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 養老股長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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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養老"股長
     這個八月是個非常的雨季,到了二十一號這一天,終於達到了高潮:武漢市的長江堤壩全線告急。鋪天蓋地的雨水,衝毀了房屋、莊稼、公路橋梁、甚至吞噬了人的生命。
     這幾天全公司的職工都忙於抗洪救災,玻璃杯也暫時封存了寫詩的筆,改而用寫詩的手拿鐵鍬。談女朋友以後,玻璃杯的詩變得纏綿有餘,陽剛之氣略嫌不足,它仿佛隻能催生少男少女之間的熱戀,對於大場麵的描述,就象當年朝鮮戰爭中的南韓士兵一樣沒有戰鬥力,不用說,能投身到抗洪救災這種大場麵裏,對玻璃杯的見識是一種曆練,對詩人的生活態度也有一定的影響。
     玻璃杯原來在機關裏不怎麼搭理人——是老趙不搭理一灣的那種——到公司裏以後,一下子就負責部門工作,仿佛一件衣服由揮淚大甩賣的鋪子忽然擺上了富麗堂皇的王府井百貨,也仿佛一頭小綿羊一夜之間長成了公牛。這頭公牛負著重,懷揣著浪漫的理想與報答知遇之恩的心情,言談舉止與以前大為不同,很討大家喜歡!特別是那個“卷簾大將”(再有導演拍《西遊記》需要沙和尚這個角色時,建議找這位書記去,倒可以省了專門的化妝師),更是時不時就找他談話,大有重點培養之意。也許是當年的沙悟淨一路挑著擔子(擔子裏裝滿了經書)心裏膩不過,取經歸來後他從此遠離了學問;也可能是他貪讀經書過了火,過猶不及,總之,如今的這位書記是不怎麼識字的。書記對專業技術知識懂的不多卻非常地敬重“專業”這兩個字,是一種土財主對“才子”的心態!
     由於工作需要,書記經常要帶著玻璃杯到外麵應酬,遇到有必要介紹玻璃杯時,書記便會習慣性地一揚臉,兩顆臘黃的眼珠子象失控的過山車一般在眼眶裏打轉轉:
     “嗯,我們所裏的大學生,嗯,專科,專科呀,某某處長就是他師兄,師兄啊,師兄弟就是一個學校畢業的,也是專科,嗯,才來幾年的時間,如今都是處長了!!”
     一個退休了好幾年又被反騁的老頭子借著酒勁問道:
     “現在的政策不是規定了專科學曆不能擔任處長職務嗎?”
     “卷簾大將”初聽到有這樣的政策一時覺得很新奇,驚奇之後他很快明白了是怎麼回事了,於是很不情願地把眼眶裏的過山車斷了電,不屑地睨了那老頭子一眼:
     “專科生不能當處長,照你說來,麼樣的人才能當處長呢?你不知道吧,我們處裏還沒得一個研究生呐,幾個處長都是專科生!”
