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墓碑前
    從市中心的住宅區到市郊公墓不過幾公裏，但推著輪椅早已氣喘籲籲，但心情是真正的愉悅。
    看著墓碑上的笑臉，靈動的眼，跳動的眉，江楚笑。真是可愛的孩子，那樣相似於逸的眉眼，卻是個活蹦亂跳的孩子。不過，逸，這個孩子是第一個對我們說祝福的人呢？
    接過吻嗎？嗬嗬，怎麼會沒有呢？
    那日大吵，為了逸曾經的女朋友，說了一切該說的不該說的積在心底的話，質問，質疑，傾慕，欽佩，愛戀，口不對心，口不經心，然後吼著表白，然後趁著逸驚愕欺上身，吻上那張翹想已久的唇。至今仍清楚地記得那種感覺。溫暖，幹燥，柔軟而倔強，而逸在短暫的僵硬後，開始不甘示弱的還擊，舌與舌追逐嬉戲，搶奪對方的呼吸……結果，一吻後，他落荒而逃，至此死別。
    當然，這些他是無論如何也不會告訴女孩的，說不出口，也不願分享啊。
    唇角含笑，右手準確的按下錄音機的收聽鍵，熟悉的音波在耳邊響起。
    “垂下眼睛息了燈
    回望這一段人生
    望見當天今天
    即使多轉變
    你都也一意跟我同行
    曾在我的失意天
    疑問究竟為何生
    但你驅使我擔起灰暗
    勇敢去麵對人生
    若我可再活多一次都盼
    再可以在路途重逢著你
    共去寫一生的句子
    若我可再活多一次千次
    我都盼麵前仍是你
    我要他生都有今生的暖意
    沒什麼可給你
    但求憑這闕歌
    謝謝你風雨裏
    都不退願陪著我
    暫別今天的你
    但求憑我愛火
    活在你心內
    分開也像同度過……”
    “楚，我愛你。我隻說這一次，以前不會說這個，以後也不會說。因為，命運的不公。我隨時會死去，就算僥幸清除腦中全部瘀血，也一輩子都站不起來，而你又大好的前途。這段感情於我是上天的恩賜，使我對命運作出挑戰的重要精神來源，我身在天堂，無比快樂。但於你，卻沒有任何好處。所以，我要做這個手術，成功了，我在世界的某個角落祝福你，失敗了，我在天堂的入口等你。你知道，我希望你永遠快樂。……”
    隱隱歎息傳來，江楚皺眉，準確的叫出來人，“芳子。”
    芳子是當年護理李逸的護士，現在四十餘歲，眼角風霜。芳子看著墓碑，笑道：“找你彙報工作，在住所沒找到人，便尋到這裏。”
    江楚微笑，不語。
    “小東讓我轉達：暮總，這一月逸安運轉良好，股市平穩增長，公司形勢良好。然後，我的彙報：基金會這一月也運作良好，又收了7個孤兒，都十分機靈。”
    江楚不耐的打斷她，“你來這兒，就為了說這些廢話？”
    芳子不語，良久才歎息一聲，“我來看看他，有些想了。”
    “然後呢？”江楚淡淡。
    芳子回頭看他，“你今天有些奇怪。表麵上一如既往地平靜，隱隱卻有些躁動，好像很高興，又像很傷心。”
    “是嗎？”江楚嗬嗬的笑。
    “你……昨晚夢到他了？”
    “不，不是，隻是，剛剛得到一個小姑娘的祝福。”
    “祝福嗎？”芳子眯起眼，“你認為，我們，我，不會祝福你們？”
    “如果你祝福，我很高興。”
    “我卻是不會祝福。”芳子冷哼一聲，“暮江楚，你知道原因。”
    “哈哈，是嗎？”
    “暮江楚，你看看你現在這個樣子，你讓我怎麼祝福？以前的暮江楚呢？那個在靈堂上信誓旦旦說要代李逸活下去的充滿銳氣的暮江楚呢？以前那個以鐵腕收購逸安然後全力以赴把逸安發揚光大的沉穩堅毅的暮江楚呢？以前那個以滿腔熱血建立敬老院孤兒院基金會的溫暖和煦的暮江楚呢？你看看你現在的樣子，自以為情聖嗎？把公司丟給小東，把慈善丟給我，然後輕鬆自由，安然快樂的想念李逸？你現在哪裏還像個人？分明一縷幽魂。我以前很喜歡李逸，甚至羨慕你們的感情，但現在，我有些討厭他，恨他，都因為你，你知道麼/？”
    江楚語氣淡淡，“我做事自由我的意圖，你何必置喙。你若對工作有什麼不滿，大可找小東說去，若想辭職也無所謂，我不會管。至於說，你對李逸抱什麼觀感，與我何幹？而，我與逸的感情又與你何幹？”
    “你你……”芳子氣得不輕，顫著手指指著他，卻一句話也說不出。
    “對不起，打擾。”突兀的女聲響起，令劍拔弩張的二人愣了一愣。
    二人抬眼看去，女郎保養得當，看不出已逾四旬。是李逸曾經的女朋友，袁夢。
    袁夢並不看二人，她一向驕傲。
    “你來做什麼？”芳子眼中有著戒備和憎惡。戒備於這個女人到底是李逸的女朋友，她是李逸的遺產第一順位繼承人，逸安就是由她手中購得。憎恨於這個女人的傲慢，無禮，虛偽，不知感恩，不一而足。
    袁夢低著頭，“我要結婚了。”
    二人有些驚愕。
    袁夢猛地抬起頭來，惡狠狠的瞪著二人，“怎麼？我便不能結婚嗎？就算李逸為我而死，我為他守寡二十年，我已經還清了。二十年，一個女人最寶貴的時光我都給了他，他該知足。我已經贖罪，我有追求幸福的權利。”
    江楚淡淡的扯起嘴角，語氣卻冷峻，“袁小姐別這麼激動。另外，在死者麵前，請小姐厚道些。平心而論，李逸是因袁小姐而死嗎？不，李逸死於他的德操規範；有人要求袁小姐為李逸守寡嗎？沒有，不過袁小姐良心難安；有人規定了時間期限為二十年嗎？沒有，不過袁小姐受不住寂寞，自己找的借口。況論說，李逸知足與否。李逸為什麼要知足與袁小姐單方麵的施與？袁小姐又憑什麼要求李逸知足於袁小姐的施與？不過袁小姐自己欺瞞自己。袁小姐若想忘掉李逸，若想追求所謂幸福，大可做去，李逸無所謂，我們自然也無所謂。所以，袁小姐不必惱羞成怒，不必自取侮辱，盡管做去就是了。”
    “暮江楚，你好風度。”袁夢氣得渾身顫抖。
    “嗬嗬，多謝。”江楚微微欠身。
    袁夢冷笑，“暮江楚，你很得意麼？不過，你別忘了，我自始至終都是李逸的女友，而你，什麼都不是。”
    江楚哈哈大笑，“多謝指教，那麼，袁小姐還有什麼要說的嗎？”
    袁夢冷哼一聲。
    “那麼，袁小姐，請你離開。”
    袁夢怒氣衝天的離開。高跟鞋敲在石板路上，分外的響。
    芳子哈哈大笑，“這樣的女人就該這麼對付她。”
    江楚歎息一聲，“你也回去吧？”
    芳子睜大眼，難以置信，“你竟然幹我走？”
    “你覺得你該留下？”
    芳子終究氣哼哼的走了。
    這個地方一向安靜，短暫的喧嘩過後，終於又恢複靜寂。