得牙齒癢,可是他打不得又罵不得,隻能在心裏暗恨自己當初怎麼那麼老實給錢他去玩小麻雀!結果表決會開得不歡而散,內部出現了這麼大的分岐,伍了不得不宣布這個議題留到以後再談。
大家表決的結果對玻璃杯的刺激很大,他自已覺得跟參加投票的黨員平時關係都處得不錯,還有伍了,他雖然沒有直接跟書記叫板,但如若沒有他的授意,大家怎麼會那麼抬舉麻誌剛呢?書記當時雖然替自己扛著,可是他如何是伍了跟麻誌剛的對手?他還能替自己扛多久?說不定今天晚上麻誌剛就會用大包小包的糖衣炮彈攻破他的防線,明天早上一上班他第一個站出來推薦麻誌剛也不一定啊!
但接下來的幾天一點動靜都沒有。沉下心來抓工作時,才發現老朱這幾天已經突發奇兵、把工地上的戰線拉得老長!慌得趕緊下停工令,拿尺子一量,粗略地估算一下,驚覺老朱已經率領一幫子農民在短短的半個月時間裏做成了二十五萬元的工程!上了這老賊的當了,一切的學問都在那紙合同上,什麼狗屁的實做實收,純粹是一個做好了的籠子,這已經做好的工程滿打滿算算破天也用不了九萬元錢:石頭都是從附近的山上在夜晚偷偷運過來的,排水溝也都是請很多人在夜晚加班加點不要命地趕做出來的,除此就是抹麵用的水泥,那能用多少錢呢?可怕的是等到自己發現後,他老朱已經無所謂了,事情都做在那裏擺得,你按合同給錢就是了!
心裏慌得象縱火犯被押上法庭,趕緊要想出辯詞!想來想去隻能在質量與數量上打主意了!那些排水溝大多是夜晚趕做的,表麵上被水泥抹得齊齊整整,揭開來看,裏麵有的厚有的薄,有的地方僅僅塞些碎石頭、有的地方幹脆就填些泥巴了事!要是工程數量小,礙於都是不錯的關係,這些偷工減料的事情遮一遮掩一掩也就算了,可是這一次有二十多萬啊!再說,這些修好了的排水溝大都沒經過自己指定位置,若是給了錢,這些豆腐渣工程一旦出了事,第一個承擔責任的人不就是自己嗎?!不能!!絕不能在驗收文件上簽字;如果老朱肯返工,自己也不能輕易地被他耍弄,哪怕背上失職的罪名,也要把付款的工程量控製在十五萬元以內!
老朱跟伍了既是親戚又是一塊兒長大的同學,兩個人好得穿一條褲子;伍了每次介紹事情給他事,賺了多少錢,他從來不會隱瞞一分,算完帳後兩個人就二一添作五地分掉。在這方麵,伍了儼然是個國家財產的慣偷,而老朱則是拚命洗錢的黑手。這一次小小地布個局,每個人便能輕輕鬆鬆地各賺八萬元錢,心裏的那個樂啊,隻恨不能象年輕人那樣可以站到高高的山巔上向下蹦極。哼著小曲兒,老朱又在袖子裏揣著三千元錢來找玻璃杯趕緊去驗收,沒料到玻璃杯漲紫了臉非但不要這三千元錢,連頭一次送去的三千元錢他也死活要退,任是說破了嘴皮子這小王八羔子也不買帳,象吃了稱砣一樣地鐵了心,最後老朱隻好訕訕地退回來找伍了想辦法。
伍了把玻璃杯叫到辦公室,睜隻眼閉隻眼地問他老朱這項工程是怎麼回事啊,玻璃杯據實說了自己的想法,並交出老朱當初送給他的三千元錢。伍了把玻璃杯很看了一會兒,象獅子打量野牛,慢慢地他臉上的神色緩和了許多,從座位上站起來走到玻璃杯身邊,拍著他的肩膀問是不是在談朋友啊,不等玻璃杯回答又接問是不是要貸款買房啊,然後喋喋不休地評說這個社會,評說為人的艱難,玻璃杯隻聽得雲裏霧裏,不曉得這些事都跟老朱的工程有什麼關係。末了,伍了話鋒一轉,一臉嚴肅地說道:“這件事你的確是失職了,我個人認為你還年輕,可以不予追究!這樣吧,你回去好好想想,然後找個時間把麻股長叫著一起去把這件事驗收掉,就當是吃一塹長一智,不能拖啊!”