     沒料到老頭子強道:
     “你說的是本科生吧。”
     這句話被書記聽得真切,他用右手在禿頭皮上撓了一下,然後用拇指指甲悠閑地逐一剔除指甲縫裏的油膩,努力不讓肚子裏的悶笑跟聲音一起冒出來:
     “切(年紀大了,門牙關不嚴,漏氣)!本科能跟專科比!!人家玻璃杯是專科呀,什麼是專科?專科就是專門學習這個專業的,學了四年,什麼東西沒學到!本科有什麼的,保本的學科嘛,怎麼能跟專科比。。。。。。”於是一屋子裏的人都輕快地笑起來。
    
     二十一號下午的雨特別大,四點鍾左右的時候,我和玻璃杯從外麵浚水回來,骨頭都快散架了,這時伍了打電話給公司裏的值班人員,說這是特殊時期,他自己在水災現場,叮囑值班人員務必要把一切與工作有關的電話在第一時間轉告他,我和玻璃杯當時都聽到了這個電話。我對玻璃杯說,咱們也去伍了那兒吧。玻璃杯說現在四點鍾了,雨又這樣大,不去。我心裏隱約覺得要是我倆不去的話一定不對,緣因於象伍了那麼風流倜儻的人物,這個時候都還在抗洪一線死撐著,我與玻璃杯兩個年輕人便沒有理由呆在辦公室裏。我把理由對玻璃杯講了,他想一想有道理,於是我們就衝進了雨裏。
     到了水災現場,天空陰沉得象用了十多年都沒打掃衛生的廚房裏的天花板,雨水倒象來自那五星級賓館裏正供淋浴用的水龍頭。伍了光著腳,那些患了腳氣的腳丫子被渾濁的雨水泡得汙白,相互間緊緊地聯成一個整體,宛如山西驢子打響鼻時吐出的舌頭,又象一個在三伏天裏喝毒藥自殺三天後仍無人認領的屍體上的腳;他的名牌西褲這個時候仍然筆挺得象女孩子的披肩發,怎麼挽都會從指縫裏滑脫掉,那褲腳最後都齊端端地罩在腳脖子上,象巫婆作法時正在驅趕的吊死鬼的衣袂;若不是這場雨,伍了的槐悟倒不失為偉岸,但他的襯衣在此時偏偏被雨水淋成了大學校園裏免費供應的安全套,使得他的肥碩的凸肚皮躲在安全套裏讓人產生無限的暇想;再往上看,就是伍了那張成熟透了的國字臉(新版本的西門官人也是這種臉,這種槐悟!注:不能太小白臉,以防被武二郎三下兩下辦熄了時卻顯不出武二英雄的氣概),在這張幹淨的臉上一眼可以看得出一副麻將來,首先有兩個一餅,是兩隻眼睛;一個二餅,當得兩串鼻孔;鼻梁與鼻翼的棱角分明得宛如一張三條;八萬是少不了的,不用說是指胡髭;一個二條,便是兩片嘴唇;他的嘴巴是眾所周知的好吃,早有人做了廣告詞投其所好:東南西北中,好酒在張弓。這樣一來風一色已經差不多了,但他是經理,是領導冒號呀,總不能讓領導喝西北風吧,所以要撤了這二風,補一個人見人愛的“發”財給他,最後還剩下一個白板,自然也有好的安排處,那個好去處便是他那油光賊亮的前額。
     按說伍了也有一些年紀了,奇怪的是你在他的眉頭上方看不見皺紋,經專家研究,正常人每生一根皺紋需要皺眉頭二十萬次左右,按照這樣的生長速度,再參考伍了經理的地位及生活環境,預計要在今後的很長一段時間內,他的額頭上都很難長出一條皺紋,所以這白板完全可以安居樂業,而且不用擔心要移民。
     看到玻璃杯和我一起來了,伍了顯得很欣慰。正當我們在風雨裏左衝右突時,省電視台的記者趕到了,他們用鏡頭搶拍下了這感人的一幕幕。。。。。。
    
     算起來,我與玻璃杯來保路潔公司裏已經有半年多的時光了。一天,我坐伍了的車子與他一起外出辦事,在車上他突然問我願不願意到更基層的地方工作,我一時想不到怎麼回答,支吾了半天也沒回答得明白。一個星期後,公司裏的機構開始調整,玻璃杯被分配到基層單位當主任,手下管著五十多號職工,我則頂替他當了部門負責人,即所謂的股長,手下倒也有兩個新兵蛋子。
