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卷 第二章 青春作伴好還鄉5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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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夜。
    花家人人喜氣洋洋,歡聲笑語。爹娘在飯廳逗弄著一對小娃兒在玩,木蓮和青兒一個燒火,一個炒菜,忙得不亦樂乎,木蓮的跛腿丈夫劉昆和木棣把燈端到院子裏,一會兒磨刀殺豬,一會兒持刀宰羊,弄得滿身血汙,全然不知所倦。
    木蘭回到西廂房,穿過小廳,打開自己的房門,輕輕地舉步走入,坐到自己的床上。環顧室內,簡潔依舊,好像一切與十年前一模一樣,從未變過,而又恍然如夢。
    她舉起手來,慢慢地在床鋪上劃過,床鋪上平整潔淨,顯然是姐姐和母親經常收拾整理。她輕輕趴伏在柔軟的被褥上,家裏特有的熟悉氣息沁入心脾。她低低感慨:“回來了,花木蘭終於回來了!”
    漫漫十載,一個女子,能有多少個十載?從軍前,青春美貌,自在山間,功成還鄉,風波定,四海安,民間少女已是社稷英雄,又當如何?一時心中五味雜陳,難解,亦難讀。
    她忽然奔到梳妝桌前,掀起菱鏡上蒙罩的蓋頭,鏡中,恍恍然,出現一位英氣十足的年輕將領:縷飄飄紅纓抖顫,明晃晃鎧甲生光,垂懸懸寶劍龍吟,這是我麼?
    鏡麵忽然如波輕漾,漸顯出已逝歲月:大戰之後,屍體橫陳,硝煙散盡,戰場肅颯。自己毫無得勝後的喜悅,孤寂而木然地在戰場邊徘徊。女扮男裝,馳騁疆場,離開粉黛紅衫整十年,麵對鮮血殺戮整十載——成為男人整十年,自己居然已然忘卻了自己還是個女子!
    我還是一個女子,我還是一個女子,我不是男人!我隻是為了,為了責任、榮譽和信念不得不掩飾,沒想到這掩飾卻把自己扭曲,更沒想到這掩飾已然成為真實。不,不行,我要,我要……眼光忽然落到壁角的衣櫥上,她猛地撲過去,拉開櫥上的木把手,舊時衣裳靜默地疊放地那裏,五彩紛呈,灼痛了她的眼睛,女人的天性在心中暗流湧動。
    木蘭雙手抖抖地伸出去,抓住了初遇張曉風時的那件藍紫色衣衫:我已然不識自我,忘卻了真正的自己,現在,我要順著血泊流去的方向,尋跡而去。
    脫我戰時袍,著我舊時裳。
    夕陽的餘輝如融金一般,鋪灑在雕花木窗上,木蘭當窗,解開了頭頂的發髻,輕輕將頭搖一搖,及腰長發就像烏雲一般翻卷著飄落而下,簇擁著她姣好的麵龐,覆蓋了她娉婷的身姿。她手擎精致的紋花桃木梳,將長發攏到前胸,從頭至梢地緩緩梳理,而後,有些生疏地為自己在頭頂梳理了一個飛雲髻,餘下的頭發就任它自在垂落。
    木蘭重新站定在菱鏡前,後背襯著黃昏的金光,看著鏡中映出的窈窕身影,她再次看見了自己的麵容:鏡中的自己,依舊美麗年輕,翦水雙瞳秋波流轉,如櫻紅唇嬌豔欲滴,清秀的額間正中貼著心形的花黃,奈何眼角已經增添了幾道細紋,就好像心中柔波一樣的輕愁。她反複地打量自己,追尋著自己的陌生與熟悉,鏡中的這個女子似曾相識,可是又不敢相認。她輕聲追問:這可還是,那一個真實的自己?如果是,卻又為何心事重重,再無法恢複往日歡笑?
    真是難為了木蘭,青春年華裏一身戎裝,秋月春風等閑度。心中無限事,隻能深埋於十年最好的時光。
    她頹然地在桌前坐了下來,垂睫掩住明亮的雙眸,幽幽一聲歎息,揉碎了萬般心腸。莽莽蒼天,誰人憐我?歲月無聲,憑誰解我寂寞情衷?
    心念一轉:我的琴呢?就在菱鏡旁邊,移去上覆的紅粉絹布,琴身光影照人,根根冰弦閃亮,左手食指輕輕一拂,天籟一般的琴音震撼了全部身心。她把瑤琴擺好,正對第五徽,閉了一下眼睛再睜開,款款彈奏,歌聲隨琴曲飛揚,如泣如訴:
    我有一簾幽夢,
    不知與誰能共?
    多少秘密在其中,
    欲訴無人能懂。
    
    窗外更深露重,
    今夜落花成塚。
    春來春去俱無蹤,
    徒留一簾幽夢。
    
    誰能解我情衷,
    誰將柔情深種?
    若能相知又相逢,
    共此一簾幽夢。
    ……
    你曾經說過,沒有你我便不能在長年的征戰中永保女子的天性柔情,會被鮮血與戰火熔鑄成殺人的工具,你說對了,我似乎,的確已經變成了一個冷血好戰的人。雖然也想極力想恢複往日的自我,但又好像力不從心。
    也許,放棄了你,我的餘生都不能展開開心笑顏。曉風,冥冥中我已經明白應當放手。可是,就在明堂外,那擦肩而過的刹那,你是否聽見,我心底深處那一聲無奈的悵惘,其激蕩勝過身體的絕望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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