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3 青春祭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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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靜默的花季裏,傷心隻有沉默成心事”。
    這是許越年少時日記裏的一句話。那時,許越經常在夜晚數星星,每當她仰望星空時,就覺得是打開了自己的心門,而她心事如繁星。為什麼許越會那樣的心事重重?肯定不是少年不識愁滋味,為賦新詞強說愁,那麼是情到深處人孤獨嗎?到如今許越都想不明白。荷爾德林說:“人,詩意地棲居在大地上”。許越將這句話改為:人,孤獨地棲居在大地上。改這句話時,許越記得是在一個有月亮的晚上。比之太陽的光芒四射,許越更喜歡月亮的冷冷清輝。是的,太陽是熱烈的,月亮是憂鬱的,在許越看來,人的憂鬱並不是消極淡漠人生的態度,而是過多感情的累積。很小時曾胡亂讀過《李太白全傳》,現在記得很清楚的有兩處,而且都和月亮有關,一處是少年李白在庭院裏舞劍,繡口一吐,月光、劍氣將庭院照得如同白晝;另一處就是晚年李白水裏捉月的情景,明知水裏無月,月斜當空,卻仍要以身試水,所以,許越想,李白不應是失足溺水,他隻是想在月光下獨自完成自己的人生之旅而已,這樣,他最後的記憶裏就隻有月光與江水了。“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融化在這樣的意境裏,死亡也變得安詳與美麗了。
    生命中的許多記憶是注定不會被歲月的浪花卷走的,不僅如此,反而愈久愈難忘,像歲月的河床上沉澱著的恒久的砂。
    還記得讀高中時,許越剪得短短的頭發、那個叫大偉的男同學、第一次坐他的自行車後座時的忐忑不安、軍訓時站在樓下仰著脖子和二樓的他大聲講話……那時,教許越語文的崔博先生經常在課堂上念她的作文,而許越的文字經常充滿了愁雲慘霧,拿許越的另一位語文老師畢宜申先生的話說,就是“文章有文采,但過於灰暗”,所以說,許越並不認為自己的文章有多麼值得拿出來讓全班同學“欣賞”。但許越好像因此有了朋友,就是大偉。練體育的大偉是許越的第一位異性的朋友,就坐在許越後麵,他們經常談一些模棱兩可的話,那裏麵也許有著春草般初生的情意,又像春天柳樹枝上剛露頭的小芽,藏著竊竊的喜悅。許越經常趴在樓上隔著玻璃看樓下的大偉訓練,覺得很舒服;但除此又能怎樣呢越被理化科目打敗的許越,隻好經常瞪著眼睛在課堂上或者打瞌睡或者走神或者聽天書,所以,那一年的高考,許越一仗敗北;後來終於被發配到一所爛學校學會計。之後,去泰安念書的大偉寫信來說,他“瘋狂地愛上了一個女孩”,這時,許越清楚地意識到:她失去了他——她的朋友。他也許將簡單的事情想得複雜了,許越也許將複雜的事情想得簡單了,不管如何,許越將他們往來的信件統統塞進了學校的垃圾箱,以此來發泄,垃圾箱旁邊是一棵枝繁葉茂的大柳樹,許越抱著雙肩在柳樹下站了好久,心裏還在想它剛發芽時的樣子。那時是夏天,許越卻感覺有點冷。
    後來,許越在日記中問道:“……那個尋尋覓覓終究愁眉深鎖的人,到底該用怎樣的目光來穿透這些緣起緣滅時的無語匆匆?……”所以,後來的友人MartinSun會注意到許越對人冷漠的眼神。MartinSun是高許越一屆的校友,但比許越要小。那一年,他初讀張愛玲的書,大為驚歎,許越還曾暗地裏笑他的“孤陋寡聞”。有些年少自負的許越,經常寫一些莫名其妙的文字,而許越覺得此君更是莫名其妙的人,經常說一些讓別人聽來一頭霧水的話,但,好在,說給許越的許越能聽得懂;而且,似乎有些高山流水的意思。忘了和他是怎樣認識的了,總之,後來成了可以談《紅樓夢》、顧城和張愛玲的朋友。記得有一次,他們倆站在MartinSun教室外的走廊上談顧城,倚在牆上,眼前不斷晃過一撥又一撥熟識的、不熟識的人,談到興奮處,許越竟然很少見地眉飛色舞起來;而MartinSun不怎麼愛笑的麵孔居然也泛起了笑容,令許越大為訝異!而那時,已是畢業在即,分手在即。那時的日記裏有這樣的話:“……不知道為什麼,每次想起你時,心中總是充盈著淡淡的溫柔。記得誰曾說過:‘知交零落是一種人生常態,而能時時想起,偶爾話起,心中有幾許溫柔,這便是朋友’……”
    到現在,許越還在想:就算成了比較了解她的朋友,但他也許還是不會懂得,那冷漠其實是許越的保護色罷了,而真正懂許越的人是不會被他的冷漠擊退的;盡管許越知道冷漠有時會傷人,但那時就是不肯改變,像一根風中搖擺的蘆葦,就算折斷,也不肯彎腰!
    幾年之後的一個冬天,許越遇到了一個叫北的男孩,看到他的時候,許越的心中溢出了溫暖,他眼角的每一條笑紋都讓許越無法抵擋,就像一個久病的人終於找到了能醫治好他的醫生,許越毫不猶豫地奔向他,向他伸出手,吸取他的熱量。那天,天氣好得出奇,太陽明晃晃地照著,屋頂上的積雪開始融化,順著房簷下掛著的一串串的冰淩往下滴水。那一天的日記裏,有林徽音的《那一晚》——
    “那一晚/我的船推出了河心/澄藍的天上托著密密的星/……到如今我還懷念你岸上的耕種/紅花兒黃花兒朵朵的生動/……那一天我要挎上帶羽翼的箭/望著你花園裏射一個滿弦”
    如一個餐風露宿的行者,在孤獨走過許多個春夏秋冬以後,終於找到了一個同路人,可以結伴而行,共經風雨,相互扶持;那麼,之前的迷失方向也好,精神與身體苦痛也罷,就隻當作是人生的一種經曆罷。不知道人的一生中,究竟會有多少次的擦肩而過;又有多少次的別後重逢,把盞言歡;你來我往中,又有什麼能使人終生記掛?所有的答案都在心中,想起卻無言。
    詞人說得好“又不到流年,暗中偷換”,轉眼,青春隻剩下一條不長的尾巴了,好在,許越臉上的笑容卻愈來愈多了。每天傍晚,靜靜等待那個熟悉的敲門聲的響起,即使她已睡下,也會有一盞燈在暖暖地等他。
    夜深,又收到MartinSun的短信:“春天看你我的眼睛——Flower”,是許越十年前寫的文字,他竟還記得。
    也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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