     我們股室負責三處基層單位的業務工作,同時還兼管基建工作。玻璃杯所在的地方是一基,另兩個地方是二基、三基。公司的業務主要是對現有公路保潔、養護,說白了就是掃馬路。在業主的眼睛裏,這些事情讓目不識丁的人一樣能夠做到,幾乎不存在什麼技術秘密,隻要買得起掃帚就可以注冊開業,而且現在人口這麼多,供他們挑選的公司俯拾便是,能被他們選中的公司自然歡天喜地,但在他們的眼裏卻近似一種施舍,所以跟他們打交道時,無時不能強烈地感受到他們那種冷漠而倨傲的心態,除此就是貪婪。
     一個星期天的早上,伍了打電話給我,讓我接待一家業主的三個老頭子,安排他們去釣魚。釣完魚,我也分到二十多斤,送魚到伍了樓下的時候,看見書記正在一樓的陽台上用推子給孫子推頭發。都是領導,又撞見了,我總不能太厚此薄彼吧!於是分出了三分之一的魚送給書記,書記剛給小孫子推了平頭,心情正舒暢得象晨練的老頭子打完了一套太極拳,見到我送魚進來,忙客氣地請我坐,以為我一定有什麼事情要請他幫忙,便反複地問,問得急了,我便如實說了這魚的由來,書記“噢”了一聲,若有所思,我乘機退了出來。
     第二天到伍了那裏交差,推開門,一眼望見財務室的苟出納也在他的辦公室裏,兩個人正低著頭趴在伍了的辦公桌上,不停地寫寫畫畫,竊竊私語,可能是辦公室的門關得太嚴實,窗戶也沒有打開,裏麵的通風效果不好,兩人的臉上都是一片潮紅。此前曾在公司裏盛傳兩人關係暖昧,每次看到苟出納,我心裏總會覺得怪怪的,不願意多跟她講話,有時候在路上迎麵走來,相互間連招呼也不打!
     那女人看到我進來,連忙拿起桌上的紙退到沙發裏坐下。我簡短地向伍了彙報完工作後,出門的時候,下意識地斜睨了苟出納一眼,隻見這個女人竟然脫了涼鞋倦伏在沙發裏,兩眼微眯——她也正在斜睨著我,在那一瞬間我感覺到她的目光短促而陰冷!
    
     由於三處基地之間的距離相隔較遠,業務工作管理起來很有些難度,最主要的難度就是車子問題。公司裏除了伍了的專用車子以外,還有兩輛車子可以使用,兩輛車子要供四個部門辦事,其中就大有學問了。保路潔公司隻負責公路清潔,並不生產產品,隻要公路暢通,一切都可以得過且過,我們股室裏最重要的工作就是督促三個基地的職工認真履行自己的責任,將公路清掃幹淨;問題是每條公路都那麼長,坐在辦公室裏大聲嚷嚷是起不了作用的,於是我理所當然地總是申請用車!
     公司裏另外三個部門的職工當然都不是泥菩薩,既然公司裏設置了這些機構,那麼每個部門都有開展自己工作的合理理由,歸根到底也就一個方向:要用車!有車子的好處是多方麵的,隻要一頭鑽進車子裏,基本上就宣告了當天工作的結束,因為車子從一個基地到另一個基地,基本上都要縱穿或橫穿武漢市,得花費半天時間,要是個外地人,剛好可以觀光!並且午飯都有了好著落:隨便什麼人從公司到基地都算得上是領導,歡迎領導的最好方式自然莫過於找家餐館大吃大喝一頓,當然,吃喝的錢最終都由公司裏報銷!吃飽了喝足了,就有家的回家,無家的找也要找一個有家的開始約“腳”,九個人以上可以搖寶(搖骰子)、五至八個人時就玩“詐金花”、四個人自然是麻將、三個人可以鬥地主,碰到真的約不到人的時候,兩個人也有的玩,就是“對挖”(在桌子上發六墩牌,每個三墩)!回想起來,那樣的日子真是快活!