玻璃杯斬釘截鐵地說:“不能驗收!這太明顯了是豆腐渣工程。”
伍了“撲哧”一聲咧開嘴笑了,他一邊把錢往玻璃杯的口袋裏裝,一邊用教不醒的嘲笑口氣說道:“公路上每年隻能靠雨季來臨的時候,才能向上級單位開口要錢用於公路維護,就這麼一條路,今年你把它維護得結實了,來年沒有地方損壞,如何好開口再向上麵要錢啊,沒有錢,你說我們這些人都喝西北風啊,你莫傻了,聽我的,拿這些錢去給女朋友買點什麼東西,別想那麼多了,高高興興地過日子,在年齡上我是你的大哥,難道我會害你?”
一席話聽得玻璃杯目瞪口呆,傻傻地接了錢,不知道是怎麼從伍了的辦公室裏走的。
回到基地後睡了一晚,第二天就開始生病,老朱來了幾次,心裏猴急得要死,但他總不能硬拖著玻璃杯去驗收吧,隻好象孝子一樣在心裏祈禱東爺爺快些好起來。可是接下來也沒見到玻璃杯有什麼大病,就是整天沒有精神,麻誌剛來找他一起去驗收,他就推說沒時間,麻誌剛受不了這個窩囊氣,找了兩次後死活再也不願意來;老朱等紅了眼睛,軟的不行來硬的,放言說白道黑道他有的是人,玻璃杯再要這樣僵著不肯驗收他就去找社會上的人“血”他,玻璃杯聽了後隻是氣定神閑地望著他笑,笑得老朱心裏直寒磣!
久拖終究不是辦法,該說的話都掏心窩地說了,壞就壞在那紙合同上也讓玻璃杯簽了名字,原意是顧慮麻誌剛這個股長不懂行怕被別人鑽了空子,同時也是害怕一旦麻誌剛窺到了合同中的秘密會胡做非為,所以才讓各個基地主任兼管,現在鬧成這個樣子,伍了倒也沒什麼好說的;隻怕拖久了會夜長夢多,沒辦法,伍了隻好把牙一咬,徑直到基地裏去看望病中的玻璃杯。
玻璃杯這段日子心裏很旁徨,他實在不曉得如何做才好,覺得怎麼做都是錯,伍了的話不是沒有道理,但是千般道理萬般道理都抵不上那個萬一,萬一出事了,這可是涉及到了二十幾萬,就不曉得要判多少年了,自己辛辛苦苦讀書出來也不容易,就不說要做出多大的事業來光宗耀祖,可也萬萬不能以身試法啊;然而不聽伍了的話呢,這接下來也不知道該如何收場,隻能混一天講一天算了。正站在窗口對著遠方的小山發呆,耳朵裏忽然跳進來伍了那特有的磁性笑聲:“哈哈哈哈,我們的大主任在對著窗子發什麼愁啊!”
玻璃杯轉過身,看著伍了那張假笑得令人渾身起雞皮疙瘩的臉,不曉得說什麼好。
伍了自顧自地接著笑道:“哈哈哈哈,不錯嘛,我剛才在基地裏轉了一圈,看到你把這裏管理得井井有條,到處收拾得幹幹淨淨,不容易啊!”
玻璃杯仍然是老王的鵪鶉,一句不叨。
伍了知道這裏再也不是繼續打趣的好場合,心裏憋了好久的話衝鋒陷陣似地跑了出來:“玻璃杯啊,我一直很看好你的。。。。。。這麼說吧,我跟書記慎重考慮過了,覺得還是推薦你作為預備黨員更合適一些,希望你能夠在今後的工作中戒驕戒躁,百尺杆頭更進一步。。。。。。”
這突如其來的喜訊在玻璃杯的腦袋裏產生的第一個反應就是兩個字:交換。果然,伍了前腳剛走,老朱後腳立馬笑逐顏開地提著水果趕來探望,玻璃杯知道已經避無可避,隻能對老朱有氣無力地說別把你家供桌上的一點供品都拿來糟蹋了,下星期一你喊上麻股長我們一起幫你驗收行吧,你呢我可是得罪不起的,將來我若是犯了錯誤下了崗,沒地方吃飯,還要仰仗給你打工混碗飯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