     可惜好景不長,某一天,大家到公司上班的時候,忽然發現在財務室的門框上,又豎了一塊牌子,上麵寫著“督察組”,一打聽,原來是由伍了授權、由苟出納兼任組長的又一機構。大家平時跟這個出納員打的交道不多,不知道這個苟出納要督察什麼,都睜大了眼睛等著看。
    
     一天,我和玻璃杯正在公路上走,既談工作,也談將來,猛然聽得身後“吱呀”一聲刹車,回過頭去,隻見苟出納已經打開車門下了車,好家夥,身後跟著清一色著裝的三個小夥子,手臂上都戴著紅袖章,細一辯認,除財務室外另三個部門裏一個部門一個,一個都不少,我們股室的劉芒正大紅著臉不敢看我。苟出納的臉上擠滿了笑,分別遞給我和玻璃杯一人一隻紅袖章,解釋說為了方便督察組檢查工作,每一名上路的職工都要佩戴此袖章,以示跟非工作人員的區別。
     玻璃杯把那隻紅袖章顛過來倒過去地看了半天,擠著眼睛說,還戴這個玩藝兒呀,你是沒掃過地,不曉得武漢的天氣熱,在路上男的都恨不得赤膊上陣,倒不曉得這東西戴到哪裏好。苟出納象司機踩刹車一樣刹住自己臉上的笑,正色道:“從今天開始起,公司裏要求每個職工都要文明施工,天氣再熱也要整齊著裝,如果經督察組檢查發現有不按要求配戴此袖章者,第一次警告、第二次罰款二十元、第三次罰款四十元,依此類推,罰完其人的工資為止;並且相關負責人都要承擔連帶責任。”玻璃杯驚訝道:“怎樣承擔連帶責任?不會也扣我的錢吧?!”
     苟出納的臉上浮現出一絲傲色,立即有人遞給她兩本紅色封麵的小冊子,她轉而給了我們一人一本,交待道:“這是公司裏試行的製度,你們好好讀讀,別最後被扣了錢還不曉得是怎麼回事?”
     我在眾人麵前早就站不住了,驚怒道:“公司裏的製度?我怎麼不知道?!剛才是紅袖章,現在是紅本本,成最高指示了!搞的什麼名堂,公司裏還要不要我們這個股室?”
     苟出納傲然道:“我們各司其職,這本規章製度的確沒有在公司裏開會討論,現在隻是試行,如果你有什麼意見,可以在中層幹部會議上提出來,別跟我吵!”
     玻璃杯看到我失態了,緊緊地握著我的手,一邊笑著對苟出納說:“原來是試行啊,我會盡快在基地裏通知下去的,謝謝苟組長對我們的工作多提寶貴意見,你們還要不要到前麵去看一看呢?”
     苟出納本來還想說些什麼,看到我氣呼呼的沒得個好臉色,忙借口還要去另外一個基地,上車走了。
     玻璃杯說:“看到一個出納員比你這股長都威風,心裏不服氣,是吧?”
     我苦笑了一下:“不對呀,再怎麼說伍了也應該把這件事通報一下是吧,說起來,我這個股室是檢查工作,她的呢是督察工作,你說這檢查跟督察有哪些區別呀?”
     “沒什麼區別!要說有區別,就是你檢查的是業務工作,而她督察的是形象工作,換句話說,你檢查不了她,她卻可以督察你,看你還氣呼呼的,多半已經把別人得罪了喲!“
     我想笑卻沒有笑出來,在我的印象裏,單位裏的出納員都是小小的再小不過的小螞蟻,真正能幹一番事業的應該是我們這些學有所長的年輕股長們!
    
     接下來的日子,也還是上班、下班、上網,偶爾也陪邀“腳”的人湊湊“腳”打牌,其間我還坐單位的車子回了一次老家,日子就象溪水一樣流淌著,穿梭在苔蘚裏沒一丁點兒浪花。
     有一天伍了把我叫到他的辦公室裏,手裏搖著一份文件叫我過去看,我接過來翻了翻,原來是督察組出具的一份督察報告,在我們股室這一塊上麵寫著:本月累計吃喝費用888元,建議從責任人工資單中按5%截留;累計用車十五次,經督察組現場督察,其中有五次未見去目的地;累計私人用車回家一趟,根據有關規定按200元從責任人工資中截留。。。。。。看得我腦袋裏氣血翻滾,胸膛中翻江倒海,實在看不下去了,我把文件還給伍了,一句話也不說。伍了笑著問道:“不看不知道吧?裏麵的情況都還屬實吧?”
     我聽了,腦門裏的氣血又往上湧:“是屬實啊,我都簽過字的,吃飯這件事,大家你吃我也吃,又不是一個人吃的,都是為了工作撒!”
     “坐著坐著,哪來這大的火氣?這次並不是真的要罰你的錢,其它股室裏也都這樣寫著的,形象工程嘛,上麵也要檢查咱們的工作,要是真的有這些事,有則改之,無則加勉嘛!”
     “我不是說公司裏要不要罰我的錢,我是說公司裏沒名文規定到下麵辦事不準吃飯,否則,誰會在這些報銷單上簽字呢?再說,縱使公司裏不讓到下麵吃飯,也該提前給我們打聲招呼撒,沒必要這樣子給一悶棍吧。”
     “你說的有道理,這也正是我今天找你的原因!在這之前,苟組長對公司的管理提了許多建議,我不知道效果好不好,便決定讓她先按自己的想法一邊幹一邊看,所以一直沒正式宣布,現在看來,公司裏成立督察組是必要的!”
     “也就是說,我們前腳去下麵檢查工作,她後腳就出來督察我們的工作,螳螂撲蟬,黃雀在後,這不無聊嗎?再說,我私人用一下單位的車子,沒必要這樣大做文章吧!”
     伍了擺擺手,一臉失望的笑:“夥計,你還夠學呀!說了不追究撒!這樣吧,你去叫一下苟組長和其他幾個股長,我們開個短會。”
     出了門,我“蹬蹬蹬”幾步來到財務室裏,見到苟出納正在冷峻地翻看每個人的工資單,心裏頭的一串火呼地就上來了,我敲了敲她的桌子,厲聲問道:“苟組長,你是怎麼界定‘用車沒達目的地’這一概念的?”
     苟出納抬頭看到是我,拿雙手捂著耳朵,尖聲叫道:“別吵別吵,有事情到伍經理那裏去說!”
     “我已經去過他那裏了!我現在隻想對你問清楚‘目的地’是怎麼回事?!”
     “怎麼回事?就是你借口去基地檢查工作,其實是私人用車玩去了撒!”
     “什麼?!你再說一遍!象個苕樣!!”
     “好哇,搞邪了,你罵人呐?”
     “我罵人!呸,不是看你這把子年紀了,打你也是活該!”
     。。。。。。
     要開的短會自然沒有開成,結果成了調解會。苟出納一把鼻涕一把淚地非要我向她書麵道歉!我呸,我心裏想著,我死也不給你道歉!再怎麼說我也沒想到過害別人,你苟出納是什麼東西,偷偷摸摸地跟在別人身後亂打小報告?鬧到後來,伍了調解說我違反紀律在先,就按督察組提供的報告扣了我五十元錢,而苟出納秉公辦事,由公司獎勵她五十元錢!至於我們兩人吵架一事,純屬個人恩怨,單位管不了也堅決不管了方才罷休。
    
     我至今仍然不願意回憶那段接下來讓我非常屈辱的日子!遲到早退全被打進督察組的考勤,而在此之前打考勤是破天荒的事情;用車要向督察組書麵申請,以便隨時接受督察;工作餐要向督察組打電話申明。。。。。。我呆在辦公室裏一動都不能動,稍微做點什麼總害怕要被蛇咬似的,我就是搞不懂在一個正規單位裏,一名小小的出納員為什麼有那麼多的精力去監視、傷害別人,為什麼她總要、並且總能淩架於業務部門負責人之上,而且屢屢不顧別人的笑談、屢屢鬧出天大的笑話卻還能作威作福,就象是整個單位的老板娘一樣,卻無人敢以指責。
     安靜下來的時候,我就是回答不了我錯在哪裏,也沒有任何人在那個時候幫助我尋找答案,非常非常疲憊的時候去找書記,書記一臉頑皮但絕對有效的笑算是給我交了底:年青人呐,難道你還沒看出來這個保路潔公司其實就是一處養老院麼?。。。。。。罷了罷了,原來我一直都在養老院裏給自己二十四歲的生命養老!在那一瞬間,我一點都不後悔我曾經給書記送去了三分之一的溪頭魚,我甚至從書記小孫子那永遠也推不幹淨的頭頂上隱隱約約覺察到自己的命運,感到涼颼颼的。
     我堅決辭去了沒幹多久的股長職務,開始到國磊所供職的大學裏重新讀書,既然我在生活的舞台上是弱者,那麼我就更需要在空靈的象牙塔裏給自己的靈魂安置家園。我不能依然象從前一樣,麵對自己的仰天長歎無所適從,既不能從別人那裏尋找答案,也不能自己醒悟,讓看得見的生活象行屍走肉,而看不見的精神領域裏則亂得仿佛一團麻。
     這個時候,傍晚的時光對我而言是多麼美麗啊,美麗是因為有西天的雲彩,在迷幻的雲彩下麵我是多麼孤獨啊,我懷疑生命可以沒有輪回但孤獨有輪回!不信,請你停下腳步看一看晚霞、看一看夕陽落山後的最後一抹殘紅,所有的美麗都消褪得那麼孤獨,而所有的孤獨都到來得如此持久,並且天天如此,年年如此!我不敢說所有的孤獨都是美麗的,但我可以斷言所有美麗的東西最終都必然孤獨!孤獨是一種境界,一種滄桑、一種成熟!大到我們居住的這顆蔚藍色的星球、小到一朵桅子花的綻放,細想起來都是那麼地孤獨!地球可以沒有、桅子花可以調謝,但隻要有宇宙存在,就一定存在著孤獨!如果你非要問,如果連宇宙也沒有了那還有什麼呢?在令人窒息的沉思之後,答案或許隻有一個,那就是孤獨!
     我常常長時間地凝望晚霞直至夜幕降臨,我知道我的神思終將伴隨我的生命孤獨地逝去,可是在某天晚上我多麼為自己慶幸啊,因為在偶然的時間裏我替自己回答了許多年來一直壓抑在我心頭的疑問,那就是太陽係外有銀河係銀河係外是茫茫宇宙那麼宇宙之外又有什麼呢?此前我一直以為這個問題是個數學黑洞,沒有一本書告訴過我明確的答案,包括我在網上馳騁了那麼久,也沒有一個人哪怕半仙神漢巫婆能給以明示,但我現在認為這唯一的答案就是孤獨!
     這個時候,我在網上最固定的聊友就是儂儂,她總讓我驚異於她的靈性,而我略有滄桑感的獨白也常成為她心頭揮之不去的成熟!我們相互間談論飛機場、談論風箏、談論吸毒者眼前飄散的白煙、也談論兩萬裏深處的海底到底有些什麼、而撒哈拉沙漠裏的少女又都是怎樣的樣子等等。當然我會更多地告訴她有關湖北這片土地上的淡渺的湖泊、湖泊中蕩漾著的幽深的寧靜!我還告訴她武漢市裏有一個水果湖,我就住在水果湖裏,我請她想象湖泊裏湛藍的底蘊與銀白的波浪,請她想象隨波浪起伏而不停顛簸著的香甜的水果。。。。。。我異常地思念著從未謀麵或許一生都不會謀麵的儂儂,我在地圖上艱難地找到了她所在的位置,那是貴州的一處僻壤!我堅信在她的豆蔻年華裏,一定不會有如我般的孤獨感,她一定象晨曦中的蓓蕾一樣美麗!她是遠處的一抹風景,是我心頭的一縷熱望,也是我情感曆程中的一處驛站,更是我對未來生活的一種理解與堅